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藝術詮釋傳統(tǒng)技藝為傳承趟出一條新路子 魏立中與他的杭州十竹齋藝術館

劉曉立

光頭、蓄須，立領盤扣中式上衣、黑布鞋，雙手靈活地在木板上“動著刀子”，舉手投足間既有手藝人的嚴謹與細致，又有藝術家的靈動與寫意，他就是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木版水印技藝代表性傳承人、杭州十竹齋藝術館館長。魏立中自幼學習繪畫藝術，多年來，以傳承和弘揚木版水印技藝為己任。從恢復十竹齋木版水印技藝，到創(chuàng)立杭州十竹齋藝術館，再到成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傳承人，他一直在中國木版水印技藝傳承與推廣的道路上不斷前行。

“傳承木版水印技藝，十竹齋不應該被忘記”

關于“木版水印”，流傳著一段趣聞逸事。當年國畫大師潘天壽作了一幅《雁蕩山花》圖，浙江美術學院水印工廠運用“木版水印”工藝刻印了一幅，然后將原畫和木版水印畫并列掛在墻上，讓畫家本人指認。結果潘天壽錯把水印畫當成自己的真跡，因為他覺得木版水印畫的顏色更加鮮明好看。這個故事足以說明木版水印“下真跡一等”的藝術高度和技藝難度。也正是這一點吸引著當時就讀于浙江美術學院繪畫專業(yè)的魏立中。

“其實我接觸到木版水印也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浙江美術學院繪畫專業(yè)學習時，有一次在南山路校區(qū)聽到徐銀森老師（時任浙江美術學院附屬中學的副校長、副教授）在講座上講策刻與木版水印。他在那節(jié)課上拿出了一幅我到現(xiàn)在都沒有辦法忘記的木版水印作品————《雁蕩山花》圖。那是潘天壽先生的經(jīng)典畫作。經(jīng)由張根源、陳品超、徐銀森老師等進行木版水印的創(chuàng)作而成。當時我對木版水印這個詞很陌生，只是覺得這明明是一幅國畫，也不是印刷品，怎么能叫木版水印呢？”帶著這樣的疑問，魏立中連續(xù)多天到圖書館查閱相關資料，然后認識到了芥子園、十竹齋、活字印刷、唐868年的《金剛經(jīng)》，看到了整個版畫印刷史的介紹?！拔揖陀X得這個蠻有意思的。畫一幅畫也許不難，但你要原樣勾描、雕刻。還要刷印出前面那幅畫的韻味，很神奇?！痹谂d趣與好奇心的驅使下，魏立中拜師陳品超先生，正式開始了木版水印的學習之旅。

從整個版畫印刷史的歷程看，唐朝的作品是單色的，宋代出現(xiàn)活字印刷，到元代有了朱墨雙色，一直到明代末年《西廂記》《湖山勝概圖》，特別是《十竹齋書畫譜》的出現(xiàn)，達到了版畫印刷史的巔峰。彼時的套印技術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的數(shù)碼打印機和德國海德堡的印刷設備都無法達到的?？上攵檬止ぷ龀鰜淼募L畫、雕刻、印刷三絕的木版水印作品，是無法超越的，又是如何傳承下去的?！懊鞔┠辏暇┦颀S始創(chuàng)人胡正言主持的《十竹齋書畫譜》《十竹齋箋譜》《十竹齋印譜》三部大書中采用了木版水印獨特技藝，把我國古代彩色雕版印刷術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上У氖?，‘十竹齋齋號只延續(xù)了28年即中斷?！睂δ景嫠〉陌l(fā)展與傳承有了一定的了解后，魏立中尤其對“十竹齋”在崇敬中又有惋惜，他認為，木版水印技藝需要傳承，“十竹齋”也不應該被忘記?！叭绻苡谩颀S的齋號將木版水印技藝在當今的時代再創(chuàng)巔峰，完成胡正言先生當年未完成的心愿，比如讓全世界都能了解中國獨有的水印版畫，那是我希望的。”基于這樣的初衷，魏立中于2001創(chuàng)立了杭州十竹齋藝術館。

“用版畫創(chuàng)造這個時代木版水印的經(jīng)典”“比起木版水印，我更愿意稱之為版畫?！蔽毫⒅性诮徽勚姓f“木版水印是技術名稱，其最終要呈現(xiàn)的還是藝術作品，也即版畫。我認為，版畫作為一個藝術門類，更容易被大眾理解傳播，也更能吸引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參與到學習交流中來，并實現(xiàn)無限的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而作為一項專業(yè)技藝，會將其局限在很小的范圍內(nèi)，不利于其傳承發(fā)展。

在魏立中看來，木版水印是一種木刻印刷技藝。也是一種需要發(fā)揮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皩W習木版水印，一定是從刻印經(jīng)典開始，但當你對畫、刻、印技藝都已經(jīng)純熟掌握，就需要去進行一定的創(chuàng)作，尤其在這么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社會，你需要有自己的代表性作品，去讓人欣賞、接近、喜歡，從而真正起到傳播交流推廣的作用?！痹趶男∠矚g藝術，且在藝術上有一定的造詣的魏立中眼里，木版水印就可以進行無限的創(chuàng)作，而不僅僅是一種彩色的復刻技藝?！氨热邕\用傳統(tǒng)木版水印技藝，刀不變、毛筆不變、木板不變、手法不變，但是內(nèi)容可以變啊，我可以刻斷橋，可以刻三潭印月，也可以刻前門大街，可以用傳統(tǒng)的技法來表達我們今天的生活?！彼嘈?，也許只有這樣，今天所做的作品才能成為500年后的經(jīng)典，這也是傳承木版水印技藝的重要意義。

