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方言的“子”綴小稱

劉大偉

(韶關(guān)學(xué)院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廣東韶關(guān)，512005)

一、“子”綴小稱的構(gòu)成類型

漢語方言的“子”綴小稱類型豐富，主要可以分為以下幾種形式。

(一)“A+子”

(1)安徽皖北(侯超，2013)：鯉魚拐子小鯉魚∣鯽魚殼子小鯽魚∣手巾捏子[1]。

(2)安徽定遠(yuǎn)(岳秀文，2010)：珠珠子∣兜兜子肚兜∣頂頂子頂針兒[2]。

(二)“A子子”或“A子子子”

“A子子”，就其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而言，這種形式是偏正式合成詞后加“子”綴的形式，即“A子1+子2”兩個“子”連說，“子1”是詞根，表達(dá)的是“顆粒狀物體”的實義，讀原調(diào)，是詞根，“子2”讀輕聲，是表小的詞綴?！癆子1”一般也表示較小的事物，在其后加“子2”更加強調(diào)了“小”義。例如：

(3)湖南益陽(徐慧，2001)：彈子子小玻璃球∣眼珠子子眼珠球兒∣石子子石子兒∣鹽子子鹽粒∣算盤子子算珠兒[3]。

(4)廣西全州(唐昌曼，2005)：子子[ts?24ts?]用在動物或植物名后，表示幼崽或果實。例如：牛子子小牛∣豬子子小豬∣雞子子小雞∣鴨子子∣竹子子∣豆子子∣落花生子子[4]。

一些名詞表示最小的時候，名詞后可附加“子子子”，構(gòu)成“名詞+子子子”的形式，最后一個“子”讀輕聲。

(5)陜西商州(王三敏、楊莉，2010)：石頭子子子[?35tou21ts53ts53ts0]最小的石頭、沙子子子[sA53ts53ts53ts0]最小的沙粒[5]。

(6)甘肅酒泉(孫占鰲、劉生平，2013)：茄子子子子茄子的種子∣石頭子子子最小的石頭[6]。

(三)子變音

子變音主要表現(xiàn)為“子”變調(diào)和“子”變韻兩種形式。

(7)福建浦城山下(秋谷裕幸，2015)：“子”表小稱發(fā)生變調(diào)，子變?yōu)閇te21]或[te0]。例如：

a.□蟆子[dza22ma22te21-0]小青蛙∣刀子[tao55te31-0]小刀∣鴨子[a214te31-0]小鴨子。

a例“子”變?yōu)檩p聲，b例“子”變?yōu)?1調(diào)。

(8)江西石城(溫昌衍、溫美姬，2004)：含有“細(xì)小”義的詞語，其最后音節(jié)的韻母末尾帶有[t]尾，溫昌衍認(rèn)為石城高田話的小稱音變其實是“子”的音變形式，即方言中相當(dāng)于普通話“子”綴與前一語素的合音音變。小稱音變體現(xiàn)為“子”變韻。例如：雞大雞[kie43]—雞[kiet43]小雞∣豬大豬[ts43]—豬[tst43]小豬∣間[kan43]大房間—間[kant43]小房間∣槍[tsi43]真槍—槍[tsit43]玩具槍[8]。

二、“子”綴小稱的方言分布

“子”綴小稱在漢語方言中的分布非常廣泛。主要分布在非官話方言區(qū)的客家話、贛語、粵語、閩語、湘語、晉語和土話中，官話方言中主要分布在江淮官話和中原官話，西南官話也有一定分布。

