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桑托羅 高琦
一個夏日的清晨,人類學家卡羅琳·喬斯特·羅賓遜在野營地醒來。這個營地位于中非共和國的熱帶雨林中,吼猴、非洲灰鸚鵡和蟬的尖厲叫聲不絕于耳,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黏土氣味,腐爛的霉味之中混雜著一絲可可香氣。
沿著非洲叢林象踩踏而成的捷徑蜿蜒而行,羅賓遜找到了位于中非共和國最南端贊加桑加保護區(qū)內(nèi)的研究站。她說:“這里的氣味和聲音會沖昏你的頭腦,讓你迷失方向?!绷_賓遜在一個為“反偷獵行動”提供培訓和支持的組織中擔任社會文化研究和社區(qū)互動的負責人。
幾十年前,羅賓遜和美國普渡大學的人類學系主任梅利莎·雷米斯來到贊加桑加,沿著錯綜復雜的大象通道,開始了對西部低地大猩猩及小羚羊行為的研究。但是多年以來,她們從未停下腳步看一看這些小道。羅賓遜說:“作研究時,你很容易忽略周遭的環(huán)境。”2012年,她們決定開始研究腳下這些幫助她們輕松到達水源地、野營地,和采集到所需數(shù)據(jù)的小道。直到那時,她們才徹底意識到這種復雜道路網(wǎng)的重要性。
在去年八月發(fā)表于《美國人類學家》的一項研究中,雷米斯和羅賓遜探索了大象如何塑造景觀并開辟了對研究人員、動物和當?shù)鼐用裰陵P重要的通道。雷米斯說:“它們是森林工程師?!?/p>
如今,由于偷獵大象和亂砍濫伐的惡劣影響,大象通道和周邊森林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岌岌可危。如果失去這些小道,土著居民巴卡人將會受到極大的影響,他們依賴這些通道在迷宮似的雨林中獵捕小動物、尋找藥物及其他資源。研究人員說,當政策制定者們探討如何繼續(xù)通過保護區(qū)劃分來保護大象和維護森林時,他們還應該考慮到巴卡人。“為了保護好當?shù)厣鷳B(tài),我們需要考慮到每個人的需求?!崩酌姿拐f,“不僅要保護野生動物,還要保護當?shù)鼐用?。?/p>
非洲叢林象是聰明的群居動物,通常三五成群地外出。與居住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空曠地區(qū)的熱帶草原象不同,叢林象生活在密密層層的雨林中,它們的體格相對較小,行蹤更為隱秘。盡管如此,它們?nèi)允求w重約達1.3萬磅的龐然大物。曾經(jīng),它們在大片的非洲叢林中漫步,但由于棲息地被毀和非法偷獵,如今的活動范圍只有其歷史范圍的25%。叢林象的確切數(shù)量很難追蹤,但科學家估計,如今其總數(shù)已下跌至不足10萬,而在20世紀30年代則有數(shù)百萬頭。
占地大約2000平方英里的贊加桑加保護區(qū)是這些龐然大物的避風港,這里可容納約4000頭大象。每天,大象會從森林的果樹間出發(fā),來到一片開闊的水源地——一個被當?shù)厝私凶髻澕哟寤虼笙蟠宓牡胤剑抢锏乃缓V物質(zhì)。皮糙肉厚的大象們踏平地面、推倒樹木,開辟出了數(shù)千英里長的通道。保護區(qū)內(nèi)的一切,從叢林水牛到小型嚙齒動物,再到游客與部落居民,都是這些道路的使用者。
行為生態(tài)學家、慈善機構“非洲之象”的創(chuàng)始人兼負責人凱特·埃文斯表示,在踩平泥土的同時,“園林設計師”大象,還開發(fā)出棲息地和干旱時的水源地,為其他物種獲得重要資源提供了黃金通道。此外,它們進食大量的水果,并通過糞便散播種子。如果沒有它們,許多種類的樹木會失去散播種子的渠道。像氮這樣的營養(yǎng)素也通過大象的糞便進行分配——它被集中到較小的區(qū)域,從而限制了未來植物的生長。否則,道路將會雜草叢生,并嚴重影響其它動物獲得水和食物??偠灾?,森林結(jié)構和生態(tài)將會發(fā)生不可逆轉(zhuǎn)的變化。
