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新棉鞋

仇義琴

眼看年關(guān)將近，農(nóng)民工要放假了。這天，包工頭對大伙兒說：“兄弟們，過年期間，誰愿意留在工地值夜班，我給開雙倍的工資，外加獎金！”這條件著實誘人，但難敵大家思鄉(xiāng)心切啊，一年忙到頭，誰不想趕緊回家看看家人呢？最后，工人里只有馬海軍和王天寶決定留下來。

馬海軍眼看快三十歲了，還是光棍一條，所以他不打算回家過年了，想多掙些錢，蓋房娶媳婦。王天寶四十多歲，是個老實又木訥的人，他家的光景不怎么好，家里有三個孩子，都張著嘴等著吃呢！所以，有這樣掙高工資的機(jī)會，他咬咬牙，也留了下來。為了方便相互照應(yīng)，馬海軍和王天寶搬進(jìn)了同一個工棚里。

王天寶的老婆張桂花，聽說丈夫不回家過年了，心里酸酸的。她趕緊托熟人給丈夫捎去一個包裹。

王天寶收到包裹，打開一看，里面有醬香蘿卜干、油炸小黃魚、綠皮大鴨蛋，還有一雙嶄新的棉鞋。這鞋一看就是純手工制作的，鞋底厚實，針腳均勻且密密麻麻。

一旁的馬海軍向王天寶投來了羨慕的眼光，他打趣地說：“哥，你真有福，嫂子一定是個心靈手巧又溫柔的女人?！蓖跆鞂毬犃耍珠_嘴憨憨地笑笑，二話不說，趕緊把那些土特產(chǎn)和馬海軍一起分享。

到了晚上，王天寶值夜班，他把那雙嶄新的棉鞋寶貝似的放在床頭，沒舍得穿。馬海軍見了，不由得心想：這不犯傻嗎？寒冬臘月的，棉鞋只有穿在腳上才是暖烘烘的，放在那里又不能當(dāng)飯吃。

除夕夜，輪到馬海軍值班。天冷得刺骨，即使穿著棉大衣，寒風(fēng)依舊能鉆到骨頭里似的，凍得馬海軍上下牙直打架。更糟的是他那雙腳，凍得都不聽使喚了。腳上的那雙棉鞋穿了好些年，上面破了幾個洞，就算是在值班亭里坐著，寒風(fēng)還是一個勁地順著破洞往鞋里鉆。

俗話說，“腳冷，冷全身”。馬海軍實在堅持不住了，他突然想到了王天寶的那雙新棉鞋。那鞋真是看著就暖，越看越暖！

馬海軍突然有了一個念頭：王天寶已經(jīng)睡熟了，這家伙睡覺特別沉，基本不起夜。如果把他的新棉鞋偷偷換上，待到天亮再換過來，他肯定不會發(fā)現(xiàn)。

打定了主意，馬海軍悄悄溜進(jìn)工棚，瞄了一眼王天寶——正打著呼嚕呢！馬海軍往水盆里倒了一些熱水，把他那雙紅得像豬蹄一樣的腳在熱水里洗了又洗，然后換上了一雙干凈的襪子。他躡手躡腳地來到王天寶的床頭邊，剛要伸手去拿那雙棉鞋，王天寶閉著眼“哼”了一聲，還來了個“鯉魚大翻身”。

馬海軍嚇得猛一哆嗦，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又等了片刻，見王天寶沒睜眼，還是沉沉地睡著，馬海軍屏著呼吸，快速地從床頭拿走了棉鞋，麻利地穿在自己腳上，頓時，他的腳趾和腳掌都在暖融融的棉鞋里舒展開來，真是舒服??！

畢竟是人家媳婦做的新鞋，馬海軍還是不敢太放肆了，他怕弄臟棉鞋，就找來了幾個干凈的塑料袋，一層一層地包在鞋子外頭。這下，他放心地穿著新棉鞋，坐在值班亭里，頓時感覺精神了很多，漫漫長夜，也不覺得難熬了。待到天快亮的時候，馬海軍把棉鞋換下來，放回了原處。

嘗到甜頭的馬海軍，每當(dāng)值夜班的時候，他都用這種方法，偷偷換上王天寶的新棉鞋。馬海軍暗自慶幸：得虧王天寶粗心，這么多天，他都沒察覺出異樣。

假期很快過去了，返鄉(xiāng)的農(nóng)民工都回來了。包工頭在工地上來回檢查了幾遍，對馬海軍和王天寶的工作相當(dāng)滿意，立馬兌現(xiàn)了答應(yīng)他們的報酬。這把二人高興壞了，他們趕緊結(jié)伴跑到鎮(zhèn)上，把錢寄回家，順便買回了一些日用品。

讓馬海軍感到奇怪的是，王天寶又買了一雙新棉鞋。他不是有一雙棉鞋了嗎？為啥又要買一雙？？？？

馬海軍還沒想明白呢，王天寶突然把新買的棉鞋往他懷里一塞，說：“你回去就換上新棉鞋吧！趕緊把你腳上的那雙破鞋扔了，以后咱還要住在一個工棚里，我可不想每晚再聞你的臭鞋味?！?/p>

聞我的臭鞋味？天啊，難道他知道我值夜班時，都把臭鞋放在工棚里，偷穿了他的新棉鞋？馬海軍驚訝地望著王天寶，一時語塞。

原來，馬海軍第一次“偷鞋”，就被王天寶發(fā)現(xiàn)了。馬海軍有不洗腳的習(xí)慣，他不僅腳臭，鞋更臭。那天，他換了王天寶的新棉鞋，把自己的臭鞋留在工棚里，那氣味把王天寶都給熏醒了。

王天寶看看那臭鞋，再看看自己空空的床頭，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穿好衣服，悄悄走出工棚，看到馬海軍在值班亭里悠閑自得地哼著小曲，不再像往日一樣，凍得直跺腳了。王天寶不忍心再追究，就佯裝沒事似的回到工棚里，繼續(xù)睡覺了。

知道真相后，馬海軍一個勁地道歉：“哥，對不起啊，你自己都沒舍得穿那棉鞋，我卻……”？？？？？？？？

王天寶拍拍馬海軍的后背，打趣地說：“沒想到你嫂子做的一雙棉鞋，不僅暖了我的心，還暖了你的腳，關(guān)鍵還改掉了你不洗腳的臭毛病，我覺得這鞋物超所值啊！”

馬海軍不好意思地?fù)蠐项^，說：“哥，你為啥不舍得穿這新鞋呢，嫂子手工活兒這么好，穿舊了，她一定會給你再做的嘛！”

王天寶笑了笑，說：“你高估你嫂子嘍！其實你嫂子手笨得很，她每次見我鞋子舊了，就會給我做新鞋，但每雙鞋都做得歪歪扭扭，丑得很。唉，但我知道，就因為做棉鞋，她的手被針刺破了很多次。這次，她把棉鞋做得這么有模有樣，不知道暗地里下了多少功夫，手上一定沒少受傷！我就想著，新鞋我就放著不穿，這樣你嫂子就不會惦記著再給我做新鞋，手就能好好養(yǎng)著了?！?/p>

原來是這樣，聽了王天寶的話，馬海軍羞得滿臉通紅。

（發(fā)稿編輯：丁嫻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