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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一只貓兒陪著我

      2021-05-30 10:48:04雨希
      家庭百事通 2021年3期
      關(guān)鍵詞:祖屋外公外婆

      雨希

      2021年的伊始就是令人瑟瑟發(fā)抖的寒潮。為了對抗這股凜冽的寒風(fēng),我終日穿著兩件加絨衛(wèi)衣,躲在暖氣房里,打開所有暖光燈,熱茶不離手,看著窗外北風(fēng)一路摧枯拉朽。這用盡渾身力氣的北風(fēng),真的將2020年吹走了嗎?

      1

      2020年是我目前人生中最悠長的假期。

      年初因為疫情,返工遙遙無期。整個冬天,我最遠的活動軌跡也只到樓下大院門口。沒辦法遠行,我只能用想象力擴展物理空間,用熱情給孤獨淋上甜美的糖漿,盡量讓我的假期精彩且充滿意義。

      湖北的冬季十分漫長,父母那一輩都不喜歡開空調(diào),通常室內(nèi)比室外還冷。窩在房間看著窗外的皚皚白雪,我最想給自己一頓戶外雪地火鍋。于是一個還算溫暖的午后,我縮在沙發(fā)上,披著被子,畫下我的假期第一個目標:雪地火鍋。當(dāng)畫完爐子里燒得旺盛的柴火時,我似乎感受到了這團火的溫度,它呲呲作響,無端讓人感到幸福。

      過完了三月的生日,看我著手準備回北京繼續(xù)工作,爸爸說出十分具有男子漢氣概的話:“現(xiàn)在還太危險,不如等疫情過去了再走,爸爸可以繼續(xù)養(yǎng)你。”爸爸給了我一個重返寒假的機會,也是一條暫時逃避長大的路。于是,我退了車票,辭了工作,將飯廳收拾一番變成自己的畫室,養(yǎng)貓、畫畫,仿佛寒假才剛剛開始。

      2

      久違地和父母朝夕相處生活這么長時間,一開始媽媽是很開心的??晌乙仓皇撬斓膶氊?,很快她便看我哪哪兒都不順眼。

      這個家里處處都是媽媽建立的秩序,我的秩序和她的秩序產(chǎn)生劇烈摩擦,生活的各種瑣事讓我們常常一言不合就站上開杠擂臺。媽媽是個典型的獅子座女人,有著極強的征服欲和好勝心。

      通常我認輸了還不行,必須經(jīng)過她的“靈魂拷問”,讓她相信我是發(fā)自內(nèi)心認同她的正確。但我和她一樣倔強,認輸這件事學(xué)了二十多年,也只學(xué)會了表面做戲,息事寧人。所以媽媽總是無法滿意。

      媽媽不高興,整個家就布滿烏云。我用想象和畫筆消解無奈的同時,媽媽也整日捧著手機看言情小說打發(fā)時間。終于,腰椎肩頸的沉疴讓她難以按捺,喊我給她貼膏藥。媽媽的背上有一片我沒見過的燙傷,看上去痊愈已久,卻還是留下了斑駁的深色痕跡。

      我問她是怎么回事,她風(fēng)輕云淡地回答,是之前拔火罐留下的。她說為她服務(wù)的是個新手,酒精濺到了她的背上,火燒了起來。我大驚失色,沒想到還有過這么危險的事情!我問她:“那怎么辦?你沒找他們算賬嗎?”“哎呀,我看那小姑娘當(dāng)時嚇得比我還害怕的樣子,不停給我道歉,我就不想發(fā)脾氣啦。出來謀生也不容易?!?/p>

      出來謀生也不容易。這句話多么熟悉,我突然想起過往歲月里媽媽柔軟的一面。她會因為推銷員的哀求而聽人家講完電話,會在我?guī)Щ亓骼素埖臅r候傾心照顧,會在我需要的時候給我最溫暖的擁抱……其實,媽媽也不全是爭強好勝的模樣,是情緒讓我們走向?qū)αⅲ屗兂晌医^不能投降的“敵人”。

      夜晚,樓下的樟樹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中,人們仿佛全睡著了,萬籟俱寂里,只能聽到微風(fēng)吹著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我首次達成了與自己的和解。所有試圖讓別人去理解自己的行為,都是一種消耗。放棄讓別人去理解我,接受人和人之間大多時候無法相互理解這個事實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為了能讓自己記住這種感覺,我畫下了那一刻的月色和靜靜的樟樹。

      3

      春天的末尾,我做了這一年最有意義的事——把流浪貓地瓜抱回家。從封城時起,我就和鄰居阿姨一起在院子里照顧地瓜,那時它才兩個月大。媽媽最開始不同意我養(yǎng)地瓜,但可愛真是一種神奇的魔法,地瓜在她腳邊打兩個滾兒,媽媽就被融化了。

      等春天過去了,我們終于重新?lián)碛胁糠殖鲂凶杂伞寢屍炔患按У毓先ゴ蛞呙?,并買回一堆貓咪的常備藥品。地瓜可能因為以前顛沛流離朝不保夕,養(yǎng)成了不好的進食習(xí)慣,吃東西狼吞虎咽,有時剛吃完貓糧就吐了。媽媽心疼不已,等疫苗全打完又迫不及待抱它去正規(guī)寵物醫(yī)院做絕育手術(shù),順便做全面體檢。從醫(yī)院出來后的地瓜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可憐又委屈。

