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命征戰(zhàn)取得的第一個勝利

葉青松

平型關(guān)戰(zhàn)斗中的115師指揮所。左一為林彪

你知道在抗日戰(zhàn)爭中，八路軍犧牲的第一位連長是誰嗎？八路軍授予的第一面榮譽獎旗叫什么嗎？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國慶閱兵榮譽軍旗“平型關(guān)大戰(zhàn)突擊連”背后的故事，將為您揭曉這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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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為何出現(xiàn)在平型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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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第5師團為何不是從平坦的大同直下雁門關(guān)，而是從不利進攻的廣靈山地去平型關(guān)？其實，這與日軍第5師團師團長板垣征四郎有關(guān)，也和國民黨陸軍一級上將閻錫山有關(guān)。他倆是“同學關(guān)系”，閻錫山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六期的畢業(yè)生，板垣征四郎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十六期的畢業(yè)生。板垣征四郎是二戰(zhàn)后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審判的28名日本甲級戰(zhàn)犯之一，閻錫山是被中共確定的43名國民黨戰(zhàn)犯之一。

1936年夏，時任關(guān)東軍參謀長的板垣征四郎，借拜會“同學”閻錫山的名義到山西太原訪問。閻錫山既是“山西王”，又是“晉軍總司令”，自然要做好接待工作。但是，板垣征四郎此行目的實質(zhì)是勘察地形，為進攻華北做準備。訪問期間，板垣征四郎不是乘火車，而是乘汽車，從察哈爾沿蔚縣至代縣的公路慢慢地進入山西境內(nèi)，還不時在這段公路上下車徒步行進。

閻錫山根本不知道板垣征四郎的真實意圖，以至于震驚世界的七七事變爆發(fā)后，板垣征四郎于8月下旬率日軍第5師團向河北涿州進攻時，他還蒙在鼓里。

這時，張家口被日軍東條英機縱隊襲擊，守南口的國民黨軍第61軍陷于腹背受敵之境。軍長李服膺放棄陣地，向山西雁北地區(qū)逃跑。

時任國民黨軍第61軍72師師長的陳長捷回憶說：“（此時）閻錫山判斷侵犯華北西線的日軍，攻占南口、張家口后，將循平綏線進犯大同，戰(zhàn)場可能局限于雁門山以北的所謂雁北地區(qū)。閻（錫山）根據(jù)錯誤的敵情判斷，做了所謂‘大同會戰(zhàn)的準備?！?/p>

陳長捷說：“從察哈爾犯晉的日軍，于9月上旬發(fā)動進攻。先以東條縱隊（關(guān)東軍）一個旅團為基干和偽蒙軍兩個騎兵師，沿平綏路西進，即沖破李服膺在雁北所預筑的國防陣地。日軍直沖到陽高城下，李在陽高城不但未收容所部，更沒有設陣抵抗，也不按預示向長城線北移，竟然棄城隨著潰軍向大白登南逃，一直跑到桑干河以南尚未立腳?！?/p>

李服膺的逃跑，直接動搖了閻錫山所謂的“大同會戰(zhàn)”基礎(chǔ)。

日軍主力第5師團，在板垣征四郎指揮下，從察南蔚縣進攻山西廣靈，把在洗馬店附近警戒的國民黨軍第73師打垮。師長劉奉濱負傷，率殘部轉(zhuǎn)移至平型關(guān)。

日軍第5師團尾追國民黨軍第73師，兵鋒直指平型關(guān)。

這時，閻錫山才恍然大悟：一年前板垣征四郎不乘火車坐汽車，原來是為了進攻平型關(guān)，親自勘察路線。為了應急，閻錫山調(diào)駐雁門關(guān)的孟憲吉獨立第8旅奔向平型關(guān)，增援轉(zhuǎn)移到那里的73師，并同意八路軍115師入晉在平型關(guān)的東北地區(qū)伏擊日軍。

七七事變之后，紅一方面軍第1軍團和第15軍團及陜南紅軍第74師奉中央軍委命令改編為八路軍115師，林彪任師長，聶榮臻任副師長（10月改任師政治委員），政訓處主任（10月改稱政治部主任）是羅榮桓，參謀長是周昆。

