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四川廣漢三星堆遺址重要考古發(fā)現與研究成果在“考古中國”重大項目進展工作會上正式公布。
據悉,三星堆遺址考古工作正在進行中。新發(fā)現的6個“祭祀坑”已發(fā)掘至器物層,目前有500余件文物出土重見天日,包括金面具殘片、鳥型金飾片、金箔、眼部有彩繪銅頭像、巨青銅面具、青銅神樹、象牙、精美牙雕殘件、玉琮、玉石器等重要文物,價值非凡。
三星堆這個名字,源于清代嘉慶年間《漢州志》“廣漢名區(qū),雒城舊壤……其東則涌泉萬斛,其西則伴月三星”。該遺址位于四川省廣漢市三星堆鎮(zhèn),分布面積約12平方公里,其核心區(qū)域為三星堆古城,是四川盆地目前發(fā)現夏商時期規(guī)模最大、等級最高的中心遺址。
上世紀20年代末,三星堆遺址被發(fā)現;1934年,原華西大學博物館的美籍學者葛維漢對這里第一次進行了發(fā)掘。1949年以來,四川省文物部門曾多次組織三星堆遺址考古發(fā)掘工作,發(fā)現了城墻、旁址、墓葬、“祭祀坑”和窯址等重要遺跡,出土了大批珍貴文物。
其中,1986年在遺址祭祀區(qū)發(fā)掘1、2號“祭祀坑”,出土了青銅神像、青銅人像、青銅神樹、金面罩、金杖、大玉璋、象牙等珍貴文物千余件,以青銅器為大宗,尤以80余件青銅雕像為前所未見的重器,這些“驚世大發(fā)現”無疑是揭示了一種全新的青銅文化面貌。
上世紀世紀80年代至今,通過大規(guī)模調查勘探和發(fā)掘,考古人員又陸續(xù)發(fā)現了三星堆古城、月亮灣小城、倉包包小城、青關山大型建筑基址、仁勝村墓地等重要遺跡,不斷明確了三星堆遺址的分布范圍和結構布局。
“2020年10月至今,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1986年發(fā)掘的一號坑和二號坑的區(qū)域開展考古勘探與發(fā)掘,基本明確了三星堆遺址祭祀區(qū)的空間格局。”對于此次重要成果公布的始末,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三星堆工作站站長雷雨如此說道。據他介紹,新發(fā)現的6座“祭祀坑”,與1986年發(fā)掘的2座“祭祀坑”共同分布于三星堆城墻與南城墻之間三星堆臺地東部,周圍分布著與祭祀活動有關的矩形溝槽、圓形坑和大型溝槽式建筑等。
據了解,新發(fā)現的6座“祭祀坑”平面均為長方形,規(guī)模在3.5至19平方米之間。目前,3、4、5、6號坑內已發(fā)掘至器物層,7號和8號坑正在發(fā)掘坑內填土。
有專家認為,目前三星堆遺址發(fā)現的這8個“祭祀坑”整體構或的祭祀區(qū),是古蜀王國專門用來祭祀天地、祖先,祈求國泰民安的場所。
當中,3號“祭祀坑”內鋪滿了象牙和青銅器,包括青銅尊、青銅罍及獨具風格的青銅人像、大面具等。而這個坑內成功提取出土的一件青銅尊高度達到70多厘米,是迄今三星堆出土青銅尊的“王者”。在修復師的努力下,如今它已初露尊容,整體修復預計需要半年時間。
占地僅3.5平方米的5號“祭祀坑”則一片金光閃閃。此次發(fā)布會上最受大眾關注的新發(fā)現之一金面具就是出自5號坑。3月23日,考古人員在5號坑還成功提取了一枚橢圓形玉器。其較為扁平、玉質上佳,是何用途還有待進一步的考證。與此同時,考古隊員已從5號坑清理出多件金器和60余枚帶孔圓形黃金飾片、數量眾多的玉質管珠和象牙飾品。經專家初步判斷,這些有規(guī)律的金片和玉器,與黃金面具形成綴合,推測為古蜀國王舉行盛大祭祀儀式時所用。
8號坑面積更大,現在已經開始揭露灰燼層,部分位置已經暴露出器物。8號坑灰燼含層有大量的碳屑、燒骨渣、紅燒土碎片,還有一些小件銅渣、玉石屑等。據考古人員推測,灰燼層可能是當時三星堆人在祭祀的時候,把一些祭祀用品倒入坑中,再將火燒過的灰燼倒入坑內而形成的。
“7、8號坑基本上還沒有到出土文物的地方。而恰恰是8號坑,金屬反應特別強烈且面積最大,所以這兩個坑非常值得期待?!敝袊脊艑W會理事長、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王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透露。
值得一提的是,時隔30余年,當考古人員再次對三星堆遺址進行發(fā)掘,科技在考古領域的作用日益顯現。尤其是在考古發(fā)掘現場設有考古實驗室,此舉屬于首創(chuàng),實現了考古出土文物與文物保護無縫對接。
“數個裝滿了各類先進儀器的透明考古艙,身著白色防護服的考古工作者正緊張忙碌著……宛如科幻電影中的場景,與人們對‘田野考古就會日曬雨淋的固有印象大相徑庭?!币晃挥诮沼H歷了考古現場的人士如此寫道。
“首先,大家可以看到考古發(fā)掘的大棚非常高大、明亮、寬敞。為了保護出土有機遺物,考古人員首次運用了恒溫恒濕的玻璃方艙。其次,數字化的平臺讓每一個遺物都擁有自己的信息庫。原來發(fā)掘一個墓葬都要使用手繪繪圖,用皮尺、卷尺去衡量它的位置,現在通過三維掃描技術和專業(yè)軟件就能制作出非常精準的繪圖。此外,新技術還被運用在了文物出土后的檢測和分析工作上。通過技術分析可以在肉眼看不到的情況下斷定土壤里面有沒有遺物和遺體的存在,甚至我們可以通過DNA技術,得知當年的古人是一直生活在當地還是從外地遷徙而來。這次三星堆的發(fā)掘代表了中國目前考古科技最先進的水平,也代表了今后中國考古發(fā)展的方向?!蓖跷≌J為。