巴卡是居住在該地區(qū)最古老的族群之一,這些大象通道也是他們的通道,是其文化和生計的組成部分??谑鰵v史表明,巴卡人沿著大象通道穿行,以尋找食物、資源和藥物,去鄰近的村落跳舞、交換婚姻伴侶。他們的大象獵人——圖馬,也會利用這些通道在整個森林中來去自如。
2012年,研究人員采訪了七名巴卡男性,以獲取有關圖馬的更多信息?;麨椤翱钡陌涂凶訉ρ芯咳藛T說:“我就是大象,大象就是我——你也是大象?!彼呎f邊舉起雙手,兩只手像大象的耳朵那樣拍打著頭。根據(jù)卡莫的說法及雷米斯和羅賓遜的研究,大象是“有著復雜情感、社交生活和自主意識的生物,是智慧超群且令人敬畏的對手,是支撐人類族群的可觀的肉食來源”。
圖馬說,在傳統(tǒng)的狩獵大象的過程中,守護獵人的“森林精靈”引導他們沿著大象通道前行。他們會沿著這些通道走兩到三天,直至找到一頭大象,然后用長矛將其殺死。接著,他們會與其他村落分享這些大象肉。
如今,這種古老的關系正受到威脅。由于偷獵象牙愈發(fā)猖獗,非洲叢林象的數(shù)量在不斷減少。因此,在整個中非共和國,獵殺大象都是非法的,圖馬也不能再獵殺它們。此外,數(shù)十年來,隨著贊加桑加各個小村落的人口不斷增長,巴卡人和其他族群依賴的小獵物及各種資源變得緊張起來。20世紀70年代,巴卡人離開了雨林,搬進了村莊,以尋求謀生機會和資源。1990年贊加桑加保護區(qū)成立后,保護區(qū)條例規(guī)范了叢林內(nèi)部的活動,狩獵區(qū)域僅限于劃定的189平方英里之內(nèi)。這限制了人們?nèi)ネ渌鳙C區(qū)域,即某些巴卡居民曾經(jīng)追蹤小獵物(包括小羚羊和豪豬)的地方。
“當我們的祖先進入?yún)擦植妒硠游飼r,沒有人驅(qū)逐他們?!笨獙ρ芯咳藛T說,“現(xiàn)在我們待在叢林之外,待在局外人的地方。我們一無所有?!?/p>
羅賓遜和雷米斯希望能在接下來的生態(tài)保護探討中考慮到巴卡人的需求。研究人員支持像喀麥隆政府對待當?shù)赝林用衲菢?,制定有巴卡人參與討論的贊加桑加管理條例。雷米斯說,這樣可能會允許他們更自由地進入?yún)擦直Wo區(qū)內(nèi)目前被設為禁區(qū)的大象通道。
目前,該小組正在努力與當?shù)氐恼咧贫ㄕ呓簧?,以制定新的條例,但這是一場漫長而艱難的博弈。雷米斯解釋說,西方的保護理念通常只重視大象這樣倍受關注的物種,并不關心靠這些物種生存的人們。英國杜倫大學名譽董事、巴巴里獼猴宣傳與保護組織的創(chuàng)始人西恩·沃特斯說,這是因為西方的保護意識起源于殖民主義。許多人在作出保護決策時,都會輕視或無視當?shù)鼐用竦囊庾R形態(tài)和需求。
沃特斯注意到,如今大家也開始樂意探討他們這個領域的帝國主義根源了。但這是一個艱難且費力的過程。“這很不舒服,而且痛苦。”她說,“這很難,因為你每天都在和自己的偏見作斗爭?!?/p>
15年前,在贊加桑加保護區(qū)的深處,羅賓遜與兩位巴卡同事沿著一條大象通道前行,她需要為自己的博士研究收集關于小羚羊的數(shù)據(jù)。突然,她收到了一個無聲的信號:前面有大象。那是一頭母象和它的幼崽。他們不想打擾具有巨大沖擊力的龐然大物,便靜靜地坐等了兩個小時。最終,大象繼續(xù)前進,它們的大腳將其祖先創(chuàng)造的道路踩得更為平坦。
“大象通道為人們提供了另一種思考方式?!绷_賓遜說,“與自然環(huán)境和諧相處才是森林保護的基礎?!?/p>
[編譯自美國《史密森尼》]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