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頭神藥

丁秀紅

枳鎮(zhèn)南邊有座廟山，山腳下有一戶人家，住著相依為命的祖孫倆。奶奶將近六十，癱瘓在床。孫子魯石不滿十歲，每天靠給地主放羊，以此維持祖孫倆的生計。

北山腰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洞，溪流源源不斷地從中流出。因為背陰潮濕，洞口周圍的野草樹木長得非常茂盛。魯石每天都趕著羊群到這里來……

這年夏天的一天早上，魯石又趕著羊群來洞口。像往常一樣，他讓羊兒自由地吃草，喝水，他則一會兒撲蟬，一會兒上樹掏鳥窩，玩得不亦樂乎。

快中午了，他趕羊回家，卻發(fā)現(xiàn)少了一只。等他找到那只羊時，卻發(fā)現(xiàn)已經莫名其妙地死了。他嚇壞了，拖著死羊趕著羊群哭哭啼啼地回到了東家。東家查看死羊，發(fā)現(xiàn)尸體已經成了紫黑色，好像是中毒。羊吃了什么毒物？他翻過羊的尸身，又見羊的后腿跟肚皮上有兩處傷口，有被吸食的痕跡，但傷口不大，也沒有血流出，很明顯不是人為。小魯石嚇得一連幾天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去放羊了。

有個游方道長經過這里，口渴了到路邊魯石家里討水喝。魯石急忙生火燒水，雙手捧著水碗請道長喝。那道長連聲夸贊魯石是個心性不錯的好孩子，說自己精通醫(yī)術，不妨給老太太看看病。

魯石祖孫倆自然感激不盡。道長一番望聞問切，得出了病因，當即從行囊中拿出銀針，給老太太進行針灸，立刻就有了效果。

祖孫倆非常高興，沒有什么答謝道長，非要留他在家中吃點便飯再走。道長盛情難卻，便答應了祖孫倆的請求。閑談中，自然就提及山洞附近發(fā)生的事。道長聞此消息，決定暫時留下，去一探究竟。他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近處沒有道觀或者寺院，只能借宿在魯石家里。

道士買了一只小羊羔，每天天不明就將小羊拴在洞口的一棵小樹上，讓它悠閑啃草，他則躲在不遠處一棵大樹上，居高臨下觀望著。一連幾天，都沒動靜。

這天天剛亮，道長早早來到了這里。像往常一樣，拴好小羊后他自己爬上樹。

沒過多久，突然小羊“咩咩”叫了幾聲，倒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道士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就見一只貍貓般大的巨蝎，爬到倒地的羊身上，用兩只小孩拳頭大小的螯爪鉗著羊的脖子，張嘴吸血吃肉。吃飽喝足后翹著炊帚大小的尾巴，向山洞爬去。

這樣的蝎子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奇毒無比，道長沒有貿然行事，心里卻有了捉拿巨蝎的方法。

他回到住處，說了自己的發(fā)現(xiàn)，然后問老太太，家里是否存有面粉。

老太太說：“還有半罐秫秫面?！?/p>

道士說：“很好。能否借我一用，全部做成窩窩頭，蒸熟？”

這些日子，老太太的病被道長治得能下炕走路了。道長除了借住，分文不取。她正愁沒什么答謝，聽他說要借用秫秫面，急忙說：“您需要盡管拿去好了，別提借不借的?！?/p>

道士說做成窩窩頭不是用來給人吃的，而是用來捉蝎子。那么大的一只蝎子，實在是世間罕見。捉住了它，不但解除了這地方的危機，還能配成神藥，解救眾生。祖孫倆聽了非常高興，就按道士的吩咐，一起動手，用半罐秫秫面，做了一大鍋窩窩頭。道士將窩頭裝入行囊，然后問老奶奶有沒有叉子、鉤子一類的東西。老太太找了半天，從一個墻旮旯里找到一柄兒子活著時用的魚叉。道士接過來說還行，只是魚叉幾年沒動有些生銹，他便在磨石上蘸著水磨了磨，叉尖便明晃晃地非常鋒利了。老太太又幫他找到了叉桿———一根細長的竹竿。道長將叉頭叉桿套在一起綁牢。一切準備就緒，道長便背著窩頭，提著魚叉去了山洞。

