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茜
西安的街道端端正正的,有點方向感的人,即使初次來西安,都不容易迷路,尤其在城墻圈里,更不會輕易迷失自己。
記得多年前有一位作者講,他第一次來西安時,在擁擠熱鬧的東大街轉(zhuǎn)暈了方向,就在他驚慌失措、六神無主時,望見了坐落在市中心古老的明代鐘樓,這座西安市標志性建筑,頓時讓這位作者像黑夜里找到了北斗星一樣地興奮。因為他知道,鐘樓是西安東、南、西、北四條大街的交匯處,找到了鐘樓就找對了方向。他說,后來再來西安,一旦亂了方向,他最笨的辦法就是先找到鐘樓。
我聽了他的講述,聯(lián)想到自己不辨方向的毛病忍俊不禁。我在西安雖然已經(jīng)生活了二十多年,但是只要越出了我工作生活的區(qū)域,每一次,我都像是出差到了外地一樣地新鮮而陌生,心里怯怯地生怕走丟了。我很慶幸,兩次搬家,上班下班的路線都沒有變,正東正西通過東大街、西大街,并且必經(jīng)市中心的鐘樓。所以,我沒有走失在這個城市里,但是,我卻時常走失在所處的人際環(huán)境的迷宮里,艱難痛苦地在這個城市尋找回家的路。
剛工作時,省作協(xié)沒有幾個單身,所以一直沒有機關(guān)食堂。我住的宿舍也沒有廚房和灶具,我便跟著大學同班同學、又同時分配在省作協(xié)一個編輯部的姚逸仙,在單位所處的建國路一家一家小吃店吃過去:牛羊肉泡饃、扯面、辣子蒜羊血、葫蘆頭泡饃、肉夾饃、羊血饸饹……建國路吃完了,我們吃到東大街,東大街吃完了又吃到解放路,最遠我倆步行吃到了西大街回民區(qū)的一家地軟包子鋪。
這就是西安的好處,隨便走在哪兒都能找到吃飯的鋪面,鱗次櫛比的小吃店,怎么吃都不會重樣。雖然二十多年來,西安的大街小巷不停息地改造,低矮的建筑拆除后,拔地而起了許多高樓大廈,但是,無論怎樣改造,街上最多的仍然是餐飲店,只不過現(xiàn)在的中高檔餐飲店比二十年前增多了。那時,想找家有些規(guī)模的餐館,得走上好一段路。
被我們帶動,當時省作協(xié)幾個年輕人也和我們一同上街找飯吃,今天你請,明天我請,吃飯隊伍越來越龐大,后來連作家路遙、主編白描等也加入進來。一般的小吃店顯然無法承受這么多人,于是,走進了幾家大餐館,飯菜標準也步步攀升。人最多的一次有二十多人,在解放路東四路口的一家川菜館,坐了滿滿兩桌。那天的晚飯好像是我的上司白描買單,上了白酒沒有盡興,又喝大罐裝的啤酒,喝高了好幾個人。飯后二十幾人浩浩蕩蕩唱著歌往回走,仍沒有盡興,又集中到辦公室喝作家王觀勝沖好的“滴滴香濃”的雀巢咖啡。
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那頓飯好像吃到了終點,飯局從此畫上句號。后來,這種大家庭式的聚餐,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也曾恢復過。但是,也是好景不長,飯友們就“分崩離析”了。
回味著二十年來品嘗到的酸甜苦辣滋味,我已經(jīng)走到了剛剛改造過的騾馬市。這條街對于西安人或者西北人來說,就像北京的秀水街一樣著名。改造后的騾馬市,已失了先前的市井個性而顯得洋味十足。
經(jīng)過了七八年改造的西大街,非常注意細節(jié),拙樸的隔離墩、瓦當圖案的地磚,還有歷代錢幣圖形的噴水孔等等,蘊涵著濃郁的文化設(shè)計理念。我很快就走到安定門里(西門)我租住的地方了。這些年生活遭遇不幸,工作經(jīng)歷不順,但我都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了。就像我從單位步行走過西安的一條條大街,累也罷,苦也罷,只要堅持下來,總會到達目的地,到達我的家。
突然就很迷信,以為這都是因了住在安定門下的緣故,是“安定”兩個字保佑著我,讓我面對艱難也能一步步走過。
選自《走在西安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