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彥
內(nèi)容摘要:熊明遇主張一代有一代的文學,即“代有其詩”。強調(diào)明詩詩學的價值,否定了“詩以代降”與“唐后無詩”的說法,對前七子擬古詩的因循蹈襲有所批評,綜合其詩作解讀其詩學傾向。
關鍵詞:詩之初意 代有其詩 拒絕蹈襲
熊明遇學術成就多不為人知,學界對其詩學創(chuàng)作及詩學思想的研究相對薄弱,缺乏專門的深入探討。本文分析復古思潮的學術背景下熊明遇對前七子詩學理論的繼承與突破,探討熊明遇的詩學趨向。
一.熊明遇的詩學認知
作為晚明時期的文人,熊明遇到復古詩學的影響,體現(xiàn)為對盛唐詩歌的贊頌、對七子的推崇以及擬古詩的創(chuàng)作。熊明遇推崇盛唐詩歌,尤其推崇李杜的詩學創(chuàng)作。熊明遇總結(jié)“開元大歷以后,李供奉飄然有凌云暎壑之才,杜工部沉痛凄切、雄渾感慨?!边@與七子對杜甫的推崇不謀而合。熊明遇對李杜的評價是李杜代表了盛唐詩歌的典型。
熊明遇對唐詩七言律詩的意象規(guī)律做了總結(jié)。熊明遇評價唐詩的盛況:“唐人作律詩甚少,沈佺期《郁金堂》、《紅樓院》,李白《鳳凰臺》、《珠樹鶴》以下,不能五六章。崔浩“黃鶴白云”,語足冠軍。乃自《行經(jīng)華陰》以外,便不可多得?!妓?、黃山、洞門、高閣、微霜初度,臘月流澌,屈指易盡?!缣m陵美酒、霜落荊門、羌笛楊柳、渭城朝雨、夜光葡萄、秦時明月、日落轅門、北雁歸飛、橫行鐵嶺、十里黃云、歷下瑯琊,以來有定評矣。即李益之邊霜片月、回樂峰前、天山雪后,韓羽之江口千家、春城寒食,賈島之客舍并舟,張謂之邊州匹馬,劉長卿之轅啼客收,韋應物之登閣攀林。但自矯矯大都尚論古人[1]”。熊明遇將“黃鶴、白云、虛家、少婦、城尖、霜黃、暮春、畫夢、字韻、仄”作為“律之十選”,正是對律詩意象的專門總結(jié)。
熊明遇對李獻吉等人的推崇表現(xiàn)為每論詩必提李獻吉、李于麟、王元美等七子詩論?!段闹毙袝姟分械脑姼杞庾x,多以李獻吉等為例證說明其詩學觀點。熊明遇將李獻吉等人類比為李白杜甫之屬:“本朝李獻吉長歌神骨酷似工部,氣度亦齊于供奉[2]?!睂⒗瞰I吉與李白杜甫相較,這是對李獻吉的極高推崇。熊明遇對前后七子的推崇,既是對復古運動的尊重,也是對明朝詩學創(chuàng)作鑒賞觀念的認可。熊明遇肯定唐詩的繁榮,通過七子詩歌創(chuàng)作與唐詩、宋詩之間的繼承與發(fā)展關系,認為前后七子文體代而卑降的理論缺乏道理,給明詩以相對客觀而獨立的評價。
熊明遇堅持“詩之初意”的創(chuàng)作原則,其擬古代表作《擬祀郊歌十九首》是基于原詩文的結(jié)構與主旨進行擬寫。如熊明遇對《華曄曄》一詩的擬寫與原詩的基本結(jié)構相同。熊明遇的擬寫原則為:“后人如作樂府,古歌即當因其聲口想見其氣象,發(fā)揮其精神,如起古人復歌也,乃為得之?!敝挥写牍湃酥?,以古人的心情用古時的語言才能真正達成對樂府的擬寫,才算得了擬寫古樂府的訣竅。即古言、古情、古韻是擬寫古詩的基礎。熊明遇在對《采蓮曲》的擬寫中強調(diào)古代的諸多文人墨客擬寫甚多,可是愈來愈隨心所欲而偏離了古詩最初的原意,從始至終沒有自己的感知與新意,以至于《采蓮曲》的擬寫詩逐漸淪為艷俗,便越加不如人意。由于缺乏對擬寫原詩的語言、文化、情志理解,擬寫便會漸失本意,從而顯得擬寫失當。其詩歌創(chuàng)作存在古詩句借用或者化用到其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的現(xiàn)象,這與前后七子的創(chuàng)作有相似性。除古典化用外,更將名句直接套入詩中?!斗⑸綘I集句一百首》中《十四》“煙花三月下?lián)P州”、《三十四》一句“水村山郭酒旗風”與《七十五》“多少樓臺煙雨中””及《九十四》“不盡長江滾滾來”都是典型的借句而《六十六》“昨夜東風還入戶”則屬于化用。這類對前人古詩名句進行借句或化用以構建詩篇的方式,簡單靈活地利用前人的詩歌精華,但也普遍存在僵化問題。生搬硬套,并不如熊明遇這般靈活適宜。
二.熊明遇的詩學突破
熊明遇推崇漢唐文學,但否定完全回歸漢唐文學的可能性,提出了“代有其詩”的說法。主張一代有一代的文學,認為每朝每代的文學都是植根于時代的土壤之中,明人無法重擬唐音。其詩學認知便是詩與樂合,文翔鳳在《綠雪樓集敘》中總結(jié)其詩學觀為“夫雅頌得所而樂正作禮。樂,圣人之所嫌......樂,蓋寓之詩,援詩以正樂,援春秋以正禮......詩亡而樂亡,樂亡而世益莫知詩。予非能審音者也。即唐人之樂府,已不可施之管弦。如漢初之郊祀、房中,予又安能命宮總四于千載無詩之后?[3]”言明唐詩的不可復興于明與明詩的無可替代?!疤谱詾樘埔?。歷下李氏曰:‘唐無五言古詩,陳子昂以其古詩為古詩,非古詩也”即脫離了古詩發(fā)展傳承的時代語言、社會、政治、文化背景,擬寫出來的詩歌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古詩,即唐詩雖好,明人對唐詩的模仿擬寫卻不可能回歸到盛唐詩歌的時代之中,明與唐不相入也。擬寫出來的唐詩并非真正的唐詩,明人無法真正的恢復唐詩。明詩與唐詩是完全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根基,雙方并不存在完全混同一體的基礎,兩者終不能相合。
