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的守望者(連載)

陳全

測量抬升尺寸

1973年，對剛剛踏入不惑之年的師延齡來說是重要的一年。

師延齡是土生土長的介休人，1933年出生，五十年代初畢業(yè)于平介靈師范，后來一直當教師。1973年調(diào)到了文化館負責文物工作?！八那濉钡臅r候，看到一車車的古書和文物毀于各種破壞中，師延齡很是難受。多年來的教育使他懂得，中華民族的很多珍貴留存就在這些所謂的“四舊”中，但是自己又沒有能力去保護，這讓他痛心不已。如今身在文化館的他，終于可以在工作中做一些有關(guān)文化和文物保護的事情了，師延齡激動得好幾天睡不著覺。

一

這年冬天，接到上級通知的介休縣文教局的領(lǐng)導通知師延齡，讓他陪同省里的兩位同志在介休縣進行文物普查，語氣平淡不驚，但對于一心喜歡文物研究和考察的師延齡來說，如久旱逢甘霖般的爽心。

來自省里的兩位同志，一位是山西省考古隊的郭勇，另一位是山西省古建隊的丁明夷。在隨后的日子里，師延齡陪同他們考察了介休縣里的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綿山腳下的回鑾寺和城里的后土廟建筑群。相同的工作性質(zhì)和同齡人的交流，讓師延齡和兩位來自省里的同志很是投緣。從他們的口中，師延齡得知，文物界德高望重的王冶秋同志重新?lián)瘟藝椅奈锞志珠L，并提出了“利用古建筑，作為階級教育的課堂”的口號。

郭勇、丁明夷考察完沒過幾天，省里古建隊的孟繁興來到縣里，經(jīng)過幾天的測繪，他完成了因“文革”而耽擱的祆神樓測繪工作。師延齡暗想：這么短時間就開展這么多工作，看來這文物工作的春天應該快要來了吧！

1980年國家文物局副局長沈竹和山西省文管會副主任李正榮在現(xiàn)場調(diào)研

看到了省里的態(tài)度，師延齡也開始抓緊在底下進行運作。1975年春季，他寫了申請給省文工會。文工會是簡稱，全稱叫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員會，在如今的山西博物院里辦公。申請主要是爭取資金支持，錢是用來維護介休縣的后土廟。要知道，山西是古建筑大省，單單唐、宋、元代的古建筑就占全國總數(shù)的百分之七十，特別經(jīng)過新中國成立后的一系列運動，需要修復的古建筑確實太多了，省里把能夠立項的項目大部分給了宋元以前的古建筑，介休后土廟僅是明清時期的建筑，然而師延齡心里有底：后土廟雖說建筑年代不如其他廟宇年代久遠，但廟里的琉璃和建筑風格在全省乃至全國也是獨樹一幟的！事情的發(fā)展果然如師延齡所料，經(jīng)過文工會研究決定，將后土廟的維修經(jīng)費預算先列入其他項目的維修費中，然后單獨給了后土廟建筑群3500元的經(jīng)費。不要小看這區(qū)區(qū)3500元，這在當時足可以給后土廟解決很多的問題。拿到批款后，師延齡馬不停蹄地找維修隊伍。師延齡知道，只要把錢真正用到介休古建維修上，一定會引起上級主管部門的重視，一定會將更多的維修款項劃撥過來，這樣介休文物工作狀況可就大大改觀了??！

和師延齡親歷此事，當時年僅17歲的技術(shù)員高明山，如今回憶起來還唏噓不已。他說不要小看這3500元，當時真的是很難，我們就到木材公司批了點木料，然后找來了義棠公社西堡大隊的農(nóng)民維修隊，就開始施工了。

二

后土廟的初步維修是換三清樓上面損毀的琉璃瓦，解決屋頂漏水問題，但是工作進行得很不順利。工程隊在揭開琉璃瓦時發(fā)現(xiàn)，三清樓屋頂天溝已經(jīng)裂縫，雨水順著裂縫流進了一體建筑戲樓的主體上方。支撐戲樓大梁的兩根金柱上端已經(jīng)完全腐蝕，大梁開始下沉，整座大樓危在旦夕。師延齡趕緊將此情況向省古建隊匯報。時任古建隊隊長的郎鳳起很是著急，趕緊派人下來查勘。經(jīng)過現(xiàn)場查勘和研究后決定，先在承重戲樓的兩根大梁下做好支護，防止戲樓坍塌，隨后再進行修復。省文工會又增加撥款18000元，對此隱患及時進行了處理。