首先來看“子”綴小稱在官話方言中的分布：

江淮官話

(9)江蘇高郵(姚亦登，2008)：葉貼子蝴蝶∣嘰溜子知了∣鼻涕蟲子蜒蚰∣刀螂子螳螂[9]。

(10)江蘇泗洪(周琴，2007)：嘴子壺或者瓶等物體的嘴兒∣溝子小溝∣刀子小刀∣路子小的紋路、水子汁兒[10]。

中原官話

(11)山西新絳(翟維娟，2015)：車子自行車∣盆子小盆∣盤子小盤∣罐子小器皿[11]。

西南官話

(12)湖南安鄉(xiāng)黃山頭(李紹群，2011)：煙嘴子∣鞋帶子∣菜葉子∣索子細(xì)繩子∣缸子喝水用的小缸子[12]。

(13)湖北仙桃(陳秀，2015)：雪子子雪花∣窗子子窗戶∣玻璃子子破碎的玻璃∣刷子子刷子∣豌豆子子∣谷子子[13]。

再來看一下在非官話方言中的分布：

贛語

(14)江西南昌(熊正輝，1979)：三四個子人∣幾塊子錢∣幾回子∣個把子月∣寸把子[14]。

(15)江西新干(王柔曼，2015)：石子體積較小的石頭∣芋子芋頭上生出的圓圓的小芋頭[15]。

(16)安徽宿松(唐愛華，2005)：石頭子小石子兒∣瓦片子細(xì)碎瓦片∣土巴子細(xì)碎的泥土∣夾粑子細(xì)小的米粉面粉疙瘩∣眼珠子眼球∣拳頭子小拳頭，一般指胎兒、嬰兒的拳頭[16]。

客家話

(17)福建寧化(張?zhí)遥?004)：碗子小碗∣刀子小刀∣餅子小圓餅∣丸子小丸子[17]。

(18)江西遂川(胡秋平，2015)：刀子小刀∣石子小石頭∣鐲子手鐲[18]。

粵語

(19)廣東陽江(冼文婷，2016)：紅紅子∣甜甜子∣熱熱子∣高高子[19]。

(20)廣東四邑(甘于恩，2002)：用于瓜果蔬菜類的籽?；騿伟?，如“瓜子”(瓜果中的籽)∣“蒜子”(單個的蒜瓣)[20]。

閩語

(21)浙南閩語(溫端政，1958)：表示植物的種子或小動物的卵。如：麥子麥的種子∣橘子橘的種子∣魚子魚的卵∣蝨母子蝨的卵[21]。

(22)福建連城(項夢冰，1997)：竹毛竹—竹子小竹子∣樹大樹—樹子灌木∣柑柚子—柑子柑橘∣米—米子碎米粒兒∣銃鳥槍—銃子一種竹制兒童玩具∣手帕毛巾—手帕子手絹[22]。

湘語

(23)湖南長沙(鮑厚星，1999)：蘿卜子子蘿卜籽兒∣白菜子子白菜籽兒∣木子子烏柏樹的果實，可榨油∣棋子子棋子兒∣沙子子沙粒兒∣雪子子雪珠兒[23]。

(24)湖南衡陽(李永明，1986)：點點子∣片片子∣粒粒子∣格格子∣下下子∣刻刻子[24]。

晉語

(25)陜西榆林(郭宇麗，2012)：酒盅子∣針尖子∣燈捻子∣麥茬子∣牛面子牛犢∣雪脖子下大雪之前先下的小雪珠兒∣海子內(nèi)陸小湖泊∣螞蟻子螞蟻[25]。

(26)河南安陽(崔閃閃，2014)：刀子∣羹子∣勺子∣椅子∣杯子∣盒子∣顆星子∣點子[26]。

土話

(27)湖南瀘溪李家田鄉(xiāng)話(鄧婕，2017)：車子小孩玩的車∣粉篩子孔非常小∣索子細(xì)小的麻線編制而成∣涼杠子冬天在屋檐上看到的細(xì)小物∣毛棚子相對房子來說較小[27]。

(28)湖南嘉禾(盧小群，2010)：指人時指卑微渺小或輕賤之義。如：瘋子∣婊子∣寡婆子∣聾子∣駝子∣麻子∣癲子[28]。

我們將“子”綴小稱總體分布做了統(tǒng)計，具體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漢語方言“子”綴小稱總體分布

