八女英魂，光照千秋

1904年2月8日至1905年9月5日，日本與俄國為爭奪中國東北和朝鮮半島資源，打起了“日俄戰(zhàn)爭”。清朝政府宣布中立。戰(zhàn)區(qū)內(nèi)，2萬無辜中國人死于戰(zhàn)火，財產(chǎn)損失折算成白銀約6900萬兩。日本獲勝，占領南滿鐵路。為“保護”南滿鐵路暢通，日本關東軍進入中國東北，由此拉開入侵中國的序幕。

1931年9月18日晚10時，距東北軍駐地北大營約800米的柳條湖附近，日軍自爆南滿鐵路的一段路軌，誣稱中國軍隊所為，進攻北大營。因東北軍少帥張學良有令，面對日軍挑釁，不得抵抗，駐扎8000名守軍的北大營，不到8個小時，即被300名日軍攻陷，傷亡300余人，日軍僅傷亡24人。此后不到半年，總兵力超過20萬的東北軍被2萬多日軍擊潰，撤回關內(nèi)，東北全境淪陷。

清朝政府的“中立”，民國政府的“不得抵抗”，讓日本人產(chǎn)生了錯覺，仿佛取中國猶如探囊取物。

九·一八事變，東北軍崩潰，日軍正呵呵大笑，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東北抗日聯(lián)軍一聲怒吼： “還我河山！”日本人的噩夢開始了。

東北抗聯(lián)與日軍戰(zhàn)斗了14年，英雄輩出，比如楊靖宇、趙尚志，比如本刊上期推出的趙一曼，今天我們要講的，是感動中國的“八女投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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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7月7日，日軍挑起盧溝橋事變，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意欲三個月之內(nèi)滅亡中國。三個月之后，中國軍隊卻還在抵抗，且越戰(zhàn)越勇。日軍發(fā)狠了，滅亡中國，從滅亡東北抗聯(lián)開始。

1937年冬，日軍調(diào)集重兵，實施“滿洲國三年治安肅正計劃”，欲一舉消滅活躍在北滿和吉東的東北抗聯(lián)。抗聯(lián)面臨嚴峻考驗，決定突出日軍包圍圈，向西進軍，開辟新的根據(jù)地。西征隊伍兵分三路：楊靖宇將軍率領第一路軍，周保中將軍率領第二路軍，李兆麟將軍率領第三路軍。

第二路軍所轄5軍有個婦女團，鼎盛時期有300多人，分為三個大隊，冷云是其中一個大隊的指導員。

在密林深處的抗聯(lián)營地，婦女團成員主要在醫(yī)院和被服廠做后勤工作，西征路上，不分男女，個個是戰(zhàn)士，婦女團姐妹更成了全能戰(zhàn)士，步兵、騎兵、偵察兵、通訊兵都能看到女兵的身影，還能抱著機槍掃射。

西征是抗聯(lián)最艱苦的歲月。一是沒有吃的，第一路軍總指揮楊靖宇將軍犧牲時，日軍奇怪他為什么能這么勇猛，剖開他的肚子，要看他吃的是什么，看到的是野菜、樹皮、棉花；二是沒有住的，寒冬臘月，將士們露宿野外，不敢睡覺，只能坐著烤火，第三路軍總指揮李兆麟寫了首《露營之歌》，其中有一句“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后寒”，我不會唱這首歌，但這一句讀來都讓人唏噓。

在這樣饑寒交迫為國盡忠，犧牲了可能無人掩埋，連名字都不能留下的情況下，有些人越想越害怕，悄悄溜了，甚至叛變投敵。但第二路軍總指揮周保中說，抗聯(lián)的女兵，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死，她們沒有一個人逃跑，更沒有一個人叛變，個個都是好樣的。

冷云和她率領的婦女團女兵，印證了周保中將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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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10月中下旬的一天傍晚，冷云與眾女兵跟隨第二路軍5軍1師，來到了林口縣烏斯渾河西岸柞木崗山下的老道溝。經(jīng)過大半年血與火的洗禮，部隊減員嚴重，只剩下100多人，出發(fā)時，女兵有20多人，現(xiàn)在只剩下8個人。

