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袁隆平院士

賀震

辛丑年4月11日，陽歷5月22日，中午，91歲的“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帶著“禾下乘涼夢”，永遠地睡去了。

此時，正是小滿時節(jié)，在北方，夏收作物將滿未滿，籽粒漸盈；在南方，夏收夏種，一派繁忙。

從外面回到家，我打開電腦，凝視著十年前與袁老的合影，不由得哀思如潮，淚流滿面。

我不是追星族，也不是愛湊熱鬧的人。無論之前在軍區(qū)機關期間，還是轉業(yè)到地方后，因工作的緣故都有一些接觸高級領導、著名專家和社會名流的機會，每每人家爭相趨前與名人合影時，我往往遠遠地躲在一邊，我怕有攀附之嫌，惹人嫌煩。同時，我也知道，名人最厭煩陌生人追著簽名啊，照相啊，且沒完沒了，確實容易討嫌。

但是，一個偶然的機緣，我與袁老拍了一張合影。印象中，這也是我平生僅有的一次與名人合影。

十多年前，我在江蘇省環(huán)保廳政策法規(guī)處工作，分管環(huán)境政策。那年夏天，我與負責全省排污收費的同事及省物價局的同仁，去廣東省調研環(huán)境價格政策，住在廣東省政府附近的廣東大廈賓館。那日午后（具體時間為2010年7月8日14點35分），我與同事在賓館大廳等候廣東省環(huán)保廳和物價局的同行。我一抬眼，一個老農民模樣的身影出現(xiàn)在金碧輝煌的大廳里：黝黑瘦削，顴骨高突，臉上布滿皺紋。我再定睛一看，那不是袁老嗎？！

因從小在農村長大，饑餓給我的少年時代留下了太過深刻的記憶。故此，我對袁老有一種發(fā)自骨子里的敬重與感恩。我與同事不揣冒昧地迎上前去。

“您好！袁老！”

“你們好！”

袁老見我們走來，雙眼放出慈祥而溫暖的光芒。一邊熱情地回應，一邊與我們一一握手。老人的手雖然瘦瘦的，但很有力量。

與袁老交談得知，他來廣州是要去出席一個學術會議，這會兒是在等人。我鼓起勇氣，試探性地提出與他合影，平易近人的老人家竟爽快地答應了，并配合著與我們一行五人一一合照，一點兒架子都沒有，儼然自家的一個長輩。

那時，袁老正擔任著湖南省政協(xié)副主席和國家雜交水稻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主任的職務，又是資深的中國工程院院士、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是名副其實的省部級干部和名滿天下的大科學家，但他出現(xiàn)在賓館大廳的時候，身邊不僅沒有簇擁的人群，連秘書和助手也沒一個，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平凡得讓人覺得他是全中國最像農民的老農民，甚至與豪華的大廳“不協(xié)調”。

我們向袁老表達了對他雜交水稻成就的贊美，對他的尊敬和愛戴。老人聽了，開心地微笑著。那和藹的笑容里既有成功的喜悅，還有些許的羞澀。

袁老年輕時曾就讀于南京師范大學附中，得知我們來自江蘇，來廣東是為了學習運用價格杠桿促進環(huán)境保護的經驗時，思維敏捷的袁老說：“南京有我的母校，我很關注江蘇的環(huán)保工作”。然后，他夸贊說：“你們的調研很有意義，加大價格改革力度，完善有利于資源節(jié)約和環(huán)境保護的價格體系，是利用市場的力量，推進環(huán)境保護的好辦法?！?/p>

由于我們和袁老都要趕著去參加下午各自的活動，合影之后，我們便匆匆分開了。分別時，我們祝袁老健康長壽。

那年袁老已是八十高齡，祝他健康長壽，既是分別時的客氣話，也是我們作為晚輩的真心祝福。

由于見過面、合過影，此后的日子里，我自然而然地留意著袁老的消息，知道他始終活躍在科研第一線，每每在電視上看到袁老的形象，感覺他盡管年歲一年高過一年，但一直都很健康。在他成為“90后”之后，我想他定能成為“00后”的百歲壽星。

有些人，他們的人生精彩綻放，達到了世人景仰的精神高度，偉大到我們以為他沒有生老病死。在我心里，袁老就是這樣的。因此，袁老逝世的消息傳來， 于我來說，感到很突然，甚至是很震驚。因為之前從未聽聞過袁老患病的報道。今年年初，他還在海南三亞南繁基地科研第一線開展工作的呀！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后來才知道，今年3月10日，袁老在三亞的雜交稻研究基地摔了一跤，引發(fā)身體不適。后來，轉到長沙住院治療。5月22日中午，因多器官功能衰竭而逝世。

得知這個因由，我想，如果袁老不是摔了這一跤，想必不會這么快走的。進而又想到，他摔跤的時候，有秘書或助手在身邊嗎？莫不是孤身一人吧？

我知道再精彩的大戲都有謝幕的時候，人也總是要死的。但袁老的突然離去，還是讓我一時難以接受。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啊！

“我要為讓中國人吃飽飯而奮斗！”為了這個千百年來中國人心中最樸素的愿望，袁老一輩子癡心不改，始終做一位“稻田守望者”。他說他有兩個夢，一個是“禾下乘涼夢”，超級雜交稻長得比高粱還高，稻穗比掃把還長，稻子比花生米還大，他和助手坐在底下乘涼；另一個是雜交水稻覆蓋全球的夢，保障國家和世界的糧食安全。為實現(xiàn)這兩個夢想，袁隆平奮斗了一生。

江山思國士，人去稻田豐。袁老用一粒種子改變了世界，而他本人就是一粒卓越的種子。他將糧食的種子、創(chuàng)新與奮斗的種子留給了后來人。浩渺星空，那顆被命名為“袁隆平”的星，永遠是夜空里最亮的星。

斯人已逝，精神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