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曄旻
中國甘肅省西部,有長達1100千米的狹長地帶,因地處黃河以西得名“河西走廊”,在行政區(qū)劃上分為武威、金昌、張掖、酒泉、嘉峪關(guān)五市。當(dāng)?shù)氐臐h語方言主要是以蘭州、銀川方言為代表的蘭銀官話。其語音特點為古代的“清聲母入聲字”,比如“一”“七”“八”這幾個數(shù)字,都跟“去”字讀成一個調(diào)。
河西走廊偏于西北一隅,當(dāng)?shù)刈怨乓詠砭褪嵌嗝褡寰劬拥牡胤?。但河西方言的漢語里仍保留了其“古色古香”的一面,比如有兩個熟語就顯得相當(dāng)有意思,即“一個老爺,兩個伴當(dāng)”與“跟伴當(dāng)”,里面的“伴當(dāng)”一詞堪稱歷史悠久。
“伴當(dāng)”最早見于元代作品。在《蒙古秘史》中,“伴當(dāng)”就是蒙古語“那可兒”的漢譯。它起先多表示“同伴”“朋友”之意,后來又衍生出了“隨從”“奴仆”的意思。在元代,“伴當(dāng)”應(yīng)是當(dāng)時北方漢語的日??谡Z詞匯,所以在朝鮮半島的高麗王朝為學(xué)習(xí)漢語而編纂的《老乞大》里,開頭就是“伴當(dāng),恁(您)從那(哪)里來”?其中“伴當(dāng)”相當(dāng)于如今的“大哥”“朋友”“師傅”之類的稱謂。
有趣的是,《老乞大》這本“學(xué)習(xí)教材”,在明清年間倒是“與時俱進”,追蹤北方漢語口語的演化修訂過好幾次,而其中的“伴當(dāng)”,就被改成“阿哥”“大哥”“火(伙)伴”“同伴”“朋友”和“客人”之類的說法。反過來,“騎著(著)鞍馬,引著(著)仆奴”里的“仆奴”倒是在后來的版本里改成了“伴當(dāng)”。這說明在明清時代“伴當(dāng)”一詞已不再像《老乞大》形成之初那樣多用作招呼語,而是只剩下了“奴仆”“下人”的意思了。對此,《明史》里也有記載,“皂隸伴當(dāng)”這樣的下人在穿著上有特定規(guī)矩,即“不許著靴”。
只不過,這個用作“奴仆”“下人”的“伴當(dāng)”,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逐漸湮沒無聞。到了現(xiàn)代的通用語里,不論是口語還是書面語中,都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伴當(dāng)”的蹤跡了。
但是在現(xiàn)代河西方言中,仍舊在“一個老爺,兩個伴當(dāng)”與“跟伴當(dāng)”這兩個熟語里保留了“伴當(dāng)”幾百年前的用法。比如某人打發(fā)另一人去做一件事,而后者表示一個人不行,需要再派人協(xié)助時,某人就會說:“你還事情多,一個老爺兩個伴當(dāng)?!贝送?,要是丈夫在家干活時,一會兒讓妻子端水,一會兒又讓兒子挪凳,妻子可能就會抱怨:“你這個人干個啥都得叫人給你跟伴當(dāng)?!边@兩句里的“伴當(dāng)”,就是“隨從”“奴仆”的含義,實在是古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