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wèi)·科波菲爾》的藝術(shù)特色

尼卡

《大衛(wèi)·科波菲爾》在藝術(shù)上的魅力，不在于故事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而在于它有一種現(xiàn)實的生活氣息和抒情的敘事風格。這部小說采用第一人稱敘事，從獨特的兒童視角描繪了主人公的童年生活，字字真切、處處動情。此外，小說還融入了狄更斯本人的許多生活經(jīng)歷，語言詼諧風趣，雖然是現(xiàn)實主義作品，但不乏充滿想象力的浪漫主義寫法，充分體現(xiàn)了作品的藝術(shù)魅力。

一、純真的兒童視角

用兒童的心靈認知世界，是狄更斯創(chuàng)作的慣常用法。在本書的童年篇章中，他同樣采用了兒童的眼光和口吻來敘述故事，使得小說富于天真和童趣。比如，“我”（兒時的大衛(wèi)）隨同母親和女仆裴果提到教堂做禮拜，雖然不能說話，但“我”的內(nèi)心十分活躍，小動作不斷：不敢老盯著牧師看，因為擔心他會跑過來向自己提問；想打哈欠又覺得不妥；轉(zhuǎn)頭看過道的一個小男孩，他卻朝“我”做鬼臉?！拔摇边€想著牧師的講壇要是可以用作玩耍的地方該多好，可以當作一個很好的城堡，“讓一個男孩順著樓梯上來攻城，我就把帶穗子的天鵝絨靠墊往下扔，砸在他頭上”……這樣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結(jié)果“我一個跟頭從座位上栽下來，摔了個半死，裴果提把我抱了出去”。作者非常真切地還原了孩童的內(nèi)心活動，一個天真活潑、在教堂里感到百無聊賴的兒童形象躍然紙上。

當然，狄更斯的兒童視角運用并不局限于人物本身，更重要的是描述和揭示兒童周邊的世界，從而達到表現(xiàn)主題的目的。比如，在母親改嫁前，“我”和摩德斯通先生一同出游，“我”被其朋友稱為“那個迷人的科波菲爾太太的小累贅”，而母親被稱為“漂亮的小寡婦”。由此可以看出外界對“我”和“母親”的看法，不過當時年幼的“我”并不知道他們說的就是自己和母親?；氐郊液?，“我”向母親提到他們說的那些話，母親雖然說那些人沒有禮貌，但是卻一邊笑著，一邊要“我”把當時的情景講了一遍又一遍。這里從孩童的視角出發(fā)，把一位年輕寡婦對未來幸福生活的熱烈憧憬，鮮活地展現(xiàn)了出來。不過，這畢竟是成人大衛(wèi)的回憶，此時的他已經(jīng)明白摩德斯通先生之所以要娶母親，除了她的美貌，更貪圖她的財富，而母親再婚后并沒有過上幸福的生活，反而悲慘地死去，因此在“童言童語”中不免帶有一點成人的感傷。

二、幽默的敘述語言

狄更斯的作品，批判是恒常視角，但是與其他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不同的是，狄更斯更善于用幽默的語言作為工具，諷刺種種社會丑相，讓人們在開懷大笑的同時也陷入深深的思考。例如，書中在形容毛奇爾小姐的短胳膊時是這樣說的：“她已經(jīng)把椅子拉到自己身邊，正忙著從提包里往外拿東西，每次把短胳膊伸進去都要伸到肩膀?！边@一夸張又幽默的描述，生動、準確地體現(xiàn)了毛奇爾胳膊短的特點。不過，此刻越是感到滑稽好笑，到讀到善良的毛奇爾多次因為身材矮小而被人嘲笑、欺負時，滑稽好笑就會變?yōu)閷γ鏍柹钋械耐楹蛯δ莻€冷峻社會的憤怒。又如文中有一個場景，說巴基斯先生去教堂結(jié)婚的那天非常高興地穿了一件嶄新的藍上衣，但是衣服并不合身，領(lǐng)子過高、袖口過長。但狄更斯并沒有用常規(guī)的語言去客觀描繪，而是說裁縫為巴基斯留了許多“富余”，“袖口很長，連最冷的時候也不用戴手套，領(lǐng)子很高，連頭頂上的頭發(fā)也都豎起來了”，字里行間充滿了滑稽幽默的氣息，同時又暗含對裁縫手藝的諷刺。