他們準備渡過烏斯渾河，去尋找大部隊。秋冬季節(jié)，河水淺，挽起褲腿就能過去，但抗聯(lián)部隊到來的前半個月，林口縣一帶連日暴雨，致使烏斯渾河漲水，增加了渡河難度，而且，天快黑了，渡河后衣服濕淋淋的過夜，很麻煩。所以，師領導決定，且在西岸歇一宿，天明再渡河，打濕了衣服，走走就干了。

黑龍江的10月，夜晚寒冷，草叢上、樹梢上，能悄悄結上冰掛。為了驅(qū)寒，抗聯(lián)戰(zhàn)士燃起了篝火。在戰(zhàn)爭狀態(tài)下，露營野外，抽煙都是不可以的，只怕暴露行蹤，但如前所述，萬般無奈，抗聯(lián)戰(zhàn)士露營只能燃篝火御寒。

當時，抗聯(lián)八軍某師有個副官叫葛海祿，不堪征戰(zhàn)之苦，叛變投敵。成了漢奸，葛海祿時刻在尋找機會，升官發(fā)財。這天晚上，葛海祿外出會情人，無意看到了林中閃爍的篝火，以他在抗聯(lián)待過的經(jīng)驗，他斷定，這一定是過路的抗聯(lián)戰(zhàn)士，立即前往樣子溝村，報告了日軍小隊長橋木，橋木又立即報告了上司熊谷大佐。

第二天一大早，抗聯(lián)戰(zhàn)士準備渡河。

一個戰(zhàn)士下河探路，八個女兵來到河邊，緊盯著探路的戰(zhàn)友，她們將第一批渡河，看到水深的地方能沒過頭頂，不免嘀咕，她們都不會游泳，沒有會游泳的男兵幫忙，只怕過不去。

就在這時，背后傳來槍聲。

熊谷帶領的一千多日偽軍殺過來了。

抗聯(lián)戰(zhàn)士且戰(zhàn)且退，退向柞木崗。

冷云帶領女兵隱蔽在河岸邊的柳樹叢里，她們?nèi)舨粍樱热哲姏_過去，就能安全脫身。

可是，日軍來勢洶洶，抗聯(lián)戰(zhàn)士猝不及防，很可能被死死咬住，全軍覆滅。

冷云來不及多想，減一聲“打”。

頓時，八條槍一齊開火，手榴彈東一顆西一顆，甩向日軍。

日軍被打懵了，只以為中了埋伏，一時間驚慌失措。

抗聯(lián)部隊趁機撤退到山上?；仡^一看，八位女兵已被日軍圍住，他們又殺下山來，想把女兵救上山。無奈日軍火力太猛，他們兩次沖鋒都被日軍壓住。

八位女兵知道自己不可能脫身了，不想戰(zhàn)友們作無謂的犧牲，一邊朝敵人開火，一邊大喊：“同志們，不要管我們，沖出去！”“保住手中槍，抗日到底！”

日軍人數(shù)10倍于抗聯(lián)部隊，且火力強大，再糾纏下去，也是徒勞，還可能全軍覆滅，師首長含淚下令：“撤！”

八位女兵打光了子彈，甩光了手榴彈。

日軍此時才發(fā)現(xiàn)，讓他們亂了陣腳的，居然只是幾個女兵，就停止射擊，獰笑著逼上來，喊叫：“抓活的！”

落入日軍手中，必然受盡侮辱。

中國女人，就像中國主權，不可侵犯。

不約而同，八位姐妹手挽手，踏入身后的烏斯渾河。

追到岸邊的日軍大喊：“你們的回來，大大的優(yōu)待！”

