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丹娜
說起“女王”,人們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如今“超長待機”的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對大多數(shù)80后、90后來說,這位女王的面孔出現(xiàn)在人生的各個階段,代表著英國的形象。即便時間流逝、萬物皆改,唯有女王始終屹立不倒,頑固又持久。
其實,在“為國家服務(wù)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這方面,我們熟悉的伊麗莎白二世更像是一名繼承者。她的前輩—伊麗莎白一世,才是那個開疆拓土的女王。伊麗莎白一世終身未婚,帶領(lǐng)英國從貧瘠的邊陲小島變身成極具實力的海上霸主,以身力踐“終身嫁給英格蘭”的豪言壯志,在權(quán)力的巔峰,用孤獨的一生,凝成帝國日后崛起的基石。
女王為什么不結(jié)婚?既然已經(jīng)貴為君王,想要怎樣的夫婿豈不是都能覓得?
電影《瑪麗女王》中的伊麗莎白一世
如果剝離女王的顯赫地位,回歸“小女孩”的角度了解她,你會發(fā)現(xiàn)伊麗莎白一世拒絕婚姻的原因,和如今諸多年輕人抗拒結(jié)婚的根源可以歸結(jié)為同一種—原生家庭的不良示范。
在其他國家看來,她也從不只是一個待嫁的女孩,而是英國的象征,是一塊不折不扣的“肥肉”。
自古以來,無論哪個國家、哪一階段的王室,都常常難以避免“金玉其外”、丑聞橫飛的尷尬。都鐸王朝的統(tǒng)治者、伊麗莎白的父親亨利八世便是如此。在遇到伊麗莎白的母親安妮·博林之前,他早已擁有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王后凱瑟琳,安妮·博林則是以王后的侍從女官身份出現(xiàn)。
彼時的安妮·博林在皇宮中雖然只是侍從身份,但她聰敏、前衛(wèi),是一朵神秘的“交際花”,吸引無數(shù)傾慕者,有伯爵對其示好,有詩人以創(chuàng)作為其贊頌……這其中,也有亨利八世。已有妻子的亨利八世,為安妮·博林獻(xiàn)上無數(shù)華服與首飾,寫若干深情款款的情書,希望她可以做自己的情人,但安妮·博林始終表示:除非可以做王后,否則不會與亨利八世結(jié)合。沖動之下,亨利八世把凱瑟琳王后趕出王宮,又打破天主教教規(guī),遵循新教教規(guī)和安妮·博林結(jié)為夫妻。
可惜激情之愛轉(zhuǎn)瞬即逝。看起來“沖破牢籠終覓真愛”的戲碼,在回歸婚姻的圍城后也難免露出疲態(tài)。婚前,亨利八世為之傾倒的安妮·博林身上的特質(zhì)—勇敢果決、聰明敏銳,在婚后,成了事事多疑、嫉妒心強。在父母愛情隨風(fēng)散去的過程中,伊麗莎白出生了。雖然一出生即被定為英格蘭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但父親的心,顯然不在母親身上了。
失去亨利八世的寵愛,這段婚姻的“離經(jīng)叛道”也重新被貴族們討論。逼走王后、蠱惑亨利八世用新教方式大婚、多疑善妒……各式指責(zé)襲來,而亨利八世沉迷尋花問柳,對安妮·博林的遭遇毫不關(guān)注。
文藝復(fù)興的鼎盛時期被冠名以“伊麗莎白時代”,足見其統(tǒng)治下文藝的璀璨。
最終,在嚴(yán)刑拷打之下,安妮·博林被以通奸、亂倫、叛國、制造假幣、精神疾病、企圖毒死凱瑟琳王后和瑪麗公主等18項罪名判決斬首。而就在安妮·博林被處死的第二天,亨利八世就和她的侍從女官珍·西摩訂婚,10天后便舉行了婚禮。
電影《伊麗莎白》劇照
電影《伊麗莎白一世》 劇照
彼時僅2歲8個月大的伊麗莎白,隨著母親“罪名”的成立,從公主身份變成了私生女,“伊麗莎白公主”變成了“伊麗莎白·都鐸小姐”,從此開始生活在失去母親庇護(hù)、飽受父親忽視,終日被宮中惡言傷害的陰影中。
“燈籠易碎,恩寵難回?!痹趹K死的母親與薄情的父親身上,伊麗莎白是否早早看清了愛情甜蜜之下的猙獰,在成為“女王”之前,便放棄了對婚姻的想象?
當(dāng)然,即使是原生家庭糟糕的孩子,若成了一國之王,關(guān)于婚姻、子嗣的考量中便不得不帶著些國家利益的視角。在這一點上,“童貞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可謂將自己對婚姻本有的心灰意冷,與治國理政的政治利益巧妙地合二為一。要知道,當(dāng)時的英格蘭可是一個在歐洲大陸邊陲的貧瘠島國,如何才能在更加強大的鄰國之間獲得生存希望?