發(fā)掘現場設有考古實驗室,此舉屬于首創(chuàng),實現了文物出土與保護的無縫對接。
發(fā)掘現場設有考古實驗室,此舉屬于首創(chuàng),實現了文物出土與保護的無縫對接。
此次的考古發(fā)掘工作中,不僅有科技力量的加持,專家陣容也堪稱豪華。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學、四川大學等多家科研機構和高校的專業(yè)人士、學者紛紛加入。在現場忙碌的是一支包括文物保護技術、體質人類學、動物學、植物學、環(huán)境學、冶金學、地質學、化學、材料學等在內的多學科交叉創(chuàng)新研究團隊。
“在此次發(fā)掘工作中,共有30多家單位參與其中,不同單位的多學科研究人員不僅參與考古發(fā)掘,還參與多學科研究方案的設定、樣品的采集等,避免出現考古發(fā)掘和多學科研究兩張皮的不利局面。”此次三星堆遺址考古發(fā)掘現場負責人冉宏林表示。
正是因為有了強大的力量加入,此次的考古工作中有不少意想不到的收獲。比如考古人員在4號“祭祀坑”的黑色灰燼中提取到了肉眼不可見的絲綢制品殘留物;還有一些從未見過的青銅器出土,比如有些青銅尊附著有奇異詭譎的龍或牛的造型。
有意思的是,消防隊員也被邀請參與到對“燎祭”方式的研究中。因為三星堆“祭祀坑”的文物大多有燒灼痕跡,是在坑外燃燒還是在坑內燃燒?最高溫度是多少?
一切答案都是那么令人期待。
以輕松娛樂的方式來認識文物考古固然不錯,但深入淺出的背后,你是否注意到了那厚重的價值?關于三星堆,一直以來就有太多的謎團待解。此次的新發(fā)現將填補哪些空白?人們當前看到的這“冰山一角”,會是開啟未來更多發(fā)現的關鍵嗎?聽聽專家如何評析。
這次新出土的文物有很多新的內容,可能出現神壇之類的全新器類。綜合本次和之前發(fā)現的青銅禮器、玉、儀仗用具等來看,古蜀文明和中原的商王朝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系。同時古蜀文明也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尤其黃金器等等。中華文明是滿天繁星,三星堆則是非常耀眼的那顆。雖然“外星說”讓人無限遐想,但學術上并沒有證明過外星文明的存在。至于出土文物“奇奇怪怪”,我想這是因為中國境內各個區(qū)域的文明都具有自己的特色,其實是有蹤跡可循的。
——中國考古學會理事長、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 王巍
和30多年前的發(fā)掘相比,此次發(fā)掘不再僅僅滿足于靜態(tài)意義上的文物,而是利用種種技術手段和理論模型,動態(tài)復原埋藏過程,從而能夠對祭祀區(qū)的空間格局有清晰了解。對于完整認識當時的禮儀空間、宗教思想,乃至于反映的宇宙觀念,都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資料?!本┐髮W考古文博學院教授 孫華
此次發(fā)現的銅罍、玉琮以及銅器紋飾都在中原地區(qū)能夠找到祖型,是古蜀文明與中原地區(qū)頻繁交流的有力物證。銅尊與長江流域其他地區(qū)同時期的銅尊特征相似,是長江文化的生動體現?!拇ㄊ∥奈锟脊叛芯吭喝嵌芽脊叛芯克L 冉宏林
事實上,在蜀文明與中原文明的交往中,夾在中間的巴文化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這次新發(fā)現的意義在于不僅更豐富了古蜀文明的內涵,清楚反映出古蜀文明與中原文明的密切聯系,也更清楚地反映出商文明與長江中游青銅文明、古蜀文明之間的聯系。對這幾個祭祀坑埋藏現象的深入研究,也將推動田野考古中祭祀遺跡的再認識、再理解。
——三星堆考古工作站前站長、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 陳德安
1、2號坑發(fā)掘了大量前所未見的青銅器、金器和玉石器,改寫了人們對中國早期文明格局和特色的認識,也留下了很多未解之謎。此次發(fā)掘的3號坑內,器物的豐富程度不亞于2號坑,但是在器類、器形和組合上又獨具特色,說明器物坑不是特殊事件的結果,三星堆的儀式活動持久而多元。 ——上海大學歷史系教授 徐堅
此次在三星堆“祭祀坑”里發(fā)現絲綢,說明絲綢一開始并非用于制作日常衣物,而是用在隆重場合。出土的青銅神樹上面有桑樹,青銅兵器上可以看到蠶紋,一些青銅壺上也有采桑圖,這一切都支持了在三星堆發(fā)現絲綢的合理性?!袊z綢博物館研究員 周暘
三星堆遺址出土的文物,體現了三個層面的文化。一是以青銅面具、青銅神樹為代表的本地特征;二是以玉戈、牙璋等為代表的夏商文化的影響;三是三星堆在吸收中原青銅技術的同時進行自我創(chuàng)新。文化上的認同可以突破距離的限制,文化傳播、交流的路線需要進一步研究。
——武漢大學歷史學院教授 張昌平
本組文章配圖由三星堆博物館與CNSPHOTO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