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甲骨文軍事語言研究綜述

趙 國 華

(安陽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 河南 安陽 455000)

在殷商甲骨文獻資料中，商王卜辭所占比重較多，其次是與商王有血緣關(guān)系的商朝貴族的非王卜辭，這都記錄了當時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如出行、田獵、氣象、生育、征伐、祭祀等活動都需要進行占卜。《禮記·表記》中記載，“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禮?！边@也說明了在殷商時期人們濃厚的天命鬼神觀念比較強烈。在殷商時期，因商朝與周邊方國沖突不斷，而進行征戰(zhàn)時都會進行占卜，反映在語言層面就是軍事詞匯的運用。這為本文研究殷商時期的軍事制度、戰(zhàn)爭形式、軍隊編制等問題提供了寶貴材料。

下面就甲骨卜辭軍事用語研究成果進行分類概述：

一、甲骨卜辭軍事用語的個案研究

就殷墟卜辭中單個軍事詞語進行考釋的文章主要有：

四是關(guān)于“雉眾”的解釋，各家觀點有所不同。陳夢家《殷墟卜辭綜述》(1988)認為“雉可能是部別編理人眾”；王貴民《申論契文“雉眾”為陳師說》(1985)一文從卜辭的辭例、語法、軍事組織等方面分析，“雉眾”為陳師之義而非夷傷之義。而于省吾《甲骨文字釋林·釋雉》(2010)一文指出，甲骨文中的“雉眾”“雉王眾”“不雉人”“不雉眾”等，以上雉字，均應(yīng)讀為夷，訓為傷亡。卜辭中的“雉眾”或“雉人”是貞問戍守或征伐時眾人有無傷亡之義。如卜辭“不雉眾”(《合集》6057)“戍衛(wèi)不雉眾”(《合集》26888)“右戍不雉眾 中戍不雉眾吉 左戍不雉眾吉”(《小屯南地甲骨》2320)等，筆者依卜辭文例與語法結(jié)構(gòu)，從于先生之說，“雉”為傷亡之義。

二、甲骨卜辭軍事用語的分類研究

劉鳳華的《殷墟村南系列甲骨卜辭的整理與研究》一文中，專章考察了商王的對召戰(zhàn)爭和無名組戰(zhàn)爭類卜辭，征戰(zhàn)動詞主要有“出、至、降、啟、比、立、伐”等，主要從卜辭內(nèi)容和語法結(jié)構(gòu)分析詞義。另外，楊逢彬在《殷墟甲骨刻辭詞類研究》(2003)一書中，按動詞所帶賓語的不同判定出卜辭中的及物動詞73個與不及物動詞16個，依卜辭文例專章論述了這類詞語的語法結(jié)構(gòu)。當然這些動詞中涉及到表示軍事行為動詞有“侵、敦、入、立中、戍、敦、追、征、御”等等，茲不贅述。

三、甲骨卜辭軍事用語的綜合研究

鑒于前人成果與后期甲骨文新材料的不斷問世，李發(fā)的《甲骨軍事刻辭整理與研究》(2018)一書對甲骨軍事刻辭的整理與研究內(nèi)容更為全面。首先對甲骨軍事材料進行了窮盡性地統(tǒng)計，系統(tǒng)分析了與軍事戰(zhàn)爭有關(guān)的方國名、商代戰(zhàn)爭、軍事人物、軍事組織及商代軍禮，其次從語言、文字角度就軍事動詞、句型與語義角色進行了研究。李先生系統(tǒng)整理甲骨軍事刻辭共計72個分為九類，即敵方來襲、集結(jié)發(fā)兵或駐兵、命令、偵察、行軍、攻防、戰(zhàn)術(shù)、追逐以及戰(zhàn)爭結(jié)果類，全面考釋了各軍事用詞的字形及其詞義，并從語言學角度探析了軍事刻辭句型及其語義角色。

