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海情緣

一個作者與編輯的情緣是彌足珍貴的，我與《廣西文學》編輯的情緣，是那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情緣。

這是一個暖冬的正午，散散淡淡的陽光，將本性剛烈的北風肢解得疲軟而零碎。

有稀客從首府來，心呢，便于暖暖中不亦樂乎。

客運站的小廣場，旅客稀稀疏疏，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的目光熱切切地探尋;我想象另一雙眼睛，或許也在探尋，是那種從從容容地探尋。

兩雙目光終于相遇——凌老師——我的聲音充滿驚喜;你？你是？語氣分明夾帶著詫異和些許的疑慮。

沉吟有頃，終于對我有了印象。認出了我，他便瞇縫著眼睛呵呵地笑，爽朗而親切。

兩雙手終于相握，先輕輕而后緊緊用力，顫顫抖抖搖搖復搖搖……

一個作者與當年發(fā)表自己作品的編輯就這樣雙手相握。

這是相隔二十多年后重逢的相握。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凌渡老師與防城（今屬防城港市）一群業(yè)余作者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鄧詠、蘇虎棠、林寶、龍旦城，還有已故作家何津、潘恒濟、龍鳴，他們的作品都是經(jīng)凌渡老師的“點撥”和“斧正”走進《廣西文學》，繼而邁上廣西文壇的，到了90年代初，傅啟生、繆羽、蘇萍和我等防城幾個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青年作者也都是因為凌老師的“牽手”和呵護走進《廣西文學》的。

凌渡，何方神圣？

凌渡，本名凌永慶，原《廣西文學》散文編輯、散文組組長、副主編，廣西著名作家。

凌渡老師與防城作者、作家結(jié)下不解之緣，始于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時候，為業(yè)余作者蘇虎棠的一首詩，他從一百多公里外的南寧遠赴防城城區(qū)后，馬不停蹄，又風塵仆仆趕赴企沙鹽場……當他彎腰躬背走進低矮潮濕、散發(fā)著汗臭味的鹽工宿舍，一邊自我介紹一邊熱情地與驚喜萬分的蘇虎棠第一次緊緊相握時，蘇虎棠，這個歷經(jīng)磨難性格剛強的轉(zhuǎn)業(yè)軍人，激動得熱淚盈眶。居然喉音顫顫語無倫次：“凌老師好，好好，凌老師?！蔽覀兛梢韵胂螅谀莻€崇拜作家的年代，能與一個省城來的作家握手，是怎樣的一種自豪和榮幸啊。更何況，一個身處偏遠海島的業(yè)余作者，能與一個省刊的編輯握手，是怎樣的一種興奮和激勵啊。凌渡老師此行，是專程為蘇虎棠投給《廣西文學》的詩稿的修改來見作者的……不久，凌渡老師又為體驗海邊生活，在認識時間不長的中學教師鄧詠的陪伴下走漁村、鉆紅樹林、住京島漁家……鄧詠的多篇寫海邊生活的散文就是在凌渡老師的“指點江山”式的啟發(fā)中發(fā)現(xiàn)素材，提煉成文，一躍而跨過長江的。

凌渡老師與防城作者的情緣，就是這段時間植下根脈，是包含著濃濃的編輯情的文學根脈。

隨著凌渡老師走進防城邊海一線的腳步的增多和足跡的延長，他對防城邊海的情感愈發(fā)地濃厚，與防城作者的緣，便也就越結(jié)越廣，越結(jié)越緊……凌渡老師除了自己創(chuàng)作出一篇又一篇邊海韻味濃厚的美文佳篇，還以樂為他人作“嫁衣”的無私情懷關(guān)愛、呵護防城作者，而且扶上馬還送一程——這些作者幾乎都是經(jīng)他介紹加入廣西作家協(xié)會的。

在他的引導、啟發(fā)、扶持下，防城的作者一篇篇帶著海味和散發(fā)著邊關(guān)熱土芳香的作品，跨越邕江，跨越長江，走進《廣西文學》，走進《中華散文》，走進《中國作家》……最終成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欽北防地區(qū)一支生機勃勃、沖勁十足的文學小分隊。

自從與防城邊海以及這片熱土上的作家作者結(jié)下情緣，凌渡老師這么多年來數(shù)十次走進防城，足跡遍及漁村海島和北侖河畔、邊防哨所。行蹤所到之處，皆留下美文佳章。更為可貴的是，他對防城文學，對防城的作者，依然關(guān)愛有加，傾情呵護。在散文創(chuàng)作方面成績驕人的林寶，更是讓凌渡老師倍感欣慰。大家都說林寶是凌老師的“得意弟子”。對此，凌渡只是釋懷地笑而不答。這是怎樣的一種“師者胸懷”啊。