對于閻錫山此時的窘迫，毛澤東曾一針見血地說：“閻錫山現(xiàn)在處于不打一仗則不能答復山西民眾，要打一仗則毫無把握的矛盾中，他的這種矛盾是不能解決的。……他的部下全無決心，他的軍隊已失戰(zhàn)斗力，也許在雁門關(guān)、平型關(guān)、沙河一帶會被迫地舉行決戰(zhàn)，然而大勢所趨，必難持久，不管決戰(zhàn)勝敗如何，太原與整個華北都是危如累卵。”

有關(guān)平型關(guān)戰(zhàn)斗的介紹，都會有這樣一段描寫：“115師開到前線的路上，遇到一批批從前線敗下來的國民黨士兵。這些敗兵，步槍當扁擔，挑著從老百姓家里搶來的東西，向后方逃去。八路軍戰(zhàn)士問他們敵人有多少。他們回答是‘數(shù)不清。戰(zhàn)士們又問他們?yōu)槭裁赐讼聛?。敗兵說：‘敵人有飛機和坦克。他們的炮彈比我們機關(guān)槍的子彈還多哩。戰(zhàn)士們又問：‘你們打死過敵人沒有？回答是‘沒有打過。戰(zhàn)士們又問：‘那么，為什么不打仗就退呢？敗兵們答道：‘長官早就跑光了，我們不退做什么！”

聶榮臻回憶說：“我們在原平?jīng)]有停留多長時間，因為前邊的情況很緊急。國民黨軍隊那種不戰(zhàn)而退的恐慌情緒，實在使我擔心，說不定，他們很快就會從晉東北全部敗退下來。況且林彪已到前邊看地形去了，我必須趕緊帶著部隊開上去。我記得，到達上寨的時間是9月23日。在這里，我同林彪會合了。這時，靈丘城已經(jīng)失守，國民黨軍隊的一幫潰兵跑到上寨砸老百姓的店鋪，被我們的戰(zhàn)士轟跑了。我見到林彪以后，告訴他部隊都帶上來了，問他前邊情況怎么樣。他說，敵人的大隊人馬正向平型關(guān)方向運動，這里的地形不錯，可以打一仗。他攤開地圖，同幾位參謀一起，把平型關(guān)周圍的地形和初步的作戰(zhàn)設想介紹了一下，問我的看法。我表示，可以在這里打一仗。居高臨下伏擊敵人，這是很便宜的事。我說，現(xiàn)在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要考慮怎樣打得好，這是我們同日本侵略軍的第一次交鋒，全國人民都看著我們，這個仗必須打好，打出八路軍的威風來，給全國人民的抗日情緒來個振奮！在平型關(guān)打一個大仗的計劃，就這樣定下來了。當時，這樣的作戰(zhàn)計劃，前線指揮員有權(quán)根據(jù)情況決定。好打就打，只要事后報告一下就行了。事實上，事先請示也不可能，軍委和總部不十分清楚前線的具體情況，敵軍怎么樣？地形怎么樣？特別是進行游擊戰(zhàn)爭，上午打了，下午就有可能要離開，事事請示，就會貽誤戰(zhàn)機?！?/p>

陳長捷回憶說：“八路軍林師于9月20日迅速越過五臺山，22日潛出平型關(guān)東南，插入靈丘南的太白山南邊的上寨地區(qū)，依托人民的掩護，未為敵所察覺。24日于平型關(guān)東北的東河南鎮(zhèn)西的公路兩側(cè)秘密部署，伺機抄擊。”

平型關(guān)戰(zhàn)斗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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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得志想當副團長不想當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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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平型關(guān)戰(zhàn)斗，不得不說在平型關(guān)戰(zhàn)斗中擔任主攻團團長的楊得志的一段故事。戰(zhàn)前，楊得志想當獨立團的副團長，不想當主攻團的團長。

