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婷琰
摘要:隨著技術的進一步發(fā)展,以增強現(xiàn)實的AR、虛擬現(xiàn)實的VR以及全息影像為代表的新型智能媒介變得越來越常見。這些智能媒介將虛擬場景與現(xiàn)實場景糅合在一起,創(chuàng)造出許多新的場景,這些被創(chuàng)造出的場景不同于以往的媒介場景,給人的社會行為帶來了新的影響。本文擬采用英尼斯、戈夫曼與梅羅維茨的理論,試圖討論智能媒介對社會行為產(chǎn)生的新影響。
關鍵詞:智能媒介;梅羅維茨;技術身體;人機融合
中圖分類號:G206.2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2177(2021)24-0004-03
1研究緣起:智媒時代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科技的不斷發(fā)展,智能化的技術正在改變著世界,增強現(xiàn)實的AR、虛擬現(xiàn)實的VR以及全息影像為代表的人工智能場景技術越來越多,媒介正在向智能化時代邁進。
在今天,智能技術隨處可見、滲透于人們的日常工作與生活,影響和改變著人的行為模式。人類已經(jīng)身處在幾乎全新的物質場景之中,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之下,學者們紛紛展開了相關的研究。早在2004年,就有日本學者在其論文《基于場景建模的智能媒體設計過程》中,給智能媒介下了定義,他認為智能媒介就是為與用戶周圍環(huán)境交互的媒體。2012年韓國學者Sung-HoPark進一步指出智能媒體是一種形式,是新的信息和通信融合媒體,并指出智能媒體時代的社會特征是信息與通信環(huán)境的雙向、橫向溝通?,F(xiàn)如今的智媒技術更集中于AR、VR和全息影像等方面,機器模擬人的大腦,追求人與機器的交流互通的場景,本文擬討論的,正是這些智能媒介[1]。
在國內(nèi),新聞傳播學中有關于智能媒介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大方面。一部分學者研究的內(nèi)容主要是智能媒介的宏觀層面,即主要去研究智能媒介具有的特征,探討怎樣看待、發(fā)展智能媒介,另一部分學者將研究重點主要放在智能媒介在新聞傳播中的實用性上,主要考察在智能媒介的大條件下新聞傳播應該進行怎樣的革新與發(fā)展,例如,有關機器人寫作、機器人主持等方面的研究。鮮少有人去探討在智能媒介下人的社會行為發(fā)生了怎樣的改變,為何發(fā)生。本文擬通過英尼斯、戈夫曼與梅羅維茨的理論視角粗略探討智能媒介對社會行為的影響。
2理論視角:英尼斯、戈夫曼與梅羅維茨
什么是媒介?可以克服空間和時間的阻斷。媒介環(huán)境學派的奠基人英尼斯標志性的“媒介偏向論”將媒介劃分成了“空間偏向媒介”和“時間偏向媒介”。根據(jù)國內(nèi)學者胡翼青的觀點,媒介克服空間可以理解為信息的擴散,媒介克服時間可以理解為信息的存儲。一種媒介的時間偏向與空間偏向通常不能兼容于一個場景,例如,互聯(lián)網(wǎng)相對于電視電報來說擁有更加廣闊的擴散性,相對于某一家圖書館來說擁有更廣闊的存儲性,但是在某一特定場景中,這兩個屬性通常不會同時存在。然而智媒時代的到來讓這一切變得可能,加速的存儲和虛擬現(xiàn)實營造出環(huán)境甚至情緒的擴散性,進而可能營造出同時擁有時間空間兩種偏向的媒介,伴隨這一過程,新的社會場景不再僅僅由過去的場景融合或分離,更有可能直接被挪用創(chuàng)造出來[2]。