簡單的維修工作卻能夠認真負責，并使維修質(zhì)量有了極大保障，介休縣文化局的工作態(tài)度給省文工會和古建隊的領(lǐng)導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積極支持介休文物修復工作的時任省文管會副主任李正榮表示：對介休后土廟要實行“逐年投資、逐步恢復原貌”，在當時雖說后土廟沒有資格單獨立項，但維修的經(jīng)費可以從其他立項工程中擠出來給后土廟。

李正榮的這一提議得到了古建隊同志們的贊同。以后的事實證明，這個方針是正確的。畢竟在“文革”后期，山西古建筑修復的任務大，經(jīng)費緊缺，從事古建筑維修的專業(yè)隊伍又少，所以這一方針的確立不僅有利于地方施工隊伍的成長，積累了很多維修古建筑的經(jīng)驗，也避免了維修經(jīng)費的浪費。

1977年，申請多日的報告終于批復下來，介休縣委領(lǐng)導批準將縣委第一招待所占用的后土廟（包括三清觀等建筑）正式移交文化館?？h里的這個決定更加堅定了省文工會“逐步恢復后土廟原貌”的信心。于是至1979年，省文工會先后對后土廟投資近十萬元。隨后，介休縣博物館在1978年正式恢復，原介休縣委副書記武文田擔任館長，師延齡任副館長，辦公場所在后土廟前面的幾間偏殿里。作為負責日常事務的領(lǐng)導，師延齡深知自己的工作直接關(guān)系著介休文物的復興，干得不好，上級就不可能再給介休文物古建投資一分錢，只有努力干好，干得比其他地方更快，修舊如舊，恢復如初，才可能申請到更多的經(jīng)費，才可能得到領(lǐng)導的重視和老百姓的滿意。于是，他干勁越發(fā)足了。

師延齡先是帶領(lǐng)工人拆除了解放前閻錫山統(tǒng)治時駐介三十四軍在后土廟院內(nèi)修建的“自省堂”，完成了后土廟大殿戲樓（三清樓）的維修，又對三清觀東、西配殿及山門、護法殿屋頂和三清觀、后土廟兩個影壁進行了維修。利用拆除自省堂的木料，完成了后土廟九間大殿的木裝修，在后土廟原招待所供三級干部會議使用的大廁所的廢墟上建起了九間木結(jié)構(gòu)的平房，這些工作說起來很容易，當時卻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不僅要協(xié)調(diào)好各方面的關(guān)系，還要經(jīng)常到有關(guān)單位跑手續(xù)要材料。兩年多的努力沒有白費，截止到1979年，后土廟的修復工程已經(jīng)初見規(guī)模，為介休縣博物館的恢復創(chuàng)造了條件。

1979年的后土廟建筑群維修工作如火如荼進行中，而另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卻使得師延齡坐臥不安起來。

三

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來自于祆神樓。

祆神樓坐落于介休市城北順城關(guān)街的東面。此樓原建年代相傳是宋代，純木結(jié)構(gòu)，與秋風樓、飛云樓齊名，有著“三晉三大名樓”之美譽。樓平面呈“凸”字形，總深20米，前部面寬3間，街心部分面寬5間。周設回廊，下層為廟門，上層為樂樓，中心為神龕。樓高2層，高度達22米。四根通柱直承上層梁架，山門戲臺上下疊構(gòu)，樓頂十字歇山式，構(gòu)造奇特，雄健穩(wěn)定，瑰麗壯觀，為我國建筑史上的精品。據(jù)清嘉慶重修《介休縣志》卷三載：“三結(jié)義廟在東關(guān)文潞公祠之右，舊為元神廟，萬歷年間知縣王宗正改建。”廟除樂樓外，還存有一座大殿和殿前的獻亭。大殿、獻亭、樂樓構(gòu)成一條南北向的軸線。1957年5月，山西省人民委員會將祆神樓公布為山西省第一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973年，駐介炮旅51380部隊的喀秋莎炮車，從過街樓下通過，撞折了樓東北側(cè)檐柱，致和二重檐連在一起的抱廈下沉。而就在1979年，介休發(fā)生五級地震，祆神樓戲樓西側(cè)二重檐塌毀，樓體向東南居民集中的方向傾斜，這對于年久失修的祆神樓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實在令人擔憂！