事情的經(jīng)過還得從聶榮臻找楊得志談話說起。紅軍改編為八路軍開赴抗日前線，要任命一批干部，楊得志被任命為八路軍685團團長。整編時，毛澤東電告正在與國民黨談判的周恩來、秦邦憲（博古）和林伯渠：“（一）八月十五日前編好，二十日出動抗日。（二）三個師以上必須設總指揮部，朱正彭副（朱德任總司令，彭德懷任副司令），并設政治部，任弼時為主任，鄧小平為副主任（不要康澤），以便指揮作戰(zhàn)?！碑敃r，蔣介石擬派時任國民黨政府漢口禁煙緝私處主任康澤擔任八路軍政治部副主任，毛澤東沒有同意。根據(jù)談判的改編方案，原紅一方面軍第2師5團改編為八路軍第115師343旅685團。聶榮臻通知在抗大學習的楊得志到他辦公室任前談話。

聶榮臻見到楊得志便開門見山地說：“我們‘窯洞大學的畢業(yè)生回來啦！這次找你談話，就是要你到685團當團長。這個團你熟悉，紅5團改編過來的。副團長是陳正湘，政訓處主任是鄧華。你來得正好，你來看看！”

聶榮臻說到這里，用手指著桌上一疊用五顏六色紙寫成的決心書，興奮地說：“全是戰(zhàn)士們要求上前線的決心書?，F(xiàn)在可以說是刀出鞘、彈上膛，盤馬彎弓射大雕。部隊情緒好得很呀！”

“我們的具體任務呢？”楊得志問。

聶榮臻說：“要你到685團有兩個原因：一是這個團是你原先工作過的2師改編的;二是這個團是全師的先頭部隊?，F(xiàn)在部隊已經(jīng)到了黃河西岸韓城、郃陽（今合陽）之間的芝川鎮(zhèn)，你們的任務是過黃河進入山西。如今山西以及整個華北吃緊得很哪！”

楊得志回憶說：“聶總簡要地向我介紹了華北形勢、敵我態(tài)勢和我們的任務、基本方針后，要我必須盡快趕上部隊。誰知走出師部，碰到了原紅1團改編的獨立團幾位老戰(zhàn)友。他們聽說我要去685團，都動員我到獨立團去工作。我那時年輕，轉(zhuǎn)身就去找聶總?！?/p>

楊得志轉(zhuǎn)身回到聶榮臻辦公室，說：“我還是去獨立團當副團長，685團的團長讓別人去干吧！”

聶榮臻問：“為什么？”

楊得志一五一十把剛才在師部門口碰到老紅1團戰(zhàn)友的情況講了一遍。

聶榮臻聽完楊得志的理由，嚴肅地說：“你去685團是命令。命令下達了就要執(zhí)行。形勢這樣緊張，部隊在等你，你馬上去685團！”

楊得志火速出發(fā)，日夜兼程趕到芝川鎮(zhèn)時，部隊已經(jīng)渡過黃河。他一直趕到山西侯馬市郊，才見到陳正湘、鄧華等人，開始正式履行685團團長一職。

在八路軍115師臨時指揮所，楊得志見到了林彪。林彪問楊得志：“部隊情況怎樣？”

楊得志說：“情緒好得很！”

八路軍115師主力開赴平型關(guān)前線

林彪轉(zhuǎn)過身去，眼睛看著地圖，背對著楊得志，說：“要加快北上的速度，把部隊開到平型關(guān)一線?！?/p>

侯馬在晉西南，平型關(guān)在晉東北。從侯馬到平型關(guān)要穿越幾乎整個山西。楊得志立即率685團坐火車，從侯馬出發(fā)，過洪洞、臨汾、霍縣、介休等車站，一直到原平車站，才改乘汽車前進。