歐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xiàn)》(《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一書中就提出環(huán)境的限定會影響人的行為模式,他使用戲劇的方式分析人的行為,把人們的社會生活用戲劇來描述,認為每個人在不同的場景地點中會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人們會在特定戲劇的表演前臺中盡力展示自己想要展示的個人形象,賣力為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觀眾進行表演;在這一戲劇的表演后臺做一些表演的準備,放松自己,甚至可以暫時性的忘記自己的角色。他主要關注的是現(xiàn)場交往,即物質地點是如何影響人們的行為的,沒有過多地考察作為信息系統(tǒng)的媒介與人的行為之間的關系。他認為地點場景的不同會導致人們采取不同的“表演”,著眼于沒有媒介存在的面對面交往,更關注存在于社會中不同的地點中人們各式各樣的表演,幾乎把地點看作是靜止的,人們固定的在某一地點扮演某一角色[3]。
將媒介與社會行為系統(tǒng)聯(lián)系起來的梅羅維茨對場景采用了信息系統(tǒng)這個相對系統(tǒng)的名詞,方便將地點場景與媒介形成的信息場景統(tǒng)一起來。由于人是社會性的,需要與別人交流信息和交流關于別人的信息,這些信息綜合起來就構成了信息系統(tǒng)。根據(jù)梅羅維茨的定義,信息系統(tǒng)是獲取其他人信息設定的模式。人們互相分享信息,于是出現(xiàn)了社會信息系統(tǒng)。他的理論來源主要是上述場景主義者戈夫曼的劇場理論以及同為媒介環(huán)境學派代表的麥克盧漢對于媒介的認識。約書亞·梅羅維茨((Joshua Meyrowitz))在他的著作《消失的地域:電子媒介對社會行為的影響》(《No Sense of Place: The Impact of Electronic Media on Social Behavior》)將面對面交往和媒介交往糅合整理起來討論,他繼承了戈夫曼的戲劇學視角,綜合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的媒介思想,將地點場景擴展視為信息系統(tǒng),他認為特定行為取決于特定場景,場景并不是一成不變的。(1985:89-90)相對穩(wěn)定的信息系統(tǒng)下會有相對穩(wěn)定的行為模式,這一點可以在費孝通的《鄉(xiāng)土中國》中得到佐證,差序格局下的中國鄉(xiāng)土社會世代定居是常態(tài),不同血緣之間少有流動,人們生活在一個“熟悉”的社會,生活在“面對面社群”之中。扮演各種角色的人接觸的各種類似的信息系統(tǒng),便有了穩(wěn)定的行為模式:男女有別、禮治秩序等等,遵循傳統(tǒng)這一行為模式離不開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權威也在一代一代的承襲中逐漸固化。隨著現(xiàn)代社會的到來,社會信息系統(tǒng)發(fā)生了改變,鄉(xiāng)土社會的很多“特色”行為模式并不適用了。而在變動的信息系統(tǒng)下,梅羅維茨認為信息系統(tǒng)短期內(nèi)的融合或者分離可能會帶來行為模式的混亂,但是長期融合或分離則會促使新行為模式的出現(xiàn)。例如,雅典古典時代的廣場是人們打聽消息和聊天的地方,更是政治辯論的地方;而在希臘化的時代,城邦消亡,貿(mào)易興起,廣場逐漸弱化了小社團的政治倫理中心,變得更接近公眾討論、聚集的公共場所和進行集市貿(mào)易的交易中心。新的場景出現(xiàn)后,人的社會行為模式也會隨之改變[4]。
