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斐
席拉赫在《罪行》里寫到一個故事:一個德國孤兒成年后學過木匠當過兵,后來犯了點小錯想去異鄉(xiāng)發(fā)展,他帶著5000德國馬克的存款,陰差陽錯地飛到了埃塞俄比亞的亞的斯亞貝巴,坐火車時又渾渾噩噩地下錯站,暈倒在一片咖啡園里。被當地村民搭救以后,他發(fā)現兜里的錢一分不少,還被好吃好喝地款待,作為回報他先幫村民買了卡車,可以運送豆子去鎮(zhèn)上賣,又用鋼絲繩做了傳送線,把木箱子做成吊桶,通過力學原理把咖啡豆從咖啡林傳輸到村里的烘焙地,節(jié)省了人力往返扛包。之后又給村民們買了咖啡豆的皮殼剝離機,搭建了咖啡豆翻曬棚,建造了存放咖啡豆的空房子。
當地人都喜歡這個身高近2米的紅發(fā)男人,他幫村民們提高了生活水準,實現了勤勞智慧就致富的生活法則,最主要的是通過種植咖啡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咖啡每年都可以種,爆款級的質變卻不是年年都有。紅發(fā)男人在村里娶了老婆養(yǎng)了娃,安享著非洲女婿的歲月靜好。
那么,埃塞俄比亞的咖啡是個什么氣質?好像與小資絲毫不沾邊,既沒有抬眼看云舒、發(fā)呆看日落的閑情,也不是郁郁寡歡的陰翳,只有粗獷而狂野、醇厚又熱烈、歷經風霜的純正氣。
埃塞俄比亞人宣稱,咖啡就是他們的國酒。在民間,喝咖啡的儀式三部曲還可以用來作為調解糾紛的手段。第一杯最重要,也最“難喝”,喝完后可以陳述自己的觀點;第二杯口感依舊強烈,如果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那么就把咖啡喝完;第三杯象征著祝福,寓意調解結果皆大歡喜。
古巴人在清早以一杯濃郁的咖啡開啟新的一天,而土耳其流行一句諺語:土耳其咖啡像地獄一樣黑,像死亡一樣濃,像愛情一樣甜。是不是像愛情一樣甜我不得而知,但是土耳其咖啡黑又濃,我的確親眼所見。
陳可辛監(jiān)制的電影《一點就到家》里,尹昉演的云南小哥在家鄉(xiāng)景邁種出了普洱咖啡。李佳琦做帶貨直播時說:“這杯咖啡前味里有熱帶水果的果香,之后是柑、橙、梅子的香氣,混雜著野姜花的花香若隱若現;尾韻里又有烤堅果、香草和焦糖的馥郁感。再閉著眼睛屏息凝神,從咖啡里,仿佛聞到了遠山樹林的味道?!?p>
普洱咖啡的氣質里,有著對一片鄉(xiāng)土的眷戀和熱愛,還有著對未來的創(chuàng)新和期待。
我在重慶的時候,為了找一個江邊咖啡館,向當地人問路,因為對重慶方言的誤解而鬧出了一個笑話。重慶的地勢高低落差比較大,當地人說沿著這條路往哈(下)邊走,過了兩段廢鐵軌就不遠了。而我們聽成了“往河邊走”,一邊走一邊心里納悶:這一路走下去沒有河呀,看看方向沒有錯,但是河在哪里呢?后來我猛然意識到,說的是“下邊”不是“河邊”。
跨過了幾條出現在電影《少年的你》里的廢鐵軌,往下走了十幾級石頭臺階,穿過一條狹窄曲折而悠長的小巷子,又行走在顛簸不平的青石板路面,我們終于發(fā)現了隱藏在巷口盡處的這家咖啡館——如夢。
店名很貼合意境,簡樸的原木桌椅很隨意地擺放在戶外,高大的芭蕉樹葉就像遮陽傘;黃昏的時候,低矮的落地燈里暈散出柔黃光暈;望遠看江面,平靜而舒緩,但沿著江堤往下走到江邊,江水仿佛在跳舞,旋出彎彎波浪蜿蜒向前。水氣彌漫眼前,如夢似幻。
在江邊喝咖啡,有灑脫,有開闊,更有文藝的靜默。重慶這座城有著與生俱來的文藝氣質,江邊的咖啡館,沾染了江水的豪邁之氣,喝咖啡也不再拘泥于方寸間的形式,而是回歸了咖啡樹生長時的本質,與大自然緊密相連,生生不息。
古代中國人歸納出“陰陽”的概念,我覺得咖啡的屬性里“陽”的成分居多??Х葮溟L在高山間,耐熱又抗旱;咖啡豆需要暴曬和烘焙;經過熱水沖泡后,一杯香氣四溢的咖啡擺放在眼前,咖啡的香氣從何而來?那是咖啡心的厚積薄發(fā)。
如果飲品也有語言,咖啡的話語就是有克制的等候、有距離的陪伴??Х刃模碎g事,它的清淺醇香,細細收攏著人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