基于劉釗、陳年福與李發(fā)三位先生關(guān)于甲骨軍事刻辭的研究，下面就其相關(guān)的異同部分綜述如下：

關(guān)于“侵”“伐”二詞，劉釗歸為征伐類；“侵”陳年福歸為侵擾類，“伐”歸為征伐類；李發(fā)視“侵”為敵方來襲類，“伐”劃為攻防類。甲骨文“侵”像一人手持掃帚牧牛馬之形，其受事對象也可以是人，如“侵我西啚田”(《合集》6057)，表侵犯、侵占；而“伐”如用一戈砍殺人頭之形，引申指討伐?！扒帧薄胺ァ蔽鲅灾畡t有異，《左傳·莊公二十九年》：“凡師有鐘鼓曰伐，無曰侵，輕曰襲。”但在《春秋公羊傳》中記載，“戰(zhàn)不言伐，此其言伐何？宋公與伐而與不戰(zhàn)，故言伐。春秋伐者為客，伐者為主，曷為不使齊主之？……桓公死，豎刁易牙爭權(quán)，不葬，為是故伐之也?！睋?jù)何休注釋之說，此句中的“伐者為客”“伐者為主”分別依齊人的長言與短言區(qū)別戰(zhàn)爭雙方的主動式與被動式?！胺ァ币辉~也具有正義性與非正義性?！耙笊虝r期，不知是否會有此義，商對方國多用‘伐’，而方國對商不用此字?！钡珳喲灾畡t不別，都能指軍事上的進攻。因此，劉先生把二詞劃為征伐一類比較合適。

《左傳·成公十三年》：“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备鶕?jù)文獻的記載，祭祀與戰(zhàn)爭是我國古代早期常見之事。在殷商時期，人們的思想主要寄于天神敬仰，所以祭祀就成為當時人們的一種日常生活方式。又由于殷代與周邊方國和地區(qū)侵擾不斷，戰(zhàn)爭既做到了防衛(wèi)護國，又是通過戰(zhàn)爭的獲勝取得物質(zhì)財富與俘獲敵軍的一種途徑。劉釗、陳年福二位先生將“擒”“俘”“執(zhí)”“隻(獲)等歸納為擒獲類詞語，李發(fā)先生稱之為戰(zhàn)爭結(jié)果的詞。其實這兩種命名都是指動作行為發(fā)生的結(jié)果趨向。例如“隻”在甲骨文中多表示田獵義，如“庚申卜，王隻鹿。允隻六。 二告”(《合集》10310)、“不其隻鹿”(《合集》10315)、“辛未卜，王隻。允隻兕一，豕一?！鲍C獲是其本義。但作為軍事用詞時，用其引申義擒獲、俘獲，如“不其隻羌”(《合集》170)、“貞弗其隻圍土方”(《合集》6451)。李先生把“克”與“敗”歸納到戰(zhàn)爭結(jié)果類動詞里，甲骨文“敗”作，《說文·攴部》：“敗，毀也。從攴，貝。”表示用手持械以擊貝，以會毀壞之義，但在甲骨文中，例如“貞亡敗”(《合集》17318)一句中的“敗”則表示戰(zhàn)事敗退之義，此處用的是引申義。卜辭“克”作，本義是肩任、擔負，引申“能夠”義，再次引申為戰(zhàn)勝、攻克義。在甲骨文中用戰(zhàn)勝這一引申義，例如“己未卜貞克歬”(《合集》6569)。

語言是社會的鏡像。一個時期的社會歷史狀況都會在語言中體現(xiàn)，所以通過軍事語言來研究殷代的軍禮、軍制、戰(zhàn)術(shù)與軍事人物事跡等，如研究商王朝軍禮的，如郭旭東的《殷墟甲骨文所見的商代軍禮》(2010)一文研究了商代軍禮如告廟與謀伐、選將與冊命、遷廟主與立軍社、立中與乞師、振旅和蒐狩、獻捷與獻俘等六個方面，而每一禮節(jié)都離不開占卜，卻又因卜辭文例簡練，目前還無法知曉每一軍禮的細節(jié)情況，但也應(yīng)是我國后世軍禮的的源頭之一。又如郭先生的《甲骨卜辭所見的商代獻捷獻俘禮》(2009)一文指出了反主、逆俘、獻捷殺俘祭祖等儀節(jié)，這些軍禮也無一例外地充滿了崇祖信鬼的色彩。又如殷商軍事人物的研究，如鄭慧生的《婦好論》(1994)一文，從婦好的地位、身份、祭名及其死期等方面來評價這一歷史人物，指出通過辨明婦好身份，可有助于了解商代的婚姻和宗法狀況。再如探討戰(zhàn)爭所涉及到的方國地域之名的，殷商軍禮與商代戰(zhàn)爭情況的，這些研究成果對了解商朝的社會形態(tài)、禮制與戰(zhàn)爭形式等都有一定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