平型關(guān)位于山西東北部古長城上，自古是晉冀兩省的交通隘口。恒山山脈在這里由西北向東南蜿蜒，五臺山余脈則由西南向東北延伸，兩山交會處峰巒疊嶂，因長年雨水沖刷，形成險壑交錯縱橫的峽谷。由靈丘通往平型關(guān)方向的道路必須從小寨村、老爺廟和關(guān)溝這條峽谷通過。日軍第5師團21旅團侵占平型關(guān)，也只能走這條峽谷。林彪決定在平型關(guān)伏擊，具體部署是以343旅兩個團為主攻，344旅一個團到平型關(guān)北面斷敵退路，一個團做師的預備隊，攻擊部隊全部在平型關(guān)東側(cè)山地設伏。

聶榮臻回憶：“那天（9月24日）夜里，天下起了傾盆大雨。干部戰(zhàn)士既無雨衣，又缺御寒的服裝，只得任憑秋雨濕透征衣，沿著崎嶇的山溝向前行進。最糟糕的是山洪暴發(fā)了，湍急的山洪咆哮著，蓋住了嘩嘩的雨聲。大家只得把槍和子彈掛在脖子上，手拉手結(jié)成‘纜索，或者拽著馬尾巴從激流中蹚過去。師里雖有工兵營，也能架橋，但是水勢兇猛，大雨滂沱，短期內(nèi)難于成功。徐海東同志的344旅走在后邊，闖過去一個多團，另一部分被越來越險惡的山洪擋住了。我看到有的戰(zhàn)士急于過去被洪水沖走了，就同林彪商量，這個旅過去的一部分做預備隊，沒有過去的不再強渡，以減少不必要的犧牲。林彪同意了這個意見。所以，平型關(guān)伏擊只使用了由楊得志、陳正湘同志率領(lǐng)的685團和由李天佑、楊勇同志率領(lǐng)的686團?！?/p>

經(jīng)過大半宿行軍，過了山洪的部隊都到達預定位置。9月25日拂曉，楊得志到達李莊，召集各營營長部署任務。在大雨中，楊得志指著前面的公路，對1營營長劉正、2營營長曾國華、3營營長梁興初說：“這就是我們的攻擊地段。板垣的21旅團要進平型關(guān)必須通過這條路，這里居高臨下，地形好得很呀！”

楊得志又指了指東面，接著說：“從這里往東是686團。一定要告訴所有同志們，從干部到戰(zhàn)士，包括炊事員，這次戰(zhàn)斗非同一般，政治意義更巨大。國民黨軍隊的潰逃不僅助長了敵人的囂張氣焰，而且對熱心抗戰(zhàn)的人民群眾是個很大的打擊。如今人民把希望寄托在我們身上，他們在看著我們哪！黨中央、毛主席、朱彭首長也等著我們的勝利消息。所以，這一仗一定要發(fā)揚我們敢打敢拼、不怕流血犧牲的傳統(tǒng)，徹底消滅這幫侵略者！打出八路軍的威風，打出中國人民的志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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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軍參戰(zhàn)犧牲的第一位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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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長們受領(lǐng)任務后，分頭到各連去作動員部署。

685團2營營長曾國華回來后，與教導員劉振球并肩趴伏在陣地溝旁的一個土坎上，舉著望遠鏡向東北方向觀察，看看隱蔽在溝溝坎坎里的連隊會不會暴露。

9月的晉東北，冷風颼颼，寒氣逼人。劉振球全身打著寒戰(zhàn)。戰(zhàn)士們和劉振球教導員一樣，昨夜蹚水過溝，都像從水里撈上來似的，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冷風一吹，那個滋味實在難受。劉振球索性拿起電話，咬緊牙關(guān)，一個連隊一個連隊詢問情況。

5連指導員楊俊生在電話里說：“雪山草地都過來了，這么點事算什么？大伙現(xiàn)在擔心的只有一件事！”

劉振球問道：“什么事？”

楊俊生說：“擔心小鬼子不來，讓咱們白挨大半宿凍?！?/p>

劉振球提了提嗓音說：“請大家放心。上級首長說好了小鬼子要來，那就肯定要來。板垣征四郎正狂著呢，恨不得一口吃個大胖子。他的21旅團先頭部隊昨天從這里開過去，占領(lǐng)了東路池，他舍得把他們放那兒不管？”