終其一生,英國議會曾多次“上書”,懇求伊麗莎白一世早日結(jié)婚,誕下王嗣,但女王都拒絕了。她的理由是:選擇某個稱心如意的男子并不是難事,但這個男子身后的利益集團(tuán),卻是萬萬要多加小心的。
彼時,女王“可以嫁”的男人從國籍上可以分為兩種:外國的貴族,或者英國的本土貴族。伊麗莎白一世對大臣們表示,如果自己選擇與某個外國貴族結(jié)婚,那么英國也不再只是“女王的英國”?;橐鰩淼膬蓢缓?,婚姻若破裂時帶來的兩國交惡,以及另一國家背后的敵邦、友邦……裂變之下,影響無窮無盡,英國未來再難于對外事務(wù)決策上保持清醒獨立的立場,作出中立的判斷。
伊麗莎白一世統(tǒng)治時期,是少有的宗教與文化寬容的時代,出現(xiàn)了像莎士比亞這樣著名的文學(xué)家
如果是與英國本土的貴族結(jié)婚,這些本土貴族男子又不僅僅代表著他們自己,他的宗教信仰選擇—天主教還是新教,勢必會影響到外界對女王信仰傾向的揣測。無論選擇哪一類教徒,都會導(dǎo)致宮廷內(nèi)的人心不穩(wěn)、宗派斗爭。
基于這樣的理由,伊麗莎白一世婉拒了英國議會對自己婚姻大事的操心。但同時,她也明白,正如自己對“王室婚姻”的理解和剖析一樣,在其他國家看來,她也從不只是一個待嫁的女孩,而是英國的象征,是一塊不折不扣的“肥肉”。
何不利用自己的未婚身份作誘餌?于是,年輕的伊麗莎白一世選擇了“不主動,不拒絕”的態(tài)度,面對蜂擁而來的外國貴族們的追求。在浩浩蕩蕩的歐洲王室成員中,西班牙、法國、瑞典、神圣羅馬帝國等國家,都紛紛派出“精兵”,向伊麗莎白一世求婚。
伊麗莎白一世在位期間,極為注重商業(yè)與海外貿(mào)易,支持成立了“ 東印度公司”
其中,西班牙和法國這兩個大國,是英國需要著重拉攏的對象。伊麗莎白一世便用自己懸而未決的婚事,遙遙控制著兩個國家對英國的態(tài)度:一方面,她對西班牙國王、前姐夫菲利普二世聲稱“如果要結(jié)婚,就首先挑選他”,將本該迅速決斷的婚姻談判拖延了幾個月;另一邊,她利用這幾個月的婚姻談判,讓強硬的法國看到英格蘭和西班牙可能通過婚姻繼續(xù)結(jié)盟的場景,不得不在戰(zhàn)爭中做出讓步。
更重要的是,因為可以通過模棱兩可的婚姻談判與菲利普二世暫時“捆綁”,伊麗莎白一世還巧妙緩解了宗教壓力:1560年,羅馬教廷庇護(hù)四世派代表命令伊麗莎白一世必須回歸天主教,否則將遭到整個歐洲皇室的敵視,是菲利普二世在布魯塞爾下令,阻止了一個正準(zhǔn)備對伊麗莎白一世發(fā)難的教皇行動……
以自己為誘餌,是一種危險的豪賭,雖然也曾一度引發(fā)危機,但終其一生,伊麗莎白一世算是“險勝”。
當(dāng)剝離婚姻與家庭的揣測和八卦,如今回看伊麗莎白一世治下的英國,它依舊是一個令人無限緬懷的“黃金時代”。在由BBC主持的民眾公選“100名最偉大的不列顛人”中,伊麗莎白一世位列前十名。在她的時代,“女王”不是一個簡單的吉祥物,而是時代的締造者。
伊麗莎白一世在位期間,極為注重商業(yè)與海外貿(mào)易。正是在她的支持下,英國才將貿(mào)易觸角伸向印度,成立“東印度公司”,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觸發(fā)成為“日不落帝國”的歷史進(jìn)度條。
更重要的是,伊麗莎白一世統(tǒng)治時期,是少有的宗教與文化寬容的時代。女王由于個人新教徒的身份,目睹了太多宗派矛盾帶來的血腥,遂采取天主教和新教兼容并包的政策,讓更多不同信仰的人能夠自由呼吸。
思想上的寬松也帶來了文學(xué)藝術(shù)、探險事業(yè)的大力發(fā)展。文藝復(fù)興的鼎盛時期被冠名以“伊麗莎白時代”,足見其統(tǒng)治下文藝的璀璨。我們熟悉的威廉·莎士比亞、克里斯多弗·馬羅爵士、弗蘭西斯·培根爵士等文學(xué)家,沃爾特·拉雷爵士、德瑞克和馬丁·弗羅比歇爵士等探險家,無一不出自這個黃金時代。伊麗莎白一世自己也從事寫作和翻譯,她翻譯霍勒斯《詩歌藝術(shù)》的作品,流傳至今。
女王伊麗莎白一世讓我們看到了一名原生家庭不幸、對政治婚姻早早看清的敏銳女性,如何在險惡的國際環(huán)境中獨立自保,以婚姻之名“反其道而行”,在男權(quán)林立的歐洲王室擺脫“花瓶”的象征,帶領(lǐng)英國奮斗出屬于自己的精彩,又是如何以寬容的胸懷撫恤臣民,讓各式創(chuàng)意涌現(xiàn)、冒險成真、文藝發(fā)芽……如今,英國人對伊麗莎白一世的懷念、對“黃金時代”的渴望,或許既源于對強者謀略的仰慕,也源于對再難一見的那個“百花齊放”的璀璨時代由衷的向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