從上表統(tǒng)計可以看出，“子”綴小稱在漢語方言中的分布地域非常廣泛。其中，官話方言主要集中在江淮官話、中原官話區(qū)，少量集中在西南官話區(qū)。非官話方言區(qū)的分布較為普遍，客家話、湘語有較多分布，閩語、贛語、平話土話鄉(xiāng)話次之，粵語分布較少。

三、“子”綴小稱的語法意義

由于小稱也是一種“小量”。本文從“表量”和“表情”兩個方面考察小稱的語法意義。

(一)物量

1.用來表示體型較小的動植物或動植物的幼崽、果實

(29)江蘇揚州(陳晨，1981)：蝴蝶子∣公雞頭子∣黃鼠狼子∣磚頭子[29]。

(30)湖南安鄉(xiāng)黃山頭(李紹群，2011)：雞子∣豬子∣狗子∣貓子∣螞蟻子∣麻雀子[30]。

(31)福建寧德(陳麗冰，2012)：魚子魚卵∣蝦子蝦卵∣菜子蔬菜的種子∣蒜頭子蒜瓣[31]。

2.用來表示體積不大、細(xì)小的事物

名詞詞根是成詞語素，可以單說，表示通稱或該物的大者，附加上“子”尾后，使整個名詞增加了小稱意義。例如：

(32)河南夏邑(楊根增，2009)：繩粗大的繩—繩子細(xì)小的繩兒∣板較大的板—板子較小的板∣車較大的車—車子較小的車[32]。

(33)甘肅酒泉(孫占鰲、劉生平，2013)：缸缸子喝茶用的∣碗碗子孩子吃飯的小碗兒∣盆盆子∣刀刀子∣蟲蟲子∣棍棍子[33]。

(34)江西南康(劉漢銀，2006)：當(dāng)“子”前面的語素是指一些物體的首、尾、枝節(jié)等突出部分時，就含有“小”義。如：粉筆頭子∣松鼠尾子∣番薯根子[34]。

(二)數(shù)量

這一形式出現(xiàn)在數(shù)量結(jié)構(gòu)中，表示主觀上認(rèn)為小或少，具有減勢功能。

1.數(shù)詞+量詞+子

(35)福建連城(項夢冰，1997)：一碗子∣幾頭子∣三塊子∣兩個子

一碗子飯那角食得飽。a3那么一小碗飯哪兒吃得飽哇。

幾頭子菜消得幾多水。a3那么幾顆菜用不了多少水[35]。

(36)福建武平(練春招，2000)：幾塊子∣幾個子∣幾間子∣幾斤子∣幾頭子∣幾條子[36]。

2.數(shù)詞+量詞重疊+子

(37)皖北濉溪(郭輝，2007)：一點點子∣一粒粒子∣一星星子∣一絲絲子∣一捆捆子∣一丁丁子[37]。

(38)湖南株洲(言嵐，2002)：一點點子∣一下下子。如：

他一下下子就回。他馬上就回，表時間極短。

姆媽有一點點子腦殼痛。媽媽有一丁點兒頭疼，表疼痛輕微[38]。

3.量+把+子

(39)江西蔣巷(謝留文，1991)：個把子∣斤把子∣年把子∣個把子。如：

我禮拜日里釣到了斤把子魚。我星期天釣到了一斤左右的魚。(數(shù)量不算多)

這根木頭有丈把子長。這根木頭有一丈左右長[39]。(不算長)

(40)江西上猶(劉綸鑫，1991)：表示說話人在感情上認(rèn)為數(shù)量太少，不值什么。如：

介把子人做得了咁多事？一個人哪里干得了這么多活兒？

買斤把子菜還要帶籃去裝？買一斤菜還要帶菜籃子去盛？

該碗把子飯夠得佢食？這一碗飯他怎么夠吃？[40]

(三)動量

黏附于動量性成分后，表達(dá)動作的輕微，時間的短暫，其實表達(dá)的也是一種量少的意義。

(41)江西永修(郝玲玲,2009)：看下子∣問下子∣走下子∣曬下子∣洗下子[41]。

(42)湖北宜昌(曾立英，2002)：想下子∣坐下子∣玩下子∣躺下子∣樂下子[42]。

(四)性量

1.AA子

黏附于單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形式后，表示程度輕的語法意義，相當(dāng)于“有點兒A”。

