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明
上世紀80年代后期,家鄉(xiāng)興起了栽桑養(yǎng)蠶熱,幾乎家家戶戶都栽植桑樹。要將老枝剪去,只留桑茬子,到來年春天重新發(fā)枝,葉大,質量好。唯有地阡上的幾棵桑樹不進行修剪,見證著歲月的滄桑。
每到夏初,筆直的桑枝綴滿翠綠油亮的大葉子,陽光照射在葉面上,反射出萬千金點。樹下濃蔭蔽日,頑強的陽光透過葉間的縫隙,投下零碎的光斑。早已垂涎欲滴的小孩子們,一頭鉆進去,在桑樹上尋找美味的桑葚。只見一粒粒、一簇簇,有白的、綠的、紅的、紫的,如珍珠瑪瑙點綴在茂密的桑樹枝上。我們小孩子們一邊摘,一邊吃,特別是那熟透了的紫色桑葚,油紫發(fā)亮,入口即化,甘甜醇厚,如巧克力一般。不一會兒,每個人的手、嘴和牙都成了紫的。因紫色的桑葚少,孩子們常常是先吃了紫的,再吃紅的。紅色的桑葚沒有紫色的那樣甜,但它是一種甜酸。也有人專門采摘了到城區(qū)市場上賣,價格不菲,一天也能收入一百多元。
當然,桑樹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養(yǎng)蠶。
溫暖的春天到了,村里的技術員將從鎮(zhèn)蠶繭站領回的蠶種(蠶卵)分發(fā)到每戶,經過二三天的時間,小蠶會像螞蟻一樣從卵殼內鉆出來。這時它身體的顏色是褐色或赤褐色的,極細小,且多毛。蠶從卵殼中爬出來后,經過二至三個小時就可以進食桑葉。我和家人用很輕的手勢,把它收引到嫩桑葉上,把這些桑葉放在一個大些的笸籮里。蠶寶寶這時比較小,飯量不大,隔很長一段時間喂一次就行。我們每天用編織袋采回新鮮的桑葉,洗凈后晾干,然后用剪刀剪成細絲,均勻地撒到笸籮里,蠶寶寶就慢慢吃了起來,吃飽了就睡大覺。蠶越長越大,經過一次蛻皮后,就是二齡幼蟲,這時單靠笸籮已盛不下了。爸媽就在養(yǎng)蠶室里搭起了架子,在架子上鋪上了葦箔,然后將蠶分散在幾張葦箔上。隨著蠶的不斷長大,蠶長得又白又亮,非常招人喜愛,而進食量也大增,我和家人便加大了采摘量。
蠶的幼蟲共要蛻皮四次,蛻一次皮就算增加一歲。第四次蛻皮后,正是蠶吃“老食”的時期,這時蠶的進食量大得驚人,我和爸媽要用小推車或地排車去采桑葉。采回桑葉后,也不用剪,直接將大片的桑葉撒進葦箔,只聽一陣沙沙沙的響聲,像千軍萬馬沖向疆場。不一會兒,撒進去的桑葉便沒有了。為了讓蠶吃飽,做出優(yōu)質的繭來,吃“老食”那幾天,爸媽晚上每隔兩小時要起來喂一次食。蠶四次蛻皮后再過七八天,不再吃桑葉,身體開始發(fā)亮,便進入“吐絲”期,尋找適當的位置結繭。
農諺道“麥老一晌,蠶老一時”。這時,我和爸媽便將帶有多個小方空格子的蠶蔟掛在木架上,蠶便自己爬到這些小方空中做繭。也有一些不守規(guī)矩的,到處亂爬,將繭結在墻壁、屋頂、木棒上。這樣我們摘蠶繭的時候就會多費一些工夫。蠶做繭后,在繭子中進行最后一次(第五次)蛻皮,成為蛹。蛹化成為蠶蛾,破繭而出。當然,人們是不會讓蛹變成蠶蛾的。蠶做完繭后,我們把繭摘下來,整理好賣到鎮(zhèn)蠶繭站,換來嶄新的人民幣,再購買其他農資和生活用品。那個時期,養(yǎng)蠶的收入是每個家庭的重要經濟來源,它幾乎支撐著這些家庭的全部開支。
桑蠶孕育著我們全家的希望,也孕育著很多農家的希望。每次摘完蠶繭后,媽媽都會剪開一些蠶繭,將新出的蠶蛹用花生油煎一盤,既脆又鮮,非常好吃,聽說蠶蛹是營養(yǎng)價值非常高的一種食物。
在我的家鄉(xiāng),一年可養(yǎng)三季蠶,春蠶、夏蠶和秋蠶。但為保護桑樹不過度損傷,也為了給蠶提供更好的食料,一般也就養(yǎng)春蠶和秋蠶二季。
近三十年過去了,不知何時何因,家鄉(xiāng)的桑蠶業(yè)不再興旺,大片的桑田已消失殆盡。每當我走到原來的桑田邊,望著已成為游樂場或高樓的地方,不知為什么,心里總有一種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