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俊英
五月的北京已經(jīng)開始悶熱,晚上似乎涼快了許多。入夜,微倚床頭,腦海中的畫面越發(fā)清晰:一棵飽經(jīng)滄桑的柿子樹在炙熱的陽光照射下依舊挺拔,一個能壓出清涼甘甜井水的壓水機安靜地在樹下站立,遠處的墻角安然地倚著一把泛著古樸氣息的大傘,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跑進跑出,不時傳出清脆的笑聲,給這個安靜的院子增添了不少歡樂氣息。
記憶中總會出現(xiàn)的一種場景,“姥姥,要下雨了?!毕奶斓挠陙淼每偸呛芗保昵暗目諝馔钢狞c點煩悶我至今難忘。可每當這時,姥姥就會緊緊地握著我的小手,對我說:“乖,別怕,姥姥帶著傘呢?!碧痤^,我看見姥姥柔和的目光,那目光如一潭深深的湖水,穿過所有時光的浮沉,灑在我的臉上,洗去了我心中的煩躁與不安。雨很快就來了,姥姥撐開傘,舉過我的頭頂,童年的記憶里姥姥就是能為我撐起一片天空的那把大傘。
上學后,暑假總是要在姥姥家過,院里有盛開的鮮花,有新鮮的蔬菜,還有兒時的玩伴。姥姥總會記得我的生日,親自為我做一碗手搟面,在菜園里挑選已經(jīng)變成紅色的西紅柿,配上雞蛋做上一份酸甜可口,紅黃相間的西紅柿雞蛋鹵澆到面條上,接著就是滿大街的喊我回家吃飯。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西紅柿雞蛋面就是美味與視覺享受相結合的一頓美餐。小時候感覺姥姥在就有滿滿的幸福感。
開學之前姥姥總會給我準備個新書包或者一件新衣服作為新學期的禮物,讓我開開心心地面對新的學期,學習和接受新知識。姥姥沒有文化,不懂得什么叫儀式感。儀式,是很多人經(jīng)常忽略的一個詞,其實在無聊的生活中,我們都需要一份恰如其分的儀式感,去度過平淡的日子。儀式感不需要多少的物質(zhì)做基礎,它體現(xiàn)的是我們對生活的尊重和熱愛。姥姥是把生活過成了生活,而不是簡單的生存。
姥姥不同于其他老太太,從來不會指責孩子,也不會不停地嘮叨,更不會滿嘴臟話,她總是用自身行動來詮釋她的威嚴?!芭⒆右凶啵居姓鞠?,走路要挺胸抬頭”是姥姥常說的一句話。以前覺得干嗎那么難為自己,怎么舒服怎么來吧。長大后,一次姥姥家的聚會讓我徹底理解了一個好習慣的養(yǎng)成會受益終生。當時姥姥已經(jīng)八十高齡但腰板依然挺直,沒有一點駝背的跡象,齊耳的短發(fā)被兩個卡子整齊地別在腦后沒有一絲凌亂,雖然已經(jīng)花白但是顯得典雅端莊,身材沒有任何臃腫,沒有華麗的服裝,沒有昂貴的首飾,完全是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優(yōu)雅,安靜地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風景。
長大的我有姥姥的影子,喜歡安靜,喜歡獨處,不受環(huán)境干擾,不受他人左右。任心去游走,任思緒飛揚。用一個閑字恰到好處,有閑心,有閑情,有逸致。
去年秋天,再回到小院兒,飽經(jīng)滄桑的柿子樹已然碩果累累,廢舊的壓水機還在,那把大傘也靜靜地倚在墻角,曾經(jīng)的小女孩也已人到中年,缺少的是那個用心呵護我長大的姥姥的身影。愿另一個世界的姥姥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