曾國華聽劉振球提到上級首長，不由得扭頭朝身后的高坡上望去，不遠處團長楊得志和副團長陳正湘、政訓處主任鄧華等正在一起議論著什么。再往遠處看，師長林彪和副師長聶榮臻舉著望遠鏡正在觀察，又對著地圖指指戳戳。

楊得志回憶：“三位營長剛走，陳正湘、肖遠久和鄧華同志冒雨來到了我的身邊。他們剛分頭到各連作了戰(zhàn)前動員。我問他們，下這么大的雨，部隊情緒怎么樣？”

鄧華立即說：“一句話，勁頭都集中到刺刀尖上了，就等吹沖鋒號了。戰(zhàn)士們說：日本鬼子嗷嗷叫，國民黨兵往后跑，人民群眾在吃苦，我們這口氣死了也咽不下去！這樣的奇恥大辱、深仇大恨怎么也得雪，怎么也得報。要不，就不是中國人，更不是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八路軍戰(zhàn)士！”

楊得志不放心在最前沿截擊日軍的2營方向。2營配置在685團伏擊線的最前沿，5連配置在2營的最前沿，成了扎袋口的關(guān)鍵力量。楊得志對副團長陳正湘說：“給‘猛子打個電話。戰(zhàn)斗打響后，5連務必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把敵人打亂，扎死口袋的嘴，不能讓敵人鉆出去，更不能讓敵人跑回來。”

楊得志所說的“猛子”，就是2營5連連長曾憲生（又名曾賢生）。在長征中，曾憲生當過紅2師政委劉亞樓的警衛(wèi)員。他長年身上背一把大刀，腰間插一支駁殼槍，跟隨隊伍從江西一路打到陜北，沖鋒陷陣，勇猛無比。隊伍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綽號叫“猛子”。

電話一直打不通，原來是2營教導員劉振球與5連指導員楊俊生在通話。許久，電話終于接通了。陳正湘正要在電話里向曾憲生傳達楊得志的意思，楊得志一把拿過電話，開口就說：“‘猛子啊，你要看清你是尖刀上的尖刀！”

不待團長楊得志把話講完，曾憲生便用粗聲大嗓門說道：“首長?。∧憔头判?，我曾憲生連這個口袋嘴都扎不住，那還叫什么‘猛子啊！”

楊得志回憶說：“那時候我們沒有手表，不知道確切的時間，大約上午8點多鐘吧，先是聽見遠處傳來汽車的馬達聲，接著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汽車的影子。汽車越來越近，這才發(fā)現(xiàn)后面還有馬車等一大溜。只見頭一輛汽車上插著一面‘太陽旗，坐著幾十個日本兵，頭戴閃光發(fā)亮的鋼盔，身著黃呢大衣，上著刺刀的步槍抱在胸前。汽車一輛接著一輛開進了我們的伏擊地域?！?/p>

日軍全部進入八路軍的伏擊圈。進入伏擊圈的是日軍第5師團21旅團的預備隊和輸卒隊（運輸隊）。具體番號是21旅團第1大隊和配屬給21旅團的第11聯(lián)隊第1大隊。

21旅團是日軍第5師團的主力部隊，旅團長叫三浦敏事，日本陸軍少將。21旅團有“陸軍之花”的美譽。

聶榮臻回憶說：“伏擊部隊的報告同時匯集到師部，敵軍已全部進入伏擊圈。這時，我們下達了攻擊命令。戰(zhàn)斗一開始，全線部隊居高臨下地向敵軍展開猛烈襲擊，一下子把它的指揮系統(tǒng)打亂了。山溝里，汽車撞汽車，人擠人，異常混亂。我同林彪研究了一下，決定把敵軍切成幾段，分段吃掉它，隨即下達了命令?！?/p>

隨著師指揮部新命令下達，負責扎口袋嘴的5連在“猛子”曾憲生的帶領(lǐng)下，勇猛地沖上公路。“猛子”揮著駁殼槍，嘴里高喊著“殺”字，連續(xù)將幾個日本兵打倒。