山西省古建副所長孟繁興（左一），技術(shù)員趙錫光（左二）、律鴻年在工地

得到報告后，師延齡馬上查看了現(xiàn)場，他趕緊代表縣博物館及時向省古建所和縣、地區(qū)領(lǐng)導作了匯報。時任省文物局李正榮副局長專程趕到介休，和縣人民政府領(lǐng)導研究祆神樓的排險和修復，最后商定由介休縣財政撥款20000元進行排險支頂。省文物局積極籌劃維修經(jīng)費。支頂工程于1981年10月上馬，由縣民房建筑公司承包。支頂其實就是制作一些木質(zhì)的門形架，對快要倒塌的樓體進行支護。時至今日，師延齡回憶起來還感覺有些許幸運，畢竟當時用的工人是非專業(yè)人員，安全防護意識差，只要是看到哪里即將倒塌就支護哪里，又沒有現(xiàn)代化的工具，更不顧及安全因素，肩扛手推硬是用時一年，在1982年10月才結(jié)束了祆神樓的支護。

望著幾乎折斷的檐柱，望著樓頂雜草叢生的慘狀，望著由于街面抬高而淤積樓下一尺多深的污水，師延齡的心情很沉重。雖說祆神樓的危險暫時得到了控制，但真正的隱患沒有解除，如何才能徹底維修好祆神樓，將這名樓保存下去，成為壓在師延齡心頭的一件大事。

祆神樓雖說有名，但產(chǎn)權(quán)問題卻一直不明確。早在“文革”初年，此地曾經(jīng)被政府劃撥，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利用三結(jié)義廟大殿和廟東介子推廟及閹宦魏忠賢生祠的舊址，修建了十間庫房，用作印《毛選》用紙的紙庫。1978年初，省新華書店又將這處財產(chǎn)給了介休縣新華書店。這年7月，介休縣新華書店將十間庫房、兩間門房和三結(jié)義廟大殿、獻亭、戲樓的地皮，以36000元的價格賣給了介休縣拔絲廠。協(xié)議書上寫得很具體，大殿、獻殿、戲樓的所有權(quán)歸文物管理部門，待其塌毀后，由縣博物館清理。這個協(xié)議，讓時任介休博物館副館長的師延齡在得知后感到實在不可思議。雖說在1963年3月，山西省調(diào)整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時，祆神樓被下放到縣級保護。但根據(jù)《文物保護法》，縣級人民政府公布的文物保護單位，竟然被賣來賣去，淪落到如此程度，讓師延齡感到啼笑皆非?？粗h拔絲廠在廟院的西側(cè)挖地基建辦公樓，情況似乎已經(jīng)成為定式無法挽回，但師延齡不想放棄最后的努力。他趕忙向有關(guān)領(lǐng)導反映情況，與拔絲廠的管理部門、介休縣經(jīng)委交涉。但屬于縣級三級單位的博物館，沒有多大的發(fā)言權(quán)，眼看著拔絲廠的工程進度很快，祆神樓建筑群的保護危在旦夕，怎么辦？

維修前的祆神樓（西側(cè)）

忽然師延齡靈機一動！誰可能挽救祆神樓呢？張頷！

張頷和師延齡早在六十年代就是好朋友。考古界享名中外的“大家”張頷和名不見經(jīng)傳的師延齡幾十年一直保持著非常好的友誼。1974年，張頷主持了侯馬盟書的發(fā)掘和解讀，轟動一時，榮任了山西文管會的副主任，主管山西考古隊。而面對祆神樓的產(chǎn)權(quán)難題，遠在太原的張頷怎么能解決問題？畢竟遠水不解近渴呀。師延齡知道，此時的張頷恰恰正在介休。他應河北文物局張守中的邀請，給即將出版的《古代中山國文字》作序。為了躲清靜，他借住在介休第一招待所的客房，專心研究，閉門寫作。如何才能讓張頷出面來制止買賣祆神樓建筑群，又不顯山不露水不惹人地將此事辦妥呢？