梅羅維茨考察的電子媒介主要是電視、電報和互聯(lián)網(wǎng)1.0時期的媒介,主要研究的對象是大眾化媒介,而在目前,互聯(lián)網(wǎng)已經(jīng)進入3.0時期,智能媒介的出現(xiàn)使得媒介更加偏向于分眾化、小眾化,進而使場景發(fā)生了新的變化。他所借鑒的麥克盧漢有一個著名的論斷即“媒介是人的延伸”。誠然,我們本就可以將媒介的發(fā)展史看作一段技術與身體糾纏的歷史,我們在開始試圖用技術分離延伸自己,后來又試圖用延伸的技術將自己重新組合在一起。報紙延伸了人類的手腳,廣播電視延伸了人類的眼睛耳朵,互聯(lián)網(wǎng)幾乎延伸了人類所有的感官,而在智能媒介時代,智媒正在試圖延伸我們的大腦。媒介作為一種社會信息系統(tǒng),一種場景,無時無刻不在構建、改變?nèi)藗兊乃枷?、語言以及行為方式。在智媒時代,場景不再是場景,而是人的一部分,或者也可以說,人是場景的一部分。
3新的行為模式
在智媒時代,人與媒介更加緊密地融合在一起,人們可以自主地選擇自己想要的場景,因此新的場景不斷被選擇、創(chuàng)造出來,新的行為模式也應運而生。有這樣四個方面值得注意。
3.1群體身份之變:觀眾與表演者
戈夫曼將人的社會行為用劇場的理論表達出來,認為人們在某些場景中基于控制他人印象、維護自己的形象的目的進行戲劇前臺的表演,他們通常具有著真實或者構想出的觀眾,而在不被看到的戲劇后臺可能會放松甚至忘記自己的角色,展露出真實的自我。梅羅維茨發(fā)展了戈夫曼的劇場理論,他認為場景不僅僅是現(xiàn)實存在的物質地點,更應該包含著媒介造成的信息系統(tǒng),場景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媒介會導致場景產(chǎn)生分離或者融合,電子媒介將原來私下的場景糅合進了原來公共的場景之中,整合了信息系統(tǒng),人的行為模式也發(fā)生了變化,他在戈夫曼前臺后臺的基礎上,將新出現(xiàn)混合場景中人們的行為模式稱之為“中區(qū)”行為,而將分離場景中人們的行為分成“前前區(qū)”和“深后區(qū)”。智能媒介的出現(xiàn)使得虛擬場景與真實場景的融合,場景的邊界不僅可以自由的移動和變化,甚至可以被創(chuàng)造。過去作為旅游博主旅游感想的觀眾,現(xiàn)在完全可以點擊VR場景進入任何自己想去的旅游點,變成新的表演者;沉迷兒童娛樂的成年旁觀者不必拘泥于自己的角色,在全息場景中坐坐自己夢想的旋轉木馬,成為兒童娛樂的表演者;沉迷《侏羅紀公園》恐龍的觀眾可以直接自由地選取AR場景,將虛擬恐龍與現(xiàn)實場景融合起來,做恐龍世界的表演者……無數(shù)新的場景可以被抓取、選擇甚至創(chuàng)造,過去特定場景中的觀眾可以跨越時間和空間做自己想要成為的表演者[5]。
3.2重回“面對面”:時空的糅合
戈夫曼在講述戲劇表演的時候聚焦于現(xiàn)實地點,研究面對面交往中人們的行為模式,而梅羅維茨將面對面交往擴大到不必面對面的媒介交往。在智能時代,隨著虛擬場景和現(xiàn)實場景的不斷融合,人們的交往很有可能重回面對面。但這個重回并不是返回原點,而是通過智媒技術將場景“復原”,迫使人們無法事事面對面交往的隔斷主要是時間和空間,而媒介的出現(xiàn),就是為了打破時空隔斷。媒介環(huán)境學派的奠基人將媒介分為“時間偏向媒介”和“空間偏向媒介”兩大類,一般認為,一個媒介很難在同一場景兼顧時間和空間兩種屬性。但是在智媒時代,兼顧兩種屬性成為可能。當人們置身于全息場景中的旅游場景,例如壺口瀑布在黃河水量最優(yōu)時刻的奔騰壯觀時,既突破了沒有親身到達的空間隔斷,又突破了水量最優(yōu)的時間隔斷。這種“面對面”的交往方式也適用于古代中西方英雄的AR形象以及游戲世界的全息場景。在這種交往方式中,人們更傾向于自己選擇“前前區(qū)”“深后區(qū)”以及“中區(qū)”,而不只是被動的接受劇本的角色[6]。
3.3專家:權威的再集中
