濫用職權的代價

周勇

支持放任“金融巨鱷”

說起許某濫用職權案，不得不提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吳虎，此人被稱為寧波的“大哥大”“金融巨鱷”。吳虎出生于1961年，早年在遂昌工作。1988年，他被調(diào)入寧波市，在中國人民銀行寧波分行、中農(nóng)信浙江公司工作。他先后出任寧波發(fā)展信托投資公司總經(jīng)理、寧波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江東營業(yè)部負責人、寧波金鷹集團總公司總經(jīng)理等職。吳虎之所以被人冠以“寧波大哥大”之名，因為他曾斥資1380萬元買了一對撤換下來的天安門宮燈而引發(fā)轟動。吳虎心很野，也擅長拉關系。在一次酒宴上，他結識了許文，得知他是市委書記許某的兒子，吳虎對其極為“豪爽”和“義氣”。當時，剛有手提電話，他“借”給許文一部;許文沒車，吳虎又把本田轎車“借”給他用。這種“借用”其實比送還“實惠”，年檢、修理都不用自己掏錢，一律用公款支付。隨后，許文確實在父親許某面前替吳虎說了不少好話。

辦案機關查明，1993年6月，中央發(fā)布了《關于當前經(jīng)濟情況和加強宏觀調(diào)控的意見》。為貫徹落實該文件，中國人民銀行總行于1994年4月發(fā)布了《關于對人民銀行各級分行越權批準設立的金融機構進行清理的通知》，明確要求對越權批設的具有法人地位的各類信托投資公司一律撤銷，并由其主管部門負責，做好債權債務的清理工作。時任寧波市委書記、市長的許某，卻違反上述規(guī)定，傳達錯誤指示，致使中國人民銀行原寧波市分行越權批準設立的寧波發(fā)展信托投資公司未被撤銷，而是掛靠到寧波國際信托投資公司，以“寧波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江東營業(yè)部”（以下簡稱“江東營業(yè)部”）的名義繼續(xù)從事金融活動。1995年下半年，江東營業(yè)部負責人吳虎為取得獨立融資資格等問題，多次通過許某之子許文做工作，請“許書記”予以關心和支持。1995年10月25日，許某帶領副市長謝某等人前往調(diào)研。調(diào)研中，許某明知吳虎存在違規(guī)經(jīng)營等嚴重問題，仍予以支持，并要求謝某等人幫助吳虎解決“金融牌子”的問題。此后，許某又多次詢問“金融牌子”落實情況，促使中國建設銀行寧波市信托投資公司轉(zhuǎn)讓給江東營業(yè)部等單位，并由吳虎擔任江東營業(yè)部總經(jīng)理。在許某的支持、縱容下，吳虎有恃無恐，惡性經(jīng)營，江東營業(yè)部的規(guī)模急劇膨脹。

1997年初，寧波市有關部門對江東營業(yè)部進行審計檢查，發(fā)現(xiàn)江東營業(yè)部存在嚴重問題。許某知情后非但未采取有效措施加以解決，反而提出“能保則保，能不撤就不撤”的錯誤主張，要求有關部門繼續(xù)幫助、支持江東營業(yè)部。1997年11月，中國人民銀行原浙江省分行針對江東營業(yè)部的嚴重問題，致函寧波市委、市政府，要求寧波市立即采取措施予以解決，并建議對江東營業(yè)部的主要負責人及有關責任人員依法采取措施，進行監(jiān)控和管制。許某接函后，仍消極對待，不采取有效措施。由此，江東營業(yè)部長期違規(guī)經(jīng)營，經(jīng)濟損失日益擴大，截止到1997年12月底，國有資產(chǎn)損失及經(jīng)營虧損總額達人民幣11.97億元。其間，許某之子許文先后收受吳虎所送人民幣14萬元、港幣12萬元、美元2.5萬元及勞力士手表1塊。

吳虎一案涉案人員達數(shù)十人，是當時寧波涉案人數(shù)最多、涉案干部級別最高的黨員領導干部違法違紀案件，一度轟動全國。2000年6月，吳虎被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以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等數(shù)罪并罰一審判處死刑。吳虎出事后，寧波鬧了一場“政治地震”：中國人民銀行寧波分行行長孫某本被判死緩;寧波市原副市長孫某一審被判死緩;寧波市委原常委、常務副市長謝某一審被判死緩……貪官污吏一個個倒下，人們開始猜測市委書記許某可能也會“出事”。果然，許某不久便從政壇上消失了。