除了諷刺現(xiàn)實社會，狄更斯對于筆下的正面人物也有著善意的批評。典型的例子就是“娃娃媳婦”朵拉。朵拉是大衛(wèi)的第一個妻子，她美麗善良、天真活潑，被大家疼愛地稱為“小花”。不過，這朵來自資產(chǎn)階級上等家庭的“小花”幼稚單純，完全不擅長理家，鬧出了許多笑話。比如，大衛(wèi)試圖教朵拉學會購物，便說：“假定……你要去買一塊羊前腿肉來做晚飯，你知道怎么買嗎？”朵拉回答：“那賣肉的該知道怎么賣吧，我有什么需要知道的？”還有一次，大衛(wèi)想讓朵拉學會做飯，就問朵拉如果自己想吃一頓美味的愛爾蘭燉菜，她怎么辦呢?！八f，那她就吩咐仆人做去就是了。接著就把兩只小手一拍，挽住我的胳膊，笑得那么迷人，從來沒有顯得這樣好看?！笨赡菚r大衛(wèi)正瀕臨破產(chǎn)，朵拉完全意識不到他們也許雇不起仆人。這些對話令人忍俊不禁，而朵拉在持家上的無知也可見一斑?；靵y的家庭生活并沒有維持多久，脆弱的“小花”便枯萎了。作者用這樣的結(jié)局委婉地勸誡年輕人，婚姻要建立在性情相合、目的一致的基礎上，對盲目浪漫的愛情觀做了誠懇的批評。

三、超自然的景物描寫

狄更斯雖然一貫被視為現(xiàn)實主義作家，但他的作品中也不乏浪漫主義色彩，反映在《大衛(wèi)·科波菲爾》中，則以超自然的景物描寫為代表，即通過豐富的想象力，賦予環(huán)境、物品等非生物以生命，烘托出小說的浪漫主義氛圍。例如，描寫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顛簸的失事船只時，書中是這樣說的：“這條船像一個走投無路的人被逼到了發(fā)瘋的地步，一會兒向岸邊傾斜，我們可以看見整個甲板，一會兒又猛地歪過去朝著大海，我們就只能看見它的龍骨，別的什么也看不見了。船上有一口鐘，船這樣顛簸、沖撞，鐘就響了起來。那鐘聲順著風向我們飄來，這是為那些不幸的人們而敲的喪鐘”“我們朝破船一看，只見那殘暴的帆一下一下把兩人之中下面的一個打落下來，然后驕傲地往上一卷，向著桅桿上唯一剩下的那個干活兒積極的人飛去”……生動的擬人、逼真的描寫，讀者仿佛被帶到了發(fā)怒的大海面前，隨著掙扎的小船一起顛簸。

法國文學評論家丹納曾說：“狄更斯的想象力十分生動活潑。他的想象往哪個方向發(fā)展，事物就跟著往哪個方向奔跑。如果人物心情愉快，石頭、鮮花和浮云也就一定是快樂的。如果人物心情悲傷，大自然一定會同他一起哭泣。一切東西，即使是街道上丑陋的房屋，都會說話?！庇谑牵覀兛吹絻春輾埲痰哪Φ滤雇ㄐ〗愕南渥邮恰坝舶畎畹?、一點兒彈性也沒有”，而她的錢包是很硬的鋼制錢包，合上時咔嗒一聲，“就像咬了一口什么東西”。錢包也會“咬人”，狄更斯用無生命的物品來表現(xiàn)人物的性格，可謂既充滿想象，又生動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