八女的回復是：“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日軍亂槍齊射。

日軍指揮官熊谷眼看著烏斯渾河的波浪吞沒八女，一聲嘆息，中國女人都征服不了，看來，征服中國之夢，不可能實現(xiàn)了。

3

1949年12月10日至16日，亞洲婦女代表會議在北京舉行，演繹“八女投江”故事的電影《中華女兒》在會議期間獻映。1950年7月，在卡羅維發(fā)利第五屆國際電影節(jié)上，《中華女兒》獲“自由斗爭獎”。1957年，《中華女兒》獲文化部1949—1955年“優(yōu)秀影片”獎。

電影的推廣，讓“八女投江”成了中國家喻戶曉的英雄故事，然而，在《中華女兒》拍攝之時，因為原始資料的缺失，沒有人能說得清“八女”都是誰，甚至說不清她們殉國的準確時間、地點，經(jīng)過幾代人的努力，才整理出完整的“八女”名單，故事也慢慢清晰。

冷云：1915年7月11日出生，黑龍江樺川縣人。中共黨員，東北抗日聯(lián)軍5軍婦女團指導員。原名鄭香芝，上學后改名為鄭致民，加入抗聯(lián)后，化名冷云。畢業(yè)于樺川縣立女子師范學校，1937年加入抗聯(lián)，在抗日戰(zhàn)場上與吉乃臣結為夫妻。1938年夏，冷云生下女兒，丈夫吉乃臣犧牲在戰(zhàn)場上?？孤?lián)西征時，冷云把女兒托付給老鄉(xiāng)照顧。冷云犧牲后，女兒下落不明。

安順福：1915年11月2日出生，黑龍江省穆棱市人。中共黨員。朝鮮族。東北抗日聯(lián)軍4軍被服廠廠長。

黃桂清：1918年9月3日出生，黑龍江林口縣人。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五軍婦女團戰(zhàn)士。

李鳳善：1918年10月31日出生，黑龍江林口縣人，朝鮮族，東北抗日聯(lián)軍5軍婦女團戰(zhàn)士。

胡秀芝：1918年12月30日出生，黑龍江林口縣人。中共黨員，東北抗日聯(lián)軍5軍婦女團班長。膽大心細，曾帶領兩名戰(zhàn)士潛行至敵人眼皮底下，用手榴彈炸毀日軍據(jù)點。

楊貴珍：1920年12月22日出生，黑龍江林口縣人。中共黨員，東北抗日聯(lián)軍5軍婦女團副小隊長。楊貴珍17歲出嫁，丈夫不久便暴病身亡，婆家準備把她賣掉，她出逃加入抗聯(lián)。楊貴珍犧牲二十多年后，其父楊景春才知道，女兒是“八女”投江英雄之一，流淚說，女兒死得值，有骨氣。

郭桂琴：1920年或1921年12月19日出生，黑龍江勃利縣人，在林口縣外婆家長大，東北抗日聯(lián)軍5軍婦女團戰(zhàn)士。郭桂琴犧牲前不久，與抗聯(lián)五軍教導團分隊長馮文禮訂婚。馮文禮在西征路上被打散，未能歸隊，直到六十多年后，他才獲悉未婚妻郭桂琴已犧牲，系“八女”投江烈士之一。

王惠民：1925年4月1日出生，黑龍江林口縣人。東北抗日聯(lián)軍5軍婦女團戰(zhàn)士。王惠民11歲即隨父親參加抗日聯(lián)軍（父親先于王惠民犧牲），是個“娃娃兵”，晚上需抱著戰(zhàn)友的胳膊才能睡著。

冷云、安順福、黃桂清、李鳳善、胡秀芝、楊貴珍、郭桂琴、王惠民，她們出生于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因為抗日救國走到一起，同時于1938年10月20日上午，投入烏斯渾河，為國捐軀。其時，她們分別是23歲、23歲、20歲、20歲、20歲、18歲、18歲或17歲、13歲。

“八女”投江后半個月，周保中將軍在日記里寫道：“烏斯渾河畔牡丹江岸，將來應有烈女標芳?！?1982年10月，烏斯渾河東岸的小關門嘴子山坡上，豎起了“八女投江紀念碑”，黑龍江省長陳雷手書碑文：“八女英魂，光照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