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電影學院,北京 100088)
電影《尼羅河上的慘案》改編自英國女偵探小說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同名小說,于1978年美國上映,次年在中國7月公映,并獲得了第51屆奧斯卡最佳服裝設計金像獎,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故事講述了一對新婚夫婦于尼羅河上的游輪度蜜月,但擁有巨大財富的新娘卻莫名其妙地被謀殺,船上的乘客皆有嫌疑。在比利時偵探不斷地尋找兇手的蛛絲馬跡,最終找到了真正的殺人兇手。
對于剛剛經歷改革開放的觀眾來說,無論是歐洲文化還是埃及的異域風情,還是片中女小說家大膽的兩性表達,或是絲絲入扣的推理偵探小說情節(jié),這部引入的進口片《尼羅河上的慘案》絕對是一部驚喜之作。
隨著改革開放與市場經濟發(fā)展拉開帷幕,被隔絕了數(shù)百年的中國人民群眾開始慢慢了解外面的多元文化與世界,與此同時進口了大量來自世界各國的優(yōu)秀影視作品,中國電影譯制事業(yè)也在20世紀70年代后期至八十年代中期迅猛的復蘇與發(fā)展,涌現(xiàn)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翻譯家與配音演員。
在上海電影譯制廠的創(chuàng)始人陳敘一“忠于原著,堅持質量第一”指導方針下,他帶領的翻譯小組完成了大量的影片譯制工作,《紅菱艷》《簡·愛》《音樂之聲》等進口影片紛紛進入影院,一時間影劇院爆滿,配音演員也成了家喻戶曉的明星。影片《尼羅河上的慘案》由衛(wèi)禹平和伍經緯擔任譯制導演,并由劉廣寧、畢克、邱岳峰等配音藝術家擔任配音工作,他們用自己獨特的聲音對影片進行了“二度創(chuàng)作”,把不同的角色的聲音表現(xiàn)得淋淋盡職,充滿魅力的聲音至今仍讓觀眾津津樂道。
配音翻譯與字幕翻譯一直都是外國電影在中國傳播電影與文化交流的必不可少的呈現(xiàn)方式和手段,兩者長期共存,都起到了文藝傳播的作用。在外國電影引進中國的初期,配音翻譯意味著國家對于電影的嚴格把關,需達到電影畫面、演員口型、翻譯內容、配音語氣相統(tǒng)一的水平,且流程和制作更為復雜。現(xiàn)如今,在新媒體發(fā)達與觀眾的觀影多元文化素養(yǎng)逐漸提升,原聲字幕版開始在影院和網(wǎng)絡視頻平臺出現(xiàn),觀眾不僅能夠看到原片,也能聽到原汁原味的原聲,更能夠保留電影的異域文化和減少一些配音電影帶來的“違和感”。
翻譯中的歸化與異化的概念來源于1813年施萊爾馬赫(Schleiermacher)所著的《論翻譯的方法》中提到,而后在1995年,美國翻譯理論家勞倫斯·韋努蒂 (Lawrence Venuti) 將前者概括為foreignizing translation (異化),即是譯文以原文語言或原文作者為主,要求讀者接受異國的情調。后者為domesticating translation(歸化),即譯文以目的語言或譯文讀者為主,用傳統(tǒng)的情調去取悅讀者。在影片譯制的配音或字幕翻譯中,異化和歸化的翻譯策略兩者相輔相成,各有側重。
無論是哪一種版本的翻譯都是基于電影美學和語言文化的再創(chuàng)造,譯者作為還原原片藝術表現(xiàn)力、多元文化的傳播使者,都需要找到適合文本翻譯與電影視聽呈現(xiàn)的策略和方式。本文將選取《尼羅河上的慘案》的上譯國語配音版與原聲字幕版進行比較,以翻譯理論中的異化與歸化理論為指導,并分析這兩種版本在翻譯中的各自特點與翻譯的手段。
1.非英語習語的翻譯
電影中的慘案故事背景主要發(fā)生在埃及的尼羅河,其中的角色來自各地:美國新婚夫婦林內特與西蒙、比利時偵探波洛、英國瑞斯上校、埃及船長、瑞士醫(yī)生……因此在影片中難免會出現(xiàn)一些非英語的習語對白和不同的英語口音,有著“文化活化石”之稱的習語能夠體現(xiàn)一定的社會背景、人文宗教以及民俗風情。
在配音版中,非英對白以原聲出現(xiàn)但不做翻譯,或是采用標準普通話配音翻譯,無形中削弱了原片的語言藝術表現(xiàn)力,使觀眾出現(xiàn)對劇情的理解障礙,影片中的人物形象與性格表現(xiàn)也一定程度降低。
字幕版則充分還原了不同國家語言藝術的表現(xiàn)力,一方面,我們能夠聽到原汁原味的來自歐洲或埃及的語言習語交流如:“On n'attrape pas les mouches avec le vinaigre.”你不能用醋捉蒼蠅 (蠻干不如智取)[法語]、“Gott im Himmel!”我的天哪 [德語]、“Shukran jazeelan”非常感謝 [阿拉伯語];另一方面,也為增加了電影中異國語言文化差異的趣味性,使觀眾在觀看一部電影即可了解異域文化與多國語言,也促進了多元文化交流和學習。
2.文化負載詞的翻譯
原文:Don't you meanTutankhamun ? Well,what the hell do we do?