(43)廣東中山(甘甲才，2003)：形容詞重疊加“子”尾，程度減弱。如：冷冷子有點冷∣傻傻子有點兒傻∣燒燒子有點兒熱∣嘛嘛子情況一般，不好不壞，還可以[43]。

(44)福建武平(練春招，2000)：紅紅子個花有點兒紅的花∣薄薄子個紙有點兒薄的紙∣短短子個索有點兒短的繩子∣燒燒子個飯有點兒熱的飯∣新新子個衫有點兒新的衣服[44]。

(45)福建永定(黃雪貞，1982)：加上子尾后，語氣就顯得比較客氣。如：慢慢子行∣靜靜子聽∣好好子寫∣輕輕子放[45]。

2.指示詞+形容詞+子

(46)江西南昌(熊正輝，1979)：“這+形+子”，“子”表示程度輕。如：這高子∣這熱子∣那遠(yuǎn)子∣那重子∣幾胖子∣幾大子[46]。

(47)江西永修(郝玲玲，2009)：“箇/許/講/狠+單音節(jié)形容詞+子”，“箇”“許”“講”“狠”為表示程度的指示代詞，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這么/樣”“那么/樣”，用于這一形式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一般表示積極意義的“大、高、長”一類。這一結(jié)構(gòu)不加“子”前可單用，表示程度重，加“子”后則表示形容詞性狀的程度低，還有比較的意味。例如：

a.箇個箱子箇/講重,渠肯定拿不起。這個箱子這么重,他肯定拿不動。(認(rèn)為箱子很重)

b.箇個箱子箇/講重子,渠肯定拿得起。這個箱子這么點重,他肯定拿得動。(認(rèn)為箱子不重)[47]。

3.表量成分+單音節(jié)形容詞+子

(48)江西永修(郝玲玲，2009)：指頭粗子∣巴掌大子∣一尺闊子∣滴咖高子。如：

a.巴掌大個一塊布。有巴掌那么大的一塊布,強調(diào)大。

b.巴掌大子個一塊布。比喻布小，強調(diào)小[48]。

(五)表情

用來稱呼人的小名、諢名等，通常出現(xiàn)在長輩對晚輩的稱呼中，或者指輩分低或年齡小的人，這也是小稱的一種表現(xiàn)。

1.用于表人：通常用于長輩稱呼晚輩或小名。表示親昵、喜愛的感情色彩

(49)安徽定遠(yuǎn)(岳秀文，2010)：小平子∣小紅子∣大明子∣老寶子∣二子∣三子∣小晚子[49]。

(50)河南固始(安華林，2005)：用于小名。如：黑子∣芳子∣珍子∣大帽子∣華松子[50]。

2.因職業(yè)、年齡等處于劣勢而被小看，或者用于對具有某種屬性的人進(jìn)行貶損

(51)江西上猶(劉綸鑫，1991)：稱呼人的“牯、佬(指男性)、婆(指女性)”后面以及表示生理缺陷的語素后面也可以加“子”，含有鄙視的意味。如：矮牯子∣壯牯子∣啞婆子∣瘌痢婆子∣駝背子∣拐腳子∣啞巴子[51]。

(52)福建連城(項夢冰，1997)：“子”加在表示級別、軍銜等的名詞后面表示主觀上的小，這類子尾詞用于指自己往往有自謙之意，用于指別人則往往有蔑視之意。較高級別或登記的名詞一般不能加“子”尾。如：科長—科長子小科長∣司長—司長子小司長∣鄉(xiāng)長—鄉(xiāng)長子小鄉(xiāng)長∣縣長—縣長子小縣長。