      貓咪這種生物的存在到底有怎樣的用意呢?它們除了可愛幾乎一無是處。養(yǎng)尊處優(yōu),無法在野外生存,只能在人類活動的地方繁衍。即便如此,流浪貓的平均壽命也達不到三年,走運得到了人類的寵愛和幫助,才也許有個幸福的貓生。貓咪,好像就是用來愛的。

      地瓜在樓下過流浪生活時,經(jīng)常蹲在花叢里等我和媽媽經(jīng)過。它像個精靈般來到我們一家人面前,在我們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灑下陣陣春雨。我畫下花叢里的地瓜,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張畫,每每看到,心中都升騰起無限暖意。希望我們的小地瓜永遠被愛,一生無憂,健健康康長大。

      4

      進入夏天,地瓜開始展現(xiàn)出旺盛的精力。不是追著球滿屋子跑,就是抓著媽媽的精致窗簾往天花板矯健攀援。同時,胃癌晚期的爺爺,病情急速惡化,奄奄一息。一大家人輪流守著,盡可能減輕他的痛苦。

      爺爺在意識尚存的最后關(guān)頭,交代他想回鄉(xiāng)下——他要死在祖屋里,不要死在醫(yī)院里。爸爸遵從了他的意愿。家里所有人都放下手頭的事,回鄉(xiāng)下給爺爺送終。我已有七八年沒在鄉(xiāng)下祖屋住過,奶奶在世時,總把它收拾得井井有條,如今卻荒蕪不少。

      那是夏天最郁熱之時。祖屋太大,除了爺爺?shù)姆块g,都沒有裝空調(diào)。我躺在院子大樹下的竹床上,大汗淋漓。夏日的鄉(xiāng)村有最絢麗的晚霞,我想,爺爺能在這片天空下,在青草叢生和鮮花圍繞的鄉(xiāng)野間,在充滿回憶的祖屋里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也算值得欣慰的事了。

      從爺爺回鄉(xiāng)到去世發(fā)喪,前前后后我們在鄉(xiāng)下駐守了半個月。也許從爺爺確診時起,家人們就在做此刻的心理準備,所以每個人都帶著意料之中的平靜,一絲不茍地按照農(nóng)村里繁復(fù)的喪事習(xí)俗,送爺爺去向往生。

      這半個月的鄉(xiāng)村生活,我畫下了祖屋門前田野里的晚霞,畫下了水塘里倒映的落日,以及想象中爺爺和奶奶重新團聚的祖屋。生死由命,人在滄海不過塵埃,只不過每一個平凡的生命,都曾散發(fā)出飛速燃燒的奪目火花,照亮一片花草叢生的土地。

      5

      湖北一夜入秋,天氣轉(zhuǎn)涼。2020年是外公外婆的金婚,很快就是他們的金婚紀念日。媽媽交給我一個任務(wù)——帶外公外婆去影樓拍一套金婚紀念照。

      拍照當(dāng)天,外公外婆早早就到了,外婆一直在嘟囔怪我浪費錢,沒必要拍這些,但在被造型師喊去選婚紗和首飾時卻雙眼放光。外公小聲跟我說:“別聽她扯那些,她其實心里高興壞了?!?/p>

      那天外婆第一次擦口紅、貼假睫毛,第一次穿婚紗和禮裙。外婆不識字,她的全部智慧都來自生活,即使?jié)M頭花白,依然保持著孩童般的赤誠。我最喜歡她穿那條紅色禮裙的樣子,知性優(yōu)雅,在鏡頭前笑得無比自信。

      那一刻我很感謝這段假期,讓我有機會替外婆彌補年輕時的遺憾,在外公外婆的晚年里,制造一段特殊的回憶。

      6

      這一年也許對很多人來說都注定特殊。高中時代最好的那群朋友們的工作生活,都在這時發(fā)生了各樣的變化調(diào)整。我們首次時間空到了一起,和高中時寒暑假一樣,約到一塊兒到處去“野”。我們一起去了云南大理。有高中朋友們的相伴,讓我越發(fā)覺得自己在過一個貨真價實的假期。大理之行結(jié)束后,我們還一起回了趟母校,看望了老師。

      高中是我最喜歡的三年,班級氛圍十分融洽,老師們都像朋友一般對我們關(guān)懷備至。高考那年我們班刷新了學(xué)校的記錄,第一任班主任成了現(xiàn)任的校長。我們在第二任班主任朱老師的辦公室里聊彼此的近況:朱老師最近升任教導(dǎo)處主任,妻子剛生完二胎;朋友A考上了公務(wù)員,即將入職;朋友B跳槽到某知名房地產(chǎn)大企業(yè)。

      我們終究不再處于學(xué)生時代,這悠長的假期,只是我捂著鼻子騙眼睛。我承認,逃避長大真的很快樂,但也只是暫時的麻痹。生活和時間毫不留情往前推進,沒人能永遠當(dāng)青春期少女。

      入冬前我回了北京。就讓我的假期,最后再滿足我一下吧。我一直想在網(wǎng)上開一個自己的畫鋪,畫自己喜歡的畫,做些周邊產(chǎn)品。去年因工作沒時間,現(xiàn)在終于可以實現(xiàn)了。從大學(xué)起我做了很久的插畫師,為不少圖書畫過插畫和封面,但那些畫或多或少都加入了不可抗的各方意愿?,F(xiàn)在,我只想為取悅自己而畫。

      悠長的假期就快結(jié)束。將來的不久,我還是會找一份工作,回歸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我想我已積累許多力量來對抗成人世界的無奈辛酸。心中已墾出一片凈土, 需要認真工作努力賺錢,讓它長成花園。

      (圖片由作者提供)

      編輯 | 斯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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