維修前的祆神樓（東側(cè)）

這天下午，伏案疾書一天的張頷在師延齡的陪同下“上街散心”。沿著介休縣順城關(guān)街走到了祆神樓下。張頷看到忙碌的工地后，就問師延齡：“延齡，這是博物館修什么建筑呢？”師延齡聽后，趕忙將祆神樓被賣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向張頷做了詳細匯報。

張頷聽后非常生氣。他說：“文物單位怎么能被賣來賣去？這樣不負責任的做法是繼五臺縣出賣文物保護單位的又一次嚴重事件呀。走，我們?nèi)フ医樾菘h的領(lǐng)導們！”

于是二人急匆匆趕到介休縣政府。此時已經(jīng)晚上7點多，工作人員早已下班，縣委書記亦下鄉(xiāng)不在。張頷給值班人員留下一張紙條，說明自己的身份，請縣委辦人員轉(zhuǎn)達。

第二天一早，縣委書記張懷仁、縣長賈令聞、副書記任清海、常務副縣長郭升恒到張頷先生住地——縣委第一招待所回訪。他們認真聽完師延齡對祆神樓的情況匯報后，當即表示：馬上終止新華書店和拔絲廠的買賣協(xié)議，由博物館以36000元的價格從拔絲廠將庫房購回，新華書店賠償拔絲廠3000元施工損失。

張頷聽后，滿意地笑著說道：“多謝介休的領(lǐng)導對文物工作的重視?！?/p>

縣委書記張懷仁笑著說道：“我們應該感謝張局長對家鄉(xiāng)的熱愛，家鄉(xiāng)的人更歡迎你經(jīng)?；丶亦l(xiāng)看看，為老家的建設貢獻力量啊。”

張頷回到太原后，馬上和分管古建的文物局副局長、古建研究所所長李正榮同志交換了意見。他們研究后決定，由省古建所向介休縣博物館撥款40000元，用來購買祆神樓的產(chǎn)權(quán)，以免以后再有紛爭。這樣祆神樓和新華書店的產(chǎn)權(quán)糾紛終于塵埃落定，祆神樓也真正由文物部門管理了。接到文件后的師延齡想：這下就好辦了，我們博物館接著就可以從容地考慮祆神樓的修復啦。

四

修復祆神樓其實師延齡早就開始謀劃了。但在“文革”后期，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一直沒有行動，但根本問題還是經(jīng)費。地方上的領(lǐng)導就是支持也不可能給多少經(jīng)費，沒錢就意味著紙上談兵。而真正能夠給足額經(jīng)費的只能是省里有關(guān)部門的撥款。

1977年夏天，時任山西省文管會分管古建的副主任李正榮同志在后土廟復原工程稍見成效的時候，就提出修復祆神樓的設想。李正榮深知這座清代早期的純木結(jié)構(gòu)建筑在中國建筑史上的地位，是其他古建筑不可比擬的。而修復祆神樓和維修后土廟存在著截然不同的區(qū)別：祆神樓在規(guī)模、跨度、難度上要勝出后土廟建筑群幾十倍，在財力上單單靠省里的支持是遠遠不夠的，只有引起國家文物部門的重視，祆神樓才可能恢復如初。

1978年秋天，國家文物局組織的大同云岡石窟、五臺山南禪寺、洪洞廣勝寺三大修復工程驗收途中，李正榮專門安排專家組在介休做短暫停留。他的目的就是請專家驗收組為祆神樓的修復開一劑良藥。如果能夠得到專家驗收組的認可，那就為得到國家級政府財政支持埋下了伏筆。

專家驗收組的成員有故宮博物院和省里的多位專家，其中有位叫祁英濤的先生，是全國古建的著名專家。祆神樓的藝術(shù)價值引起了專家驗收組的關(guān)注，但瀕臨倒塌的現(xiàn)狀卻使得大家很是傷感。站在祆神樓下，國家文物局的一位姓余的工程師說道：“可惜呀，這么好的一座樓，只剩下一堆劈柴了！”

李正榮和師延齡聽后，心情相當沉重。臨別時，李正榮握住師延齡的手說：“延齡呀，專家的話可聽也可以不聽，畢竟工程是人干的。修復祆神樓的初衷，我們絕不能放棄，這次專家組沒有給予肯定，那么我們可以再想辦法，但你一定要加強對祆神樓的保護和管理，特別是要防止人為的破壞呀！”師延齡聽后一邊點頭，一邊緊緊地握了握李正榮的手。