且說巨蝎吃飽了小羊的血肉，在離洞沒多遠的一塊石頭后面休息。道長進入山洞，盡管十分小心，還是驚動了它。往常它餓肚子的時候，聞到生物氣息，就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刺入毒針。不管是什么動物，冷不防遭此襲擊，無一幸免。此刻，它不饑不渴，只想睡覺消食養(yǎng)精蓄銳。獵獲小羊，已經讓它消耗了不少能量，只要對它沒有傷害，斷不會輕舉妄動。見有人進洞，為了安全起見，它想趕緊離開，往洞深處躲藏……

道士突然聽到不遠處“唰啦啦”一陣響動，尋聲望去，看到了往洞里爬動的巨蝎。他趕緊從行囊中摸出一個窩頭，叉在叉上，快步向蝎子靠近，然后舉起叉桿，將窩頭伸向蝎子的尾巴。蝎子見有物靠近來犯，便奮起反擊，擺著尾巴上的毒鉤兒朝著窩頭就是一鉤子。蝎子鉤中了窩頭，道長就把鋼叉撤了回來。只見那紅褐色的窩頭被蝎子蜇得墨黑墨黑的。道長換了一個窩頭，再去觸那蝎子的毒鉤兒，讓蝎子蟄一下子再次撤回，再換新的窩頭，再去觸它的毒鉤兒。如此幾番，時間不大，窩頭的顏色由墨黑變成了淺黑色，再后來成了淺灰色。隨著次數的增多，就見蝎子的動作逐漸遲鈍。等老道把最后一個窩頭串上再觸到蝎子鉤兒，就見那蝎子有氣無力地朝窩頭扎了一下，身子一挺，不動了！

道長走向前來，用叉桿叉起蝎子，背著帶有蝎毒的窩頭，一手提著死去的小羊羔一起回到了魯家。

蝎子捉到了，老太太的病也基本好了，道長便要離開。臨別時，他從行囊中拿出兩個顏色最淺的被蝎子蜇過的窩頭，留給祖孫倆。他說：“被蝎子蜇過的窩頭毒性太大。貧道給你這塊淺灰色的，毒性小，這是上好的止血止痛的金瘡散。將它揉碎了，和上百斤面粉，拌勻，蒸熟，曬干，研末，好好保存著。誰家有傷號，就給他用上一丁點兒，立即見效。它可保你兩三代人不愁吃穿?！?/p>

另外他將小羊割下半條腿留下，讓老太太將羊腿上鍋熬湯煮肉，每天吃點兒喝點兒，不但舊疾解除，身體還會強壯起來。道長說完，背起行囊?guī)闲雍托⊙虻氖w告辭而去……

祖孫倆看著兩個灰窩頭，半信半疑。窩頭被蝎子精蟄過有毒，這個信。究竟毒性大小，卻不好試。要按道長說的去炮治，其藥用價值那么大，未免有些夸張。都說出家人不會說謊，道長也沒必要用假話戲弄這一老一少吧！不管怎么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老太太先把窩頭放在太陽底下曬干儲存，然后按道士說的將半塊小羊腿清理干凈放在鍋里，添滿水煮爛，吃肉喝湯。羊湯羊肉還沒喝完一半，老太太的身體就徹底強壯起來。然后，她開始炮制帶毒的窩頭。首先按比例將餅子分成十份，取其二十分之一和在五斤高粱面里，再按道長的交代如法炮制，然后取少量隨時帶在身上，遇見有人受傷，就以祖?zhèn)髅胤綖橛桑屓嗣赓M試藥。一開始，免費試藥也沒人敢用，都以為老太太窮瘋了，以前什么也不會，突然就有了祖?zhèn)髅胤?，能治跌打損傷。天底下哪有這種事？這下老太太犯愁了，難道白白空歡喜了一場？

就在這時，有人找上門來。他是村里一個無兒無女的孤寡之人，一大早去山上砍柴，不小心掉下山崖跌斷了胳膊腿，被人發(fā)現(xiàn)救起送回家。傷勢嚴重，沒錢醫(yī)治，這樣下去，不死也成了殘疾。有人對他說了魯老太免費送藥的事，俗話說有病亂求醫(yī)，他想自己別無出路，便要人抬著他來到魯家登門討藥。他說，被藥死了也好，省得這樣活受罪……

老太太見此人傷勢嚴重，便用三個指頭捏了一大撮粉末給了他，然后讓他回去取少量內服外敷。她怕出事，便一再囑咐病人，一定要少量服用。

幾天后，病人竟然能下地走路了。

魯家跌打神藥就此傳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