而我本人，于1983年在《廣西文學》第七期發(fā)表了散文詩《京族三島二題》后，相繼發(fā)表了近十篇作品，這之中，有幸得到凌渡老師或書信或當面給予循循善誘的指導和語重心長的鼓勵。1993 年，我與凌渡老師同船溯北侖河而上欣賞兩岸風景的同時，他鼓勵我們說，你們應該盯住這條界河，用界河文學來逐夢……轉(zhuǎn)年，我的散文《北侖河畔少年夢》在第十一期《廣西文學》發(fā)表。

凌渡老師與防城作者結(jié)緣后，潘榮才、嚴風華等《廣西文學》的編輯相繼走進防城，與防城作者建立了深厚的情誼。更為可貴的是，還在防城建立了《廣西文學》創(chuàng)作基地。可以這么說，防城的作者，正是仰賴《廣西文學》的培養(yǎng)而茁壯成長的！

1994年元旦剛過，而立之年的我加入當時的中國作家協(xié)會廣西分會，是潘榮才老師做我的介紹人。

2001年，嚴風華老師帶領廣西作家協(xié)會和《廣西文學》聯(lián)合采風團赴防城港與防城港市作者聯(lián)誼并推出了《廣西文學》防城港市專號。我的報告文學首次走進省刊。

而今，八十高齡的凌渡老師，對防城文學，對那些曾經(jīng)與他有緣有情的作家文友，依然情緣彌篤。

2019年初冬，凌渡老師又赴防城。他對我們說還要為自己準備出版的散文集補寫幾篇邊海題材的作品。其情切切，其意濃濃，真是一顆拳拳的文學之心啊。

身體硬朗、精神矍鑠的凌渡老師在防城的三天時間里，林寶和年逾七旬的鄧詠，還有為他們當司機的我，懷著深情厚誼相伴隨行，重走邊海。凌渡邁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牟阶?，走進漁村，摸摸漁網(wǎng)提提魚簍;走進紅樹林，望樹根下的小蟹仔爬來爬去直行橫行，聽紅樹林里魚游淺底的戲水聲，聽小螺仔張口合口的叭叭聲;在北侖河岸畔，哲人似的凝視清清河水悠悠東流，遙想當年……

在光坡鎮(zhèn)潭由村，凌渡老師不單與防城作家協(xié)會采風團一起采風，還在露天的農(nóng)家庭院一隅浴著冬日暖暖的陽光講散文創(chuàng)作，講素材挖掘與提煉，講為人為文。凌老師結(jié)合自己的編稿和創(chuàng)作實踐，諧趣開場白后，便就散文遣詞造句的洗練、詩意營造與升華描寫的傳神……深入淺出，語重心長，沒有一點名家架子，更沒有大師的權(quán)威論斷。自始至終，平平和和，通俗不失優(yōu)雅，舒緩又兼明快。凌渡老師，不，寫到這里，我必須尊稱他為凌老！凌老，對防城文學，對防城作者，還要再續(xù)前緣再傾深情哩。

送凌老返邕的早晨，我和鄧詠在班車門前與凌老握別。

兩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作家相握的手，久久沒有松開。他們兩雙充滿真摯感情的目光，竟是如此依依，如此不舍……

班車開動的那一刻，兩個老作家慢慢抬起右手，相互搖擺致意的那一瞬間，我看見，兩雙眼睛里，分明閃著淚光。

【徐仁海，筆名碧海，1994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廣西分會。防城港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防城區(qū)文聯(lián)副主席、防城區(qū)作家協(xié)會主席，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在《民族文學》《中國報告文學》分別發(fā)表報告文學五部;在《廣西文學》《三月三》等報刊發(fā)表報告文學、小說、散文、詩歌六十多萬字。著有中篇小說《青春的蹉跌》《黑帆》;出版散文詩集《走進你的夢里》，長篇報告文學《北侖河春潮》《大地春韻》，長篇人物傳記《情滿北侖河》《百年回眸》，長篇紀實文學《龍騰西灣》。報告文學《六萬里路云和月》《二十八載家國情》獲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成立六十周年講好“廣西故事”民族進步征文一等獎?！?/p>

責任編輯? ?韋 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