對于祆神樓的現(xiàn)狀省里很快有了結(jié)果。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提出將祆神樓整體搬遷，搬到太原迎澤公園里，原拆原蓋保持原貌。樓上還是掛上介休祆神樓的匾額。而太原園林處的領(lǐng)導提出的條件更為苛刻：要將三結(jié)義廟大殿、獻殿一并拆除，作搬遷祆神樓木材的補充，這樣的提議很快就讓介休縣委的領(lǐng)導否決了。

1979年的地震，祆神樓戲樓西側(cè)二重檐塌毀，岌岌可危的樓體造成的隱患非常大，不僅樓體面臨塌毀，連附近的居民安全也受到了很大影響。雖說歷時一年的支頂已經(jīng)暫時控制住了樓梯的傾斜，但如何從根本上解決祆神樓的修復問題，卻始終縈繞在李正榮和師延齡心頭。

機會終于來了！1982年8月，在祆神樓支頂排險工程進行中，李正榮局長又陪同國家文物局副局長沈竹專程來到介休，當看到后土廟建筑群在較低的價格內(nèi)就辦了這么多事情后，沈竹副局長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特別在看到祆神樓支頂后岌岌可危的現(xiàn)狀后，沈竹副局長當即表示，回去后一定認真研究，對祆神樓予以專項撥款，用來修復。

一直在旁陪同的師延齡大喜過望，馬上拉著沈竹副局長要在祆神樓前留個影。沈竹副局長笑道：“延齡，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你是怕我說過就算了，回北京就不給你撥款吧！來來來，李局長，你也過來，我們一起合個影，作個見證！”大家一聽，會意地笑了起來。

1982年年底，在沈竹副局長的努力下，國家文物局下?lián)苌轿魇∥奈锞趾笸翉R、祆神樓維修?？?3萬元。這里面祆神樓維修費15萬元，后土廟建筑群維修費8萬。相應的介休祆神樓維修工程領(lǐng)導組辦公室也在1982年9月6日成立了，文化局的牛貴普局長總負責，師延齡負責工程施工。辦公地址設在了介休博物館內(nèi)。師延齡估算半天，經(jīng)費雖然距復原總額很遠，但總算是可以上馬了。

人常說：好事多磨。錢款到位后，隨著介休文化局領(lǐng)導班子的調(diào)整，主要領(lǐng)導在研究工程班子的職能和分工時產(chǎn)生了意見分歧。正在積極籌備的工程只好暫時停下?？粗贝迯偷撵焐駱?，師延齡心里惆悵無奈。

五

1984年，山西省古建所看到維修經(jīng)費存在賬上遲遲沒有動用，工程也沒有絲毫進展，就下文通知介休文化局要凍結(jié)經(jīng)費。這時候新任介休縣的縣委書記張松齡得知情況后，立刻組織召開了文化局分工會議，重新組建了介休祆神樓維修工程領(lǐng)導組：縣委副書記王新義擔任組長，副縣長王融亮、宣傳部部長趙海玉任副組長，師延齡擔任辦公室主任，負責全面維修工作。

維修工程臺子搭起來了，下一步就是如何唱戲。面對龐大的維修工程，師延齡犯難了。施工就需要有圖紙、技術(shù)、材料，更需要來自多方面的支持。在當時還是計劃經(jīng)濟的時期，技術(shù)人員的匱乏更是眼前的首要問題。作為縣一級的施工隊，根本沒有維修高大古建筑的技術(shù)人員和力量。經(jīng)省古建所孟繁興副所長介紹，河北省安平縣古建筑營造公司承包了工程。祆神樓維修工程便于1984年10月初上馬。安平公司隨后派來了原北京古建所的技師律鴻年負責工程施工，還有一位叫計小林的負責繪圖描圖，同來的還有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叫張春。張春是新中國成立后維修故宮的架子師傅，曾經(jīng)在全國很多的古建維修中擔任架子工指導，著名古建筑學家梁思成的著作中曾多次提到過他。他們進入祆神樓工地后，就帶領(lǐng)六個安平縣工人和介休縣的八個工人搭腳手架。這些本地的工人來自張?zhí)m鎮(zhèn)東北里村，他們是由劉肇基和劉平組織的古建維修隊。這支隊伍雖說起點低，但是能吃苦肯鉆研，特別是對于古建筑維修中遇到的復雜結(jié)構(gòu)，他們總是能夠在干中學、學中干，非常有敬業(yè)精神。這也是師延齡精心安排的一支伏兵：畢竟安平公司有著很強大的技術(shù)力量，安排本地人在里面也可以從中學到很多的技術(shù)，介休假如再維修古建筑，就用不著高價格請外地人施工了啊。