縱容妻兒濫用權力

1995年，寧波日報社因發(fā)展需要，準備籌建一座辦公大樓，并向上級主管部門提出了多套方案。1996年6月的一天，許某的秘書陳某直接把負責建樓工作的報社副總編費某叫到辦公室，明確讓他們購買港商鐘某開發(fā)的華宏大樓。陳某說這是市委書記許某的意見。1996年6月28日，許某在規(guī)劃局的報告上稱：“買華宏大樓是一個既快又省的方案。”市委書記有了交代，報社不得不放棄原先自己的建樓方案，對華宏大樓進行考察。

費某說，華宏大樓是一幢標準的寫字樓，沒有辦法改造出300人以上的大會議室，而且占地面積很小，無法建造印刷廠 。寧波日報社長認為：“實際上這個樓是比較貴的，它要價4300元/平方米，當時我們很生氣。”“我們自己建，經(jīng)過核算，如果不加管理費，3450元/平方米就足夠了?！本驮趫笊鐚θA宏大樓進行考察時，寧波的另外一家企業(yè)聽到消息，向許某打報告，提出要以他們修建的金寶大廈同華宏大樓競爭。對此，許某態(tài)度非常明確，同年6月28日和11月14日，他在有關報告上又作了第二次和第三次批示，堅持原有批示不變，并催促報社盡快購買華宏大樓。

寧波日報社相關負責人表示：“許某多次給我們批示，而且又通過市委有關部門來督促，托人家給我們帶信，指出我們報社黨委行動遲緩，不與市委一條心，上上下下對這個事情反應很大。”許某甚至以“撤職”威脅報社的負責人，“買也得買，不買也得買”！迫于許某的壓力，1997年3月，寧波日報社不得不與鐘某簽署了購樓協(xié)議，總價1.8億元，首期付款1億元。許某為什么不顧報社與社會輿論的反對，將華宏大樓強加給寧波日報社呢？

原來，鐘某急于要把這幢樓出手，通過各方面打聽，他找到了許某的兒子許文，也找到了許某的秘書陳某來做許某的工作。在兒子幾次游說下，許某決定對寧波日報社施加壓力。后據(jù)許文交代，開發(fā)商鐘某的樓款到手后，立刻將105萬元現(xiàn)金和一套價值85萬元的別墅劃到自己的名下。連同早先到手的名貴手表在內(nèi)，許文依仗父親的權力，收受了近200萬元的好處。此樓因存在質(zhì)量問題，無法交付使用引發(fā)糾紛，寧波日報社遲遲沒有搬進新樓，嚴重影響了報社日常工作，并造成了巨額經(jīng)濟損失。每年報社還要支付購樓貸款的利息。報社領導嘆息：“一年利息要損失300多萬元，如果再拖延，起碼要損失2000萬元?！?/p>

許某的濫用職權，還表現(xiàn)在聽從妻子的話給一家不良企業(yè)貸款。1995年底，寧波五洲公司老板胡某華為了引進一套塑料生產(chǎn)設備急需大筆資金，為此，他托人找到了許某妻子傅某，并當場許諾：“如果項目搞上去，就請您做總代理，并保證每年至少有500萬元的好處?！庇纱?，傅某多次向有關銀行的領導、負責人推薦胡某華的企業(yè)，并稱胡某華為人非常能干，能吃苦，而且他的企業(yè)發(fā)展大有前途，許書記也是知道的。

為了幫胡某華弄到貸款，傅某和許文一邊多方奔走，一邊在許某面前“進言”，多次談到五洲公司的好。許某禁不住妻子的一再“鼓吹”，1996年12月到1998年2月間，許某親自出馬幾次帶領金融部門和有關領導到五洲公司視察。每次他都當場拍板，要求這些單位給五洲公司注入資金。幾年間，五洲公司先后獲得貸款和借款共計3567萬元人民幣和2023萬美元。可是五洲公司因管理不力、經(jīng)營不善倒閉后，國家數(shù)以億計的資金無法追回。許某的妻子傅某及兒子許文卻先后收受五洲公司總經(jīng)理胡某華所送人民幣450萬余元。

一家三口跌入牢房

2000年7月11日，受到社會各界高度關注的許某涉嫌濫用職權罪一案在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審理。檢察機關指控：許某在擔任寧波市委書記期間，徇私瀆職，支持和縱容寧波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江東營業(yè)部違規(guī)經(jīng)營。截至1997年11月底，造成國家資產(chǎn)損失及經(jīng)營虧損總額達人民幣11.97億元。其間，許某之子許文先后收受江東營業(yè)部負責人吳虎所送人民幣14萬元、港幣12萬元、美元2.5萬元及勞力士手表一塊。許某還多次施加壓力，指示寧波日報社購買港商鐘某投資興建的華宏大樓，此樓因存在質(zhì)量問題，無法交付使用引發(fā)糾紛，嚴重影響了寧波日報社的日常工作，并對該報社造成巨額經(jīng)濟損失。許某之子許文先后收受鐘某人民幣105萬元，價值人民幣85萬元的別墅一幢以及勞力士等名牌手表三塊。

