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騰騰東北燉

積雪草

東北菜的精髓就是一個“燉”字（圖/視覺中國）

迷上韓劇。韓劇的生活片中幾乎天天在講吃，吃什么，怎么吃，海帶湯怎么怎么好喝，泡菜怎么怎么好吃，就是一個簡單的拌飯也會吃得有滋有味，那種對食物的享受和陶醉，簡直讓人沖動。

一桌子的小碟小碗，回頭再看看俺們這疙瘩的餐桌，大盤子大碗，可勁兒造，那簡直沒法比。也許是地域使然，俺們東北那疙瘩，地域廣闊，物產(chǎn)豐富，所以人的性格也粗獷開朗，不會摳摳搜搜，餐桌上那就更不用說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豪爽帶勁。

東北菜量大，賣相不好看，但吃起來卻是別有滋味。有一次，和久未謀面的朋友小坐閑聊，講起一件趣事，大家忍俊不禁。說他有一個同事，是東北人，東北菜是他的最愛。別人給介紹了一個女朋友，初次相見，他約女孩去了一家東北菜館，他要表現(xiàn)得大方、得體、紳士，所以慷慨地點了一桌子的菜。女孩子縮在講究的衣飾里，非常淑女地抿住唇，小口飲茶，輕言細語。忽然看到服務生把菜擺到桌子上，遂驚訝得眼睛差點落到盤子里，那些盤子足有三四十厘米，盤中堆積如山，和南京夫子廟前小吃店里的小碟子小碗、粵式早茶的精細講究有著天壤之別，更別提西餐的浪漫情調(diào)了。

男人殷勤相讓，女孩子勉強挨過十分鐘，鐵青了臉，匆匆拂袖而去。從此后，女孩再也不肯跟他出來，哪怕他千呼萬喚。男人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想得頭疼也想不明白，后來經(jīng)高人指點才知道，時尚的小資男女拒絕吃東北菜，寧肯肚子挨餓，也不肯跌這個份。

是東北菜不好吃嗎？當然不是。是他們無法忍受東北菜的量大，制作粗糙，盛菜的家什不夠精致。有道是，包子好吃不在褶上，可是對于講究品位生活的時尚男女，偏偏講究的就是那道褶。

東北菜最簡單，其中的精髓就是一個“燉”字，無論什么東西都可以扔到一起燉。最著名最能代表地域風格的當屬豬肉燉粉條、小雞燉蘑菇，還有經(jīng)典的翠花上酸菜……在東北各個城市的館子里都可以吃到，那就是招牌和主打菜。

小戶人家，夏天吃土豆燉豆角，冬天吃酸菜燉白肉。秋天，選新鮮上好的白菜，精心用鹽腌制20來天，漸漸有了酸味。天氣冷了下來，內(nèi)心里盼望的酸菜快些腌制好，像小孩子盼望著過年可以放鞭炮一樣急切。

下班的時候，去超市買一塊上等的五花肉，就是那種一層肥一層瘦的豬肉。擱從前，自然是選白肉燉酸菜，可是現(xiàn)在的人家逐漸開始講究，學會挑剔，太肥的肉香得受不了，所以改成五花肉。

回到家里，找一口盡量大的鐵鍋，起火，放入適量的油，把酸菜切成細絲。蒜片姜片入鍋炒至香味溢出，加入酸菜，煮好的白肉切成片，連同肉湯一起倒進鍋內(nèi)慢慢地燉，燉至湯沸熱氣溢出，鍋邊貼上玉米面的餅子，蓋上鍋蓋，燒上20分鐘左右停火。

等上幾分鐘，然后揭開鍋蓋，頓時香氣四溢，撲面而來。一家人，圍著桌子，酸菜燉白肉，金黃色的玉米面餅子，吃得稀里呼嚕，間或誰會趁隙說一兩句話，大多數(shù)時候，都埋首飯桌，專心對付眼前的吃食，鼻尖上漸漸滲出晶晶亮的汗珠。

一頓飯花不了多少錢，保管讓你吃得撐著，抹抹嘴，心滿意足地歪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聊大天，滿嘴跑火車，快意人生莫過如此。

一個朋友，從小的玩伴兒，在家的時候是不屑于頓頓酸菜燉白肉，蕓豆燉土豆的，他把這說成是不懂飲食文化的粗糙吃食，沒有把傳統(tǒng)的飲食文化發(fā)揚光大，他小的時候曾以絕食來抗議母親的招牌菜。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活得精細雅致的人，無論是選擇聽的音樂，喜歡看的書，愛品的茶，甚至穿的衣服，從來不會泥沙俱下，而是事無巨細，精益求精。

這樣一個人，去了外地幾年，又去了國外幾年，回來的時候，下了飛機，直奔老房子，放下行李，只說了一句話：“媽啊，這么些年，我就想吃你做的酸菜燉白肉，我就想吃你做的玉米面的餅子?！边@些年，他無論是在異地他鄉(xiāng)，還是在異國他鄉(xiāng)，無論是燈紅酒綠的歡場，還是凄冷無邊的小公寓里，夢里想的都是媽做的玉米面餅子和酸菜白肉，那是他的大餐和盛宴，那是他支撐自我的精神食糧，那是無法拔除的、滲透到骨髓里的鄉(xiāng)愁。

東北菜有沒有那么好，當然是因人而異的，就像作家亦舒說的那樣：“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也同樣適用在這里。對于我來說，東北菜就是我今生的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