維修前祆神樓一體戲臺

工程進行還未到一周，安平縣古建營造公司發(fā)生內(nèi)訌：律鴻年是營造公司經(jīng)理和法人代表，他從北京帶來個出納，要掌握財務大權(quán)。但安平縣的劉會計不干，帶著同來的六個工人，攜10000元預付款撤回安平。律鴻年進退維谷，連青春旅社的店錢也無法支付。當律鴻年一臉憂郁匆忙找到師延齡后，師延齡與其商定，干脆就請律鴻年和張春師傅留下當作古建隊的技師，工資按照日工計算，請他們帶領(lǐng)工人繼續(xù)將腳手架做起，以備下一步維修用。畢竟在古建筑維修中，腳手架也是非常重要的，特別是在大型古建筑中采用的雙排腳手架，具有著集支撐、拆分、行人和施工于一體的作用，在當時大多采用杉木桿、鐵絲做腳手架基本材料的情況下，既可以拆裝方便，又能有力地保障安全。安裝此種腳手架，介休本地人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和經(jīng)驗，很多工程技術(shù)人員甚至都沒有見過。而張春在這方面有著豐富的經(jīng)驗，正好可以彌補本地施工人員的缺陷。

雖說經(jīng)歷了安平公司撤走的事件，但祆神樓修復工程還是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1985年1月，腳手架搭好了。律鴻年和張春對師延齡說要回北京過春節(jié)，師延齡爽快地答應了。結(jié)果待到第二年春節(jié)過后，這兩位師傅如同黃鶴一般，始終沒有飛回介休。

工程又無法進行，陷入停頓狀態(tài)。師延齡很著急，跑到太原找古建所的孟繁興說：“怎么辦？律鴻年將繪好的一張圖也帶走了?！泵戏迸d說：“不要急，律鴻年繪的是立面圖，對施工沒有用，我們可以再找施工單位?！币驗槊戏迸d“文革”前負責過祆神樓的測繪，1973年，師延齡又陪他做了補測，他對祆神樓最熟悉。聽他這樣講，師延齡心里踏實了一些。

1985年3月，由古建所副所長孟繁興介紹，河北省曲陽縣的冉青占帶了五六個工人來到祆神樓。冉青占曾承包過內(nèi)蒙古成吉思汗陵的維修工程，在技術(shù)上有著豐富的經(jīng)驗。孟繁興說，祆神樓維修對冉青占是小菜一碟。冉青占也和師延齡談了他的施工想法，和律鴻年帶領(lǐng)的安平公司基本一致：先將樓體摘開，將構(gòu)件綁到腳手架上，待基礎(chǔ)升高后，再將木構(gòu)件用倒鏈提升，過街樓的四根金柱再用千斤頂上升，然后組裝。簡而言之，這種施工方案就是提升樓體。這樣既可以保證樓的整體性不受破壞，又可以將樓整體升高免受由于街面上升造成的樓下積水的困擾。冉青占住了幾天后，留下來幾個工人，走后沒有再來。但他這次用千斤頂頂升金柱的想法，給師延齡后來過街樓整體頂升以很大啟示。

兩隊人馬的到來又撤離，雖說在經(jīng)濟上對祆神樓工程沒有什么損失，但對于工程的負責人師延齡來說，卻是很大的打擊。如何將祆神樓維修工程進行下去？如何才能將樓體整體提升？師延齡心里萬分著急。他想，如果這樣折騰下去，十五萬的工程經(jīng)費非打水漂不可。祆神樓的這十五萬元工程費，是國家文物局給縣級文物保護單位的一次性補助，而并不是立項于省縣的工程項目，更不是由省縣財政負責籌劃。如果這十五萬元花不出名堂，這座三晉名樓也就該壽終正寢了?。。ㄉ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