咱=一個村長子那角比得上爾[a55]。我一個小村長哪兒比得上你呀！

一個連長子也敢著解角鏡鏡擊擊。一個小連長居然也敢在那兒牛烘烘的[52]。

四、“子”綴小稱的語義演化

“子”綴的語義是一個不斷發(fā)展的過程。“子”《說文·子部》：“子，嬰兒?！薄夺屆め屝误w》：“瞳子，子，小稱也?！薄白印弊畛跻彩怯伞靶骸绷x發(fā)展起來的。王力(1958)指出：上古時代“子”字已經(jīng)有了詞尾化的跡象。小稱是“子”詞尾化的基礎(chǔ)[53]。志村良治(1995)認(rèn)為“子”的指小性從唐代開始消失[54]。董志翹、蔡鏡浩(1994)指出，“唐宋時期，在一些相當(dāng)大的物體名詞后均可以加上后綴‘子’”[55]。 “子”綴在歷史發(fā)展的過程中，一直是朝著虛化的程度發(fā)展，并且這種趨勢一直延續(xù)。一種語法形式或語法結(jié)構(gòu)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是一個漸進(jìn)的過程，在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中，“子”綴的指小功能逐漸消失，發(fā)展成了名詞的標(biāo)志。

但在漢語方言領(lǐng)域，一些方言中仍然保留“子”綴的“小稱”義。通過觀察方言語料，可以看出小稱的語義演變過程。從表量方面來看，“子”由最初的“嬰兒”義開始引申，從表示動植物的幼崽到物體的形體小，由有生命事物向無生命事物發(fā)展。由表示事物向表示數(shù)量、動作、性狀方面擴(kuò)展。以上是小稱表“小量”語義的發(fā)展過程。從詞性來說，最初用于名詞，后用于量詞、動詞、形容詞等。這充分展現(xiàn)了小稱語義的拓展過程。從表情方面來看，“小稱”往往附加一定的感情色彩。由“小”義可以引申出兩種色彩義。一種由“小”引申出親昵、喜愛的感情色彩?？梢杂糜谌说男∶L輩對晚輩的稱呼，或?qū)δ挲g小、輩分低的人的稱呼。另一種由“小”引申出“小看”“輕視”等感情色彩。表示對人所從事職業(yè)的輕視，也可以表示對某種生理缺陷的人的稱呼，往往還有輕視、戲謔之義。

綜上，可以看出“子”的小稱語義呈現(xiàn)逐步虛化的過程?，F(xiàn)在，很多方言區(qū)的“子”綴已經(jīng)不表小稱，而主要是作為詞尾，成為名詞的標(biāo)志。這說明，“子”綴的虛化程度已經(jīng)很高。有的方言中，隨著社會的進(jìn)步，語言間的影響不斷加深，“子”綴正在逐漸消失。有的方言中，“子”的小稱義雖然保留，但表義范圍非常狹窄，只有在表示物體的“首、尾、尖端、部分”等意義時，含“小”義，這都表明，“子”綴小稱語義正在走向逐漸衰落。

五、“子”綴小稱的特點

漢語方言中存在大量“子”綴表小稱的語言現(xiàn)象。

從構(gòu)成類型來看，“子”綴既可以單獨表小稱，也可以疊用表小稱，構(gòu)成“子子”綴、“子子子”綴等形式，這一形式主要集中在官話方言區(qū)，湘語中也有分布。還可以通過“子”變音的形式表小?！白印本Y復(fù)疊形式的出現(xiàn)，體現(xiàn)出一定的方言特色。

從地域分布來看，官話與非官話區(qū)都有較為明顯的分布。官話方言主要分布在安徽北部和中部，跨越中原和江淮官話，它們在地域上連成一片。皖北中原官話主要分布于安徽阜陽、濉溪等地，皖中江淮官話分布于安徽定遠(yuǎn)、樅陽、合肥、懷遠(yuǎn)等地。在非官話方言區(qū)，主要在江西、福建、廣東的部分客家方言區(qū)，如江西遂川、江西贛縣、福建連城、福建寧化、福建永定、廣東梅縣等地，以及閩語中的閩北、閩中地區(qū)，如福建建甌、浦城等地。由此可見，“子”綴小稱的使用具有一定的地域通用性，“子”綴在不同方言區(qū)的使用，不僅是古漢語詞綴“子”在現(xiàn)代漢語中的共時體現(xiàn)，也是漢語方言間相互接觸和滲透的結(jié)果。