費孝通在其著作《鄉(xiāng)土中國》中講述了差序格局下的中國鄉(xiāng)土社會,鄉(xiāng)土中國的媒介場景是傳統(tǒng)的,這種傳統(tǒng)的影響體現(xiàn)在人們的行為方式上包括男尊女卑、長老統(tǒng)治等,權威在以文字、語言媒介為主的世界里是絕對的。發(fā)展到紙媒時代,早期的媒介是報紙,由于紙張昂貴、運輸不便,閱讀層主要集中在貴族階層,這時的報紙多半代表著權力與威望,本身就是權威的代表;后來,隨著技術的發(fā)展,出現(xiàn)了大眾化報紙,職業(yè)報人應運而生,報紙的權威集中于其專業(yè)性。電子媒介時代,自媒體層出不窮,報紙的權威受到了挑戰(zhàn),專家體系被下放,新的場景不斷涌現(xiàn),人人都可以成為特定場景的專家,專家不再是象牙塔的塔尖。在智媒時代,由于分眾化和小眾化程度的進一步加深,作為個體的人有條件自己選擇自己的劇本,扮演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但是制造新的場景劇本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新一輪的權威爭奪卷土重來,被創(chuàng)造出的場景會帶有專家有意無意的意識形態(tài),權威由此而再集中。
3.4智媒與人:交互與溝通
麥克盧漢曾經(jīng)提出著名的論斷:“媒介是人的延伸”。在智媒時代,人的身體與技術越發(fā)緊密的結合,智媒成為了人腦的延伸,機器擁有了智能。從這個角度來看,智媒或許也是一個“人”,一個被延伸了的“人”?;氐角拔奶岬降摹懊鎸γ妗苯煌?,人和機器進行“面對面”的交往是沖破時間和空間的阻隔進行的,但是人是否可以與智媒交往呢?毋庸置疑,機器會變得越來越智能化,智能音箱、智能電話機器人等層出不窮,人已經(jīng)可以初步與智媒機器進行溝通和交流,這種新的、被創(chuàng)造和選擇的場景將會越來越多。在延伸人腦方面,最初的機器媒介主要發(fā)展方向為理性延伸,比如擊敗人類職業(yè)圍棋選手的阿爾法狗,智媒時代的機器媒介開始試圖延伸人的感性思想,比如會陪人聊天的失戀機器人。目前不少智能媒介誕生伊始就有著類人的自我進化和學習能力,媒介和人不斷交互和溝通,媒介成了人的一部分,人也成為了媒介的一部分??梢韵胂笤趫鼍巴黄茣r空界限時,媒介就絕不僅僅只是工具或者中介了,而是可能會成為人的一項器官[7]。
4智媒未來:“技術+身體”
智媒的變遷發(fā)展并不同于此前的其他媒介。在大眾傳播時代,媒介的變遷主要還是由專家機構來完成的,從文字到報紙到電視電報,不同的文化場景有不同的變革方式,但無一不進行了漫長的時間;到了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構成場景的要素變得單一了,數(shù)字世界的二進制幾乎是唯一的變革方式,人們也開始有了較為統(tǒng)一的行為模式,引爆式的媒介變革層出不窮;而到了智媒時代,智能的機器從技術變成了媒介,人們已經(jīng)不拘泥于在存在的場景中表演,而是開始自己使用機器創(chuàng)造或者選擇場景進行自己或“前前區(qū)”或“中區(qū)”或“深后區(qū)”的表演。未來的智媒將是技術和身體的結合,媒介將會變得越來越私人化,人機融合的也會越來越緊密,人們在自己選擇的劇本中扮演自己選擇的角色。盡管目前的智媒之智主要集中于視覺、聽覺兩個方面,更多的智能媒介有待發(fā)展和普及,但是有兩個值得關注的問題應該被提上日程,即在這種人與機器的“面對面”交往場景中,機器是否可以承擔個體的社會角色?“技術+身體”的出現(xiàn)又可能會產(chǎn)生怎樣的新倫理問題呢?這些問題需要進行進一步的探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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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李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