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明
天氣驟然間冷了,這就妙哉!首先呢,太陽不令人討厭了,反而顯得可愛,每日紅彤彤地從樓頭、城頭、地平線上冒出來,冉冉升高而照耀,給人一種溫暖,也給人一種喜悅,一天的好心情都有了,走路、站立都喜歡在暖融融的陽光下。其次呢,人都惦記著供暖了,一個“暖”字也跟著升溫了,頻頻地出現(xiàn)在紙媒、網(wǎng)絡(luò)、口語之中。現(xiàn)代城市供暖企業(yè)多半被政府壟斷,供暖就一語雙關(guān),暖人的同時也該暖心,但事實上呢?不盡如人意,又一言難盡,所以年年冬季,供暖飽受熱議。
老話說“飽暖思淫欲”。應(yīng)該說一些人如此,多半人卻未必。飽暖應(yīng)該是人生存的常態(tài),解決了飽暖,才有中國夢可言。每個人到這世間來,都應(yīng)該是有夢的,夢之一就少不了一個“暖”字。受凍挨餓是中國人的集體記憶,五十往上的人都刻骨銘心。家里有了暖氣,應(yīng)該常思來之不易。國泰所以民安,擁有這個前提,飽暖才不會成為問題。人飽暖了,什么都不思違背人之常情,胡思亂想則悖于人之常理。大夢做,小夢也做。室外寒風(fēng)刺骨,屋內(nèi)溫暖如春,該干嘛干嘛。讀書未見得高人一等,玩牌也未必就玩物喪志,人是各活各,飽暖才有奔頭。
待在暖房里,忍不住要琢磨這個“暖”字。日,太陽也,引申為陽光;爰,疑問代詞,何處,哪里。陽光在哪里,溫暖就在哪里。換句話說,哪里有溫暖,哪里才有幸福、希望、夢想。在琢磨“暖”字時,我噗嗤一聲笑了。我家鄉(xiāng)人幽默,把母雞孵蛋叫“暖蛋”。母雞高臥,翅膀下溫暖了一窩雞蛋。二十一天后,奇跡出現(xiàn)了,一窩雞蛋破殼而出一窩雞雛。我小時候常尋思,卻百思不得其解。由“暖蛋”,我又聯(lián)想到“暖柿子”。小時候,紅艷艷的柿子長在樹上,忍不住仰望,垂涎欲滴呀。摘半籠拿回家,晚上睡前,把柿子放進(jìn)鍋里,加水,讓柿子淹沒。鍋底加軟火,就是燒麥秸稈等,待水溫不燙,停燒,火灰上覆蓋麥糠。天明去上學(xué),從溫水鍋里摸幾個柿子,邊走邊吃,苦澀變而為脆甜了。人生何嘗不是暖柿子?這個“暖”字,耐咀嚼。
一些“暖”吧,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的故鄉(xiāng)在橫嶺上,橫嶺又叫秀嶺,很美麗的,夏日涼爽,冬天干冷,所以故鄉(xiāng)人一年到頭,怕的就是過冬。怕,也得過呀,就懂得暖的好處,對“暖”也就特別上心。冰天雪地里,屋里即使生木炭火,也得手伸到炭火盆跟前才能感受到溫?zé)?,水甕靠近灶火臺,照樣結(jié)冰。故鄉(xiāng)人睡炕,炕洞里燒麥糠,早晚都是熱的,老人就戀熱炕頭,一家人都坐熱炕上。家里來人,熱情的招呼就是上炕,坐在炕上了,關(guān)系立馬零距離,心像炕一樣熱乎。關(guān)中流行一句口頭禪:“老婆孩子熱炕頭?!痹?jīng),那是幸福生活的寫照,也是多少人的美夢??!冬日里,故鄉(xiāng)人把曬太陽叫曬暖暖,自然是哪里暖和坐哪里。房屋的山墻拐角,場畔上堆積的麥秸山,南溝的懸崖坡棱下,向南便向陽,只要紅日高照,聚集而曬的人必多。有人曬久了,摸一下棉衣肩袖,能感覺到熱燙。
對“暖”,我還有一段特殊的記憶。剛上大學(xué)那年,我丟失了隨身攜帶的行李。蘭州的冬天比西安早且冷,這個冬天咋過呀!在家靠父母,出外靠組織,我只有找“組織”了。不想母校蘭大反應(yīng)神速,很快就補助我300元人民幣,一下子冬棉夏單的衣服、被褥都有了。高年級的學(xué)姐、學(xué)哥捐給我布票、棉票,一伙學(xué)姐還幫我縫被褥。我發(fā)表的處女作是一篇通訊,題曰《溫暖先寒來》,寫的就是這件事。念念不忘,心里總是充盈暖意。知暖而感恩,人間四季都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