熊明遇否定前后七子“唐后無詩”的說法。追求文學復古的人往往持有“詩之體以代變,詩之格以代降[4]”的觀點。復古派對詩體變化的認識是正確的,但詩歌的認知就偏頗了。復古派認為唐詩為詩學巔峰,提出“宋無詩說”。前后七子出于推廣“詩必盛唐”詩學主張的目的,忽視了唐以后詩歌的文學價值,這是主觀偏向的認識。正視明詩的文學地位,突破了前后七子“唐后無詩”的偏見,正確理解唐后詩歌尤其是明詩的詩學價值。崇古但同樣尊今,對明詩的文學性充分認可,主張“一代有一代之詩”。推崇明詩,提出明代詩歌創(chuàng)作與唐詩、宋詩之間的繼承與發(fā)展關系,認為七子“代而卑降”缺乏道理,關注明詩評價。
熊明遇對前七子擬古詩的因循蹈襲有所批評。熊明遇評價李獻吉的樂府詩:“然李獻吉作《汝為我楚舞》......將英雄且憤且憐之意都失。何仲默略《易水歌》為《易水行》。將前后事一總說出,其于易水悲歌節(jié)俠感慨,了然無味?!睂钣邝[的樂府評價為“于鱗作《南山歌》。卻于豪杰發(fā)憤光景不像,較之本歌,不啻燕越。[5]”擬寫作品相較于原詩差別太大,以至與原詩產(chǎn)生極遠極大的差別,批評李攀龍的樂府擬寫失去了原詩的本味,從而顯得天差地別。
熊明遇的創(chuàng)作總是恰如其分。李維楨評價熊明遇曰:“公總攬人物,包括宇宙,沛然有余。浩夫無窮,則學之所儲富也。多愛不忍,司馬子長猶病。書簏疥駝,兩者交譏,甚者點金成鐵,大堪懊恨。公含英咀華,纂要鉤玄,金必百煉,緇必七入,駕必上駟,玉必連城,則識之所擇精也。[6]”即熊明遇的詩學創(chuàng)作是建立在豐富的理論知識與對詩歌素材的精細擇選及用心構建之上有所革新。擬寫西漢祀郊歌作《擬漢祀郊歌十九首》,集中反映了熊明遇對宗漢氣象的回望、對盛世王朝的期許、對賢明圣君的贊頌以及對現(xiàn)實隱藏危機的不安。其擬寫漢鐃歌鼓吹曲詞,更是有一種邈幽深遠的視角續(xù)寫了時局的不安偏重于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強調(diào)對政事的反映和“經(jīng)世濟用”的時代精神,經(jīng)世致用喚起了詩歌的社會使命和責任,呼喚文學家的道德?lián)數(shù)挠職狻?/p>
熊明遇作為前后七子之后的明朝文人,不可避免的受到復古派詩學的影響。熊明遇對盛唐詩歌的推崇、對李獻吉等人的推崇與相當數(shù)量擬古詩的創(chuàng)作都是其受到復古文學思潮影響的表現(xiàn)。但熊明遇在前后七子的理論上有所突破,即認識到盛唐詩歌嫁接到明時的不可行,否定“詩以代降”與“唐后無詩”的說法,熊明遇對前七子擬古詩的因循蹈襲有所批評,肯定了明詩的詩學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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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閆霞.論明代詩學中辨體與集大成的矛盾——以七子派對待杜甫詩的態(tài)度為 例[J].《齊齊哈爾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1).
[3]閆霞.明代詩學與文學經(jīng)典意識的成熟[D]中山大學,2009.
[4]蘇曉辰.試論李攀龍的《唐詩刪》[D]黑龍江大學,2011.
注 釋
[1]熊明遇.綠雪樓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
[2]熊明遇.文直行書詩[M].古籍網(wǎng),279.
[3]文翔鳳.綠雪樓集敘[M].文直行書詩,49.
[4]查清華.胡應麟唐詩體格之辨[J]. 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1(6):65-72.
[5]熊明遇.綠雪樓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185-349.
[6]李維楨.綠雪樓集敘[M].文直行書詩,45.
(作者單位:湖北民族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