在任職期間，許某還要求金融機構和有關單位給寧波五洲公司提供資金支持?，F(xiàn)五洲公司因資不抵債已進入破產(chǎn)清算程序。至今，中國銀行寧波市分行對五洲公司的1800萬元人民幣和540萬美元的貸款均未收回。另兩家單位的人民幣767萬元借款僅收回17萬元。其間，許某妻子傅某及兒子許文先后收受五洲公司總經(jīng)理胡某華所送人民幣450多萬元。公訴機關認為，許某身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徇私舞弊，濫用職權，致使公共財產(chǎn)遭受重大損失，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其行為已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條第二款之規(guī)定，構成濫用職權罪，且犯罪情節(jié)特別嚴重，應依法受到懲處。

2000年10月17日，原中央候補委員、寧波市委書記許某被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濫用職權罪一審判處有期徒刑10年。法院經(jīng)審理認可檢察機關的全部指控。同時認為，許某身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為徇私情不正確履行職責，致使公共財產(chǎn)、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其行為已構成濫用職權罪，且犯罪情節(jié)特別嚴重，故依照我國《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條第一款、第二款之規(guī)定，依法做出上述判決。一審宣判后許某未提起上訴，判決生效。傅某除受賄外，還因為從事和參與其他違法犯罪活動，受到法律的制裁，被杭州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7年，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不久，許文也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

典型重案發(fā)人深省

在看守所，許某陷入深深的反省與懺悔：“我是一個在黨組織培養(yǎng)下成長起來的領導干部。幾十年來，我在‘坦途中前進，順利中上升，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特別是放松了主觀世界的改造?，F(xiàn)在我深知，干事業(yè)好比爬陡坡，地位越高，責任越大，腳下的路越險峭。我的失敗是在關鍵的時候放松了，溜坡了。在寧波工作的這幾年，由于我自身表率不好、把關不嚴，講私情，導致家屬、子女的‘私心膨脹，鑄成大錯。江東營業(yè)部、報社大樓、五州公司‘出事的根源就在這兒，社會上議論不斷。我很清楚，因為家屬子女的‘摻和，加上我的‘私情，使事情越來越糟。我滿足家屬子女們的要求，并為他們的朋友提供幫助，其目的就是希望日后這些朋友會以更大的力氣來幫助我的家屬。他們的所作所為在社會上造成了很壞的影響，我應當對這些社會后果負責?！?/p>

許某懺悔說：“私心、私欲一旦膨脹，后果不堪設想，我深受其害。家屬子女的私欲膨脹后，一些不法分子感到有機可乘、有利可圖，便摸透了我的脾氣，不斷用請、激、煽、騙等辦法，讓我出面為他們‘服務。我想提醒大家，千萬不能放松對家庭成員的教育和家庭家務的管理，這也是我走上犯罪道路的一個十分深刻的教訓。這方面教訓有兩條：一是我?guī)缀醪还芗摇⒉恢渭?，也不想持家，沒有營造一個好的家風，更沒有一套嚴格的家規(guī);二是社會上種種腐朽思想乘虛而入，對我的家屬、兒子產(chǎn)生影響、腐蝕，而我卻沒有警覺，把對他們的盲目遷就誤認為是‘愛，結果混淆是非，幫忙添‘害。”“痛定思痛，承認錯誤、承擔責任、痛改前非，這是我應當有的態(tài)度和決心?！痹S某在反思自己的犯罪過程時痛悔莫及：“我心中有鬼，才使自己家中鬧鬼。這個鬼就是我的私心雜念?！痹S某的話既剖析自己，又很具有代表性。他濫用職權，不僅給國家造成了巨額經(jīng)濟損失，還由于他的違法行為和妻子、兒子的“示范作用”，毀了一批干部，其中有廳級干部9人、處級干部15人。許某嘆道：“我用的人幾乎全軍覆沒 ！”

華東政法大學某教授指出：“親情因素對領導干部廉潔從政的行為影響不可忽視。每一名干部都有親情，這是人之常情。但親情再深亦應有度，家庭利益、親人利益再高，也決不能超越法律和道德的范疇。一個領導干部只要他手中有權，他及其家人都面臨著拒腐防變的考驗。許某就沒能經(jīng)受住考驗，讓權力被親情所扭曲，栽在了兩子（妻子、兒子）身上，導致他個人與家庭的悲劇。”許某案件令人震驚，發(fā)人深省，給人們以深刻的警示，告誡所有公職人員：公共權力不得濫用！

（全文人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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