杭州十竹齋藝術館成立的20年時間里，魏立中完成了《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廿四節(jié)氣》水印版畫等力作，同時還創(chuàng)作了大型版畫《千手千眼觀音》等作品，被瑞士日內(nèi)瓦聯(lián)合國總部、中國美術館、大英圖書館、國家圖書館等機構收藏。為了打造屬于自己的符號和經(jīng)典，魏立中一直在路上，未來在題材的選擇上他還有很多自己獨到的思考。“我想把日本浮世繪葛飾北齋的創(chuàng)作步驟表現(xiàn)出來。我認為，任何藝術都是相通的，會畫油畫的人也會畫國畫，會畫國畫的人也會創(chuàng)作版畫?！蔽毫⒅薪忉屨f，把日本浮世繪的畫做分解，一方面便于給學生上課另一方面也可以作為禮品送給喜歡的朋友們?！暗诙€要做的，就把我們浙江美術學院最著名教授的木版水印作品進行分解，呈現(xiàn)其創(chuàng)作過程和步驟。然后再把明朝《十竹齋畫譜》分解開來，這樣經(jīng)過對于古代中國、近代日本和現(xiàn)代中國的經(jīng)典版畫進行分解、對比，既能讓觀眾了解這項技藝的難度和藝術價值，也可以從中找到‘自己?！蔽毫⒅惺冀K認為，傳承木版水印不僅僅需要不斷創(chuàng)作作品，還要去研究。

“藝術需要走進校園、大眾中間去”近年來，魏立中還把木版水印帶到國家圖書館、北京大學、復旦大學、中國人民大學進行宣傳。十竹齋先后走進瑞士、美國、法國、英國等多個國家，讓世界了解并認可這項中國的傳統(tǒng)技藝。

怎么做到的呢？“我在大約10年前想出了一個簡單的辦法。我認為如果只是一個人唱戲，別人看到可能會給你鼓掌，但是如果像那些歌星一樣，把話筒交給觀眾。讓觀眾也有機會唱一兩句。觀眾就會很有熱情，甚至成為你的粉絲。木版水印也是一樣，把工具交到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相關領域的觀眾手上，當他親手刷出一張作品時，他會格外興奮?！笔聦嵶C明。魏立中的想法是對的，當他用這樣的方式在日內(nèi)瓦、美國、印度、德國、英國、法國等幾十個國家進行展覽展示活動時，常常有大量觀眾等待體驗。他說“我后來悟到，藝術就是要讓大眾參與、檢閱，讓大眾來體驗你的感受，這樣才能達到傳承的目的?！?/p>

后來的這些年，魏立中一直堅持體驗的推廣方式，并將體驗活動細分為兩小時體驗、一天體驗、一周體驗，最后演變成走進校園的校本課程。尤其是2014年11月，十竹齋“木版水印技藝”人選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擴展名錄，魏立中也在國家圖書館首次舉辦的木版水印培訓班上進行授課，之后又陸續(xù)在北京大學附屬中學、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附屬中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聯(lián)合大學、天津師范大學、上海復旦大學等開展了相關的課程培訓?！澳景嫠∫鳛橐婚T藝術去推廣傳承，如果作為瀕臨消亡的非遺技藝，則很難被學生們選擇，因為就業(yè)首先就是個問題?！蔽毫⒅邢嘈牛囵B(yǎng)藝術家的搖籃就在藝術學院里，他希望有一天木版水印這門專業(yè)，能夠在大部分美術學院開設專業(yè)，并且不光是在中國，在世界上，比如佛羅倫薩美術學院、巴黎美術學院等也要有一席之地，“只有這樣，才算做到了復興，并傳播到了世界。就像西方人把西方的新聞學、油畫專業(yè)、雕塑專業(yè)等開設到中國的大學里，我覺得真正強大的藝術，應該作為優(yōu)秀的科目開設到國外，在全世界廣泛傳承?！?/p>

目前，木版水印的傳承，在響應國家非遺技藝進校園的大環(huán)境下，實現(xiàn)了從小學、中學、大學、研究生課程的全覆蓋，如今杭州十竹齋藝術館就坐落于長江實驗小學，木版水印的課程還被評為浙江省的精品課程，這是木版水印在基礎教育層面的傳承而在另一種層面上，魏立中還帶領木版水印技藝走了出去，到上海、北京、廣州、深圳等國內(nèi)高等學府授課，建立木版水印教學基地.

“這些年，杭州十竹齋藝術館從一個技藝工坊登人大雅之堂，走上了教學的講臺。像中國武術一樣，慢慢成為讓全世界人都可以學習的傳統(tǒng)文化課程?！焙贾菔颀S藝術館將木版水印與校園文化的完美結合，為傳承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展現(xiàn)傳統(tǒng)藝術魅力走出了一條新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