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榮
小區(qū)周邊,有五六家理發(fā)店,有的是新開的,有的是開著開著,倒了,改做別的去了;有的是小門臉,一兩個師傅,有的是大店鋪,十幾號人。我在這個小區(qū),已經(jīng)住了十來年,這么多理發(fā)店,我只在一家理發(fā),一理十多年。
那家理發(fā)店,不大,有時是兩個師傅,有時又忽然多出一個師傅,而給我理發(fā)的,永遠(yuǎn)是那個中年大叔。去了,如果他忙著,我就等一等;倘若他正好閑著,就會馬上招呼我,來了,坐下吧。圍上圍脖,開始修剪。我不染發(fā),不燙發(fā),也不做別的發(fā)型,永遠(yuǎn)的三七開,這些他都知道,所以不必問,我也基本上不會提別的要求。中間也不用說什么話,尤其讓我滿意的是,他從不會一邊剪發(fā),一邊跟我推銷辦卡什么的,或建議我做這個做那個。剪好了,吹干了,梳順了,付了款,完事。走時,他會說一句,慢走啊。也不用說再來。我差不多一個月理一次發(fā),到時候我自己就會來,不用說。
我甚至沒有問過他姓什么,是哪里人,他恐怕也只知道,我就住在附近某個小區(qū)。我沒有加他的微信,他也沒有我的電話號碼。除了每個月來理一次發(fā),我們沒有任何交集。我們的關(guān)系,就這么簡單,純粹。但這樣單純的關(guān)系,竟然維持了十來年,算一算,他已經(jīng)幫我理了百來次的頭發(fā)。一個人幫你做任何一件事,數(shù)量達(dá)到這么多,都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我知道,只要他還在理發(fā),我的頭發(fā)就交給他了;他也知道,只要我沒搬家,我就會一直是他的顧客。
就像跟牢這位中年理發(fā)師一樣,很多事情,我認(rèn)定了一個人,就會一直跟牢他。
我去菜市場買菜,基本上只在一個攤位買。菜場很大,賣蔬菜的攤位有二三十家,所賣之菜,也都差不多。剛開始的時候,我一定是這家買一點(diǎn),那家買一點(diǎn),撿菜品好的買,挑價格便宜些的買,后來買著買著,就只在一家買了。青菜是她家的,蘿卜也是她家的,青椒是她家的,西紅柿也是她家的。經(jīng)常買,也不問價格,一樣樣挑好了,遞給她,一起稱重,算賬,付款。有人會問,你都不問價格,她會不會賣貴了,宰你一把?正是因?yàn)槲掖_信她不會宰我,我才一直只在她家買。有好幾次,我挑好的菜,她稱重時發(fā)現(xiàn)其中有幾棵不太好,自己主動幫我拿出來,換成好的。這樣的賣家,怎么會調(diào)包,以次充好,又怎么會因?yàn)槟悴粏杻r格,就給你虛價呢?
菜場里賣肉的攤位,有七八家,我也是只在一家買。我知道這些攤位上的肉,其實(shí)都是一個渠道進(jìn)貨的,價格也基本沒區(qū)別,有人喜歡還價,貨比三家,這當(dāng)然沒錯,我不挑來挑去,既是不愿耗時間,也是因?yàn)橄嘈潘?。而我之所以選擇相信他,說來也挺有意思。有段時間,不知道什么原因,菜場里有好幾個商戶的胳膊上,忽然套了個紅袖章,印著“義務(wù)安全員”幾個字,也不知道這個“安全”,是指治安呢,還是指食品安全?反正他也戴了個安全員的紅袖章,是幾家賣肉的商戶中,唯一戴紅袖章的。就因?yàn)檫@一條,我從此選擇了他家。
我的早飯,基本上都是在小區(qū)邊的小吃店吃的。小區(qū)邊,有四五家小吃店,有做包子饅頭的,有賣油條燒餅的,有下面條餛飩的,也有各種小吃都做的。幾家小吃店,我都吃過,后來,基本上就只在其中的一家吃了。聽口音,那家店主應(yīng)該是我的同鄉(xiāng),但這并非我選擇他家的原因;他家的包子做得特別好吃,而我正好又特別喜歡吃包子,但這也不是我選擇他家的原因,另外幾家也有做包子的,味道也不錯。我選擇他家,原因很簡單,有一次我在郊區(qū)一個農(nóng)產(chǎn)品批發(fā)市場買東西,看到他家的男主人在買肉,買了幾十斤,都是那種上好的五花肉,我問他買這么多肉干什么?他笑著說,天天都要來買的,做包子和餃子用的啊。原來他家的包子和餃子餡,都是在這買的,這樣的包子,吃著放心。去得多了,他們家的人看見我來了,就會給我上兩個包子,一碗稀飯,這已經(jīng)是我在他家吃了好多年的固定早餐。
我跟牢一個理發(fā)師,只在一家買菜,只吃一家的包子,既不是因?yàn)樗麄兊膬r格更便宜,也不是因?yàn)槲遗c他們有多熟悉,甚至也不是因?yàn)樗麄兊氖炙嚮驏|西有什么特別之處,我選擇他們,認(rèn)定了他們,跟牢了他們,只是因?yàn)樾湃?。但就是這層簡單的關(guān)系,單純而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