從語法意義來看，在整個漢語方言內(nèi)部，可以看出，“子”綴小稱的語義弱化過程。一是“子”綴小稱較為豐富的地區(qū)，“子”綴小稱的語義內(nèi)涵也較為豐富。如福建連城、江西永修等。二是“子”綴小稱分布較少的地區(qū)，“子”綴已經(jīng)不能單獨表小，為了突出表“小”義，“子”綴往往復(fù)疊使用或與其他詞綴連用，而“子”綴不能承擔(dān)主要的小稱義。如在閩方言區(qū)，“子”綴有時與“囝”綴共同表小稱，如福建寧德、羅源等；在粵方言區(qū)，“子”綴與“仔”綴共同表小稱，如廣東四邑、陽江等；在湘贛語區(qū)，“子”綴和“崽”綴并存表小稱，如江西南昌、泰和、湖南長沙、湘鄉(xiāng)等。這都說明，“子”綴小稱義的差異化表現(xiàn)，體現(xiàn)了方言區(qū)之間發(fā)展的不均衡性。在整個漢語方言中，“子”綴小稱語義呈逐漸弱化的趨勢。

*本文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湖北方言及漢語方言語法比較研究”【17JJD740008】的階段性成果；中央高?；鹂蒲袠I(yè)務(wù)費資助(優(yōu)博培育項目)【2019YBZZ99】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1] 侯超：《皖北中原官話語法研究》，南京師范大學(xué)博士論文，2013年。

[2] 岳秀文：《安徽定遠(yuǎn)方言中的“子”尾》，《池州學(xué)院學(xué)報》2010年第2期，第82～84頁。

[3] 徐慧：《益陽方言語法研究》，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47頁。

[4] 唐昌曼：《全州文橋土話研究》，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2005年，第240頁。

[5] 王三敏、楊莉：《商州方言的小稱形式》，《商洛學(xué)院學(xué)報》2010年第1期，第36～38頁。

[6] 孫占鰲、劉生平：《酒泉方言研究》，蘭州：蘭州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第386頁。

[7] 秋谷裕幸：《浦城縣觀前、臨江方言的子尾、子變音和小稱變調(diào)》，《語言研究集刊》2015年第1期，第254～268頁。

[8] 溫昌衍、溫美姬：《“子變”補說》，《中國語文》,2004年第1期，第53～57頁。

[9] 姚亦登：《江蘇高郵話中的“子”綴》，《揚州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會科學(xué)版) 2008年第6期，第122～125頁。

[10] 周琴：《泗洪方言語法研究》，南京師范大學(xué)博士論文，2007年。

[11] 翟維娟：《山西新絳方言的兒化、子尾和重疊》，天津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2015年。

[12] 李紹群：《湖南安鄉(xiāng)黃山頭話中的小稱》，《湖南科技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 2011年第4期，123～126頁。

[13] 陳秀：《湖北仙桃方言研究》，華中師范大學(xué)博士論文，2015年。

[14] 熊正輝：《南昌方言的子尾》，《方言》1979年第3期，第201～206頁。

[15] 王柔曼：《新干方言詞綴研究》，江西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2015年。

[16] 唐愛華：《宿松方言研究》，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193頁。

[17] 張?zhí)遥骸秾幓图曳窖哉Z法研究》，廈門大學(xué)博士論文，2004年。

[18] 胡秋平：《遂川客家方言調(diào)查研究》，云南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2015年。

[19] 冼文婷：《廣東陽江話研究》，廣西大學(xué)碩士論文，2016年。

[20] 甘于恩：《廣東四邑方言語法研究》，暨南大學(xué)博士論文，2002年。

[21] 溫端政：《浙南閩語里的“仔”“子”和“孧”》，《中國語文》1958年第5期，第222～224頁。

[22] 項夢冰：《連城客家話語法研究》，北京：語文出版社，1997年，第33～35頁。

[23] 鮑厚星，等：《長沙方言研究》，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44～145頁。