配音版:你應該說我的真主 我們該怎么辦呢
字幕版:你應該說我的圖坦卡蒙 我們該怎么辦呢?
配音與字幕版最大的區(qū)別在于對“Tutankhamun”的翻譯上,“Tutankhamun”作為文化負載詞在電影中的出現(xiàn)反映了埃及獨有的社會文化和宗教內涵,本意是埃及一位法老的名字。結合電影原片的背景來看,此處原片對白所說的“Tutankhamun”貼近了當時西方對于埃及墓室“法老的詛咒”的爭論焦點,也符合片中關于埃及之行的語言對白。而配音版以觀眾熟知的“真主”代替了陌生的“圖坦卡蒙”,也與“上帝”區(qū)分開來,以歸化的翻譯策略幫助觀眾理解電影。但“真主”一詞作為伊斯蘭教的主宰名稱,與古埃及信奉太陽神“阿蒙”的法老圖坦卡蒙沒有關聯(lián),因此在這里翻譯為“阿蒙”更為貼切。字幕版則直譯為“圖坦卡蒙”,實則采用異化的翻譯方法保留了異域的神話宗教風情,如以注釋法的方式添加一些文化背景在原片中,則更有助于觀眾理解電影和拓寬關于不同宗教神話的知識面。
3.人物稱呼的翻譯
原文:She did 15 rounds once with Jack Dempsey.He was never the same man again.
配音:她跟世界拳王打過十五個回合,那拳王就此一蹶不振。
字幕:她跟杰克·登普西打過十五個回合,那拳王就此一蹶不振。
范斯凱勒太太滑稽地諷刺她傭人鮑爾斯的粗魯和強勢有力,故意夸張地拿她與美國拳王做比較。中西方的文化差異是顯而易見的,在此體現(xiàn)為對知名人物的了解程度上,也就是原片中提到的美國早期拳王Jack Dempsey為美國重量級拳擊世界冠軍。配音版本對此人名沒有做翻譯,直接運用歸化的方式把“Jack Dempsey”譯為世界拳王。然而字幕版在人名出現(xiàn)時采用異化的翻譯方式,用漢語音譯人物的名字,保留了西方人名的特色,并在第二局把“He”翻譯為“拳王”,使觀眾既感受到中西方差異,又能很好地了解劇中角色身份和理解劇情。
4.添加注釋法的翻譯
原文:Qu'est-ce que c'est?I asked for a plate of morilles.
配音:這是什么?我要的是一盤morilles
字幕:這是什么?我要的是一盤 morilles(羊肚菌)
波洛用法語說讓瑞斯幫他在餐廳點一份 morilles,由于法語中的“羊肚菌”與英語中“鰻魚”的發(fā)音相似,來自英國的瑞斯就聽成了moray(鰻魚)。雖兩人同屬歐洲大陸,但分別來自英國和比利時的語言差異也造成了誤解和笑話。因此中國觀眾在觀看時若不懂英語和法語,就會看得一頭霧水。然而字幕版本在morilles后附加了(羊肚菌)的注釋,填補了文化語言空缺的現(xiàn)象,并且在原聲中觀眾也能聽到發(fā)音的異同,既還原了原有的人物語言和角色設計,又避免觀眾在觀影時陷入文化誤區(qū),從而更好地讓觀眾理解劇情。
經過上述例句案例分析,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尼羅河上的慘案》的不同譯制版本采用了不同的翻譯策略。新時期國門初開,觀眾急需通過影像認識世界,但又缺乏一定的外來知識文化素養(yǎng),通俗易懂的翻譯表達方式有助于觀眾更快速更方便地理解劇情,感受外國電影的影像魅力,拉近觀眾與影片世界的距離,因此在這時更傾向于歸化的翻譯策略。隨著觀眾觀影素養(yǎng)的提升并希望加深對外來文化的了解,字幕版則在一些涉及文化內涵和宗教色彩的詞匯上傾向于異化的策略,準確精細地體現(xiàn)出了源語言的異國情調,使觀眾更好地體會多元文化的差異。
在實際的電影譯制中,采用哪種翻譯方式和翻譯策略,需結合影片類型、受眾群體和語言文化等進行綜合考慮,不能一概而論地運用單一的翻譯手段和指導原則。如兒童動畫片在譯制中采用配音及主歸化側異化的翻譯方式,有助于兒童更好地理解影片,并加深“中國味”和“民族風”的精神,同時又能了解外來多元文化和新奇表現(xiàn)方法。而對于藝術片或紀錄片,由于觀眾的接受能力較高,可采用字幕及主異化側歸化的翻譯方式,從而深層地體會到影片所包含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因此,靈活地權衡地運用配音與字幕的翻譯方式、歸化和異化的翻譯策略,才能讓目的語觀眾更直觀方便地理解影片的內容,體會電影藝術與社會文化的價值,以促進多元文化交流融合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