[24] 李永明：《衡陽方言》，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389頁。

[25] 郭宇麗：《榆林方言小稱研究》，陜西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2012年。

[26] 崔閃閃：《安陽方言中的“子”尾詞研究》，河南大學(xué)碩士論文，2014年。

[27] 鄧婕：《瀘溪李家田鄉(xiāng)話研究》，陜西師范大學(xué)博士論文，2017年。

[28] 盧小群：《嘉禾土話的語綴“子”和“崽”》，《桂林師范高等專科學(xué)校學(xué)報》2010年第2期，第4～7頁。

[29] 陳晨：《揚州方言中的“子”綴》，《揚州師院學(xué)報》 (社會科學(xué)版)1981年第2期，第86～90頁。

[30] 李紹群：《湖南安鄉(xiāng)黃山頭話中的小稱》，《湖南科技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 2011年第4期，123～126頁。

[31] 陳麗冰：《福建寧德方言小稱后綴和小稱變調(diào)》，《方言》2012年第4期，第354～359頁。

[32] 楊根增：《夏邑話“子”尾詞研究》，廣西民族大學(xué)碩士論文，2009年。

[33] 孫占鰲、劉生平：《酒泉方言研究》，蘭州：蘭州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第382頁。

[34] 劉漢銀：《南康客家方言語法研究》，云南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2006年。

[35] 項夢冰：《連城客家話語法研究》，北京：語文出版社，1997年，第33～35頁。

[36] 練春招：《福建武平巖前方言的“子”尾》，《龍巖師專學(xué)報》2000年第4期，第33～37頁。

[37] 郭輝：《皖北濉溪方言的“子”尾詞》，《方言》2007年第3期，第216～220頁。

[38] 言嵐：《湖南株洲方言中的“嘰”尾》，《零陵學(xué)院學(xué)報》2002年第(S1)期，第115～116頁。

[39] 謝留文：《南昌縣(蔣巷)方言的“子”尾和“里”尾》，《方言》1991年第2期，第138～142頁。

[40] 劉綸鑫：《江西上猶社溪方言的“子”尾》，《中國語文》1991年第2期，第127～130頁。

[41] 郝玲玲：《江西永修話的語綴研究》，華東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2009年。

[42] 曾立英：《說宜昌方言的“子”尾》，《三峽文化研究叢刊》2002年第00期，第411～417頁。

[43] 甘甲才：《中山客家話研究》，汕頭：汕頭大學(xué)出版社，2003年，第224頁。

[44] 練春招：《福建武平巖前方言的“子”尾》，《龍巖師專學(xué)報》2000年第4期，第33～37頁。

[45] 黃雪貞：《永定(下洋)方言形容詞的子尾》，《方言》1982年第3期，第190～195頁。

[46] 熊正輝：《南昌方言的子尾》，《方言》1979年第3期，第201～206頁。

[47] 郝玲玲：《江西永修話的語綴研究》，華東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2009年。

[48] 郝玲玲：《江西永修話的語綴研究》，華東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2009年。

[49] 岳秀文：《安徽定遠(yuǎn)方言中的“子”尾》，《池州學(xué)院學(xué)報》2010年第2期，第82～84頁。

[50] 安華林：《固始話的“子”綴詞》，《信陽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 (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5年第6期，第76～79頁。

[51] 劉綸鑫：《江西上猶社溪方言的“子”尾》，《中國語文》1991年第2期，第127～130頁。

[52] 項夢冰：《連城客家話語法研究》，北京：語文出版社，1997年，第33～35頁。

[53] 王力：《漢語史稿》，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263頁。

[54] 志村良治：《中國中世語法史研究》，江藍(lán)生、白維國譯,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第29頁。

[55] 董志翹、蔡鏡浩：《中古虛詞語法例釋》，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4年，第6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