這時，被伏擊的日軍慢慢清醒過來，開始進行有組織的抵抗，一挺機槍架到路溝邊，朝5連不斷射擊。沖在最前面的5連戰(zhàn)士接連被打倒，曾憲生的右小臂也掛了彩。曾憲生大喊一聲：“一班長，投手榴彈！”

一班長帶領(lǐng)全班從左側(cè)迂回過去，一排手榴彈把日軍的機槍炸啞后，“猛子”從背后拔出大刀，嘴里大喊一聲“殺”，便沖進敵陣。八路軍戰(zhàn)士們也端著刺刀，與日軍拼殺起來。

平型關(guān)戰(zhàn)斗中八路軍115師某部機槍陣地

“猛子”接連劈倒幾個日本兵，沖到了公路中間。3個日本兵沖上來，端著刺刀將“猛子”圍住。

“猛子”毫無懼色，順手操起地上的一支三八式步槍，擺出拼刺刀的架勢。

3個日本兵嘴里怪叫著，3把刺刀逼到連長“猛子”跟前。

“猛子”雙目圓睜，使勁往左右一撥，將日本兵的刺刀隔開，跟著縱身一個突刺，左邊的日本兵被他刺中，他回手一槍，將右邊的日本兵也刺倒在地。

還有一個日本兵見“猛子”勇猛無比，慌忙閃到“猛子”身后，挺槍刺來。

“猛子”身子一縮，轉(zhuǎn)身迎敵，無奈筋疲力盡，躲閃不及，被這個日本兵的刺刀刺進小腹。

“猛子”咬緊牙關(guān)，掄起槍托朝日本兵頭上砸去。日本兵立即腦瓜迸裂，撲通一聲倒到地上。

“猛子”捂著小腹，拼盡全力朝連隊戰(zhàn)士喊道：“同志們，殺啊！殺??！殺……”他漸漸地沒有力氣喊了。最后，他拉響了僅有的一顆手榴彈，與逼近他的一群日本兵同歸于盡。他是八路軍參戰(zhàn)后犧牲的第一位連長。

楊得志回憶說：“應當說板垣21旅團還是支很有戰(zhàn)斗力的部隊。他們從懵懂中一清醒過來，其驕橫、兇狠、毒辣、殘忍的本性就發(fā)作了，指揮官舉著軍刀拼命地嗥叫著，鉆在汽車底下的士兵爬出來拼命往山上爬。敵人想占領(lǐng)制高點。最激烈的白刃格斗在2、3營的陣地上展開了。2營5連連長曾憲生同志，外號叫‘猛子，戰(zhàn)斗打響發(fā)起沖鋒后，他率先向敵人突擊，20分鐘內(nèi)，全連用手榴彈炸毀了20多輛汽車。在白刃格斗中，他一個人刺死十幾個日軍。他身上到處都是血，一群日軍在向他逼近，他拉響了手榴彈與敵人同歸于盡。他的壯烈行為鼓舞著我們，更鼓舞著他身邊的戰(zhàn)友。這個連的指導員身受重傷，依然指揮部隊;排長犧牲了，班長頂替;班長犧牲了，戰(zhàn)士接上指揮。就這樣，前仆后繼，打到最后，全連只剩30多位同志，卻仍然頑強地與敵人拼殺……這是血戰(zhàn)，是意志的搏斗，也是毅力的考驗?！?/p>

5連指導員楊俊生親眼看到“猛子”曾憲生犧牲，他自己雖然左臂左腿都負傷了，但顧不上包扎傷口，忍著疼痛，紅著眼睛高喊著“為連長報仇”，帶領(lǐng)連隊戰(zhàn)士勇敢地與日軍拼殺，沒讓一個日本兵鉆出口袋。

口袋陣中，6連連長周志輝、7連連長匡斌、8連連長龍書金都帶著連隊沖上公路，與日軍展開白刃格斗。楊得志說：“日軍士兵由于長期受軍國主義的欺騙宣傳和所謂‘武士道的影響，成了一幫亡命之徒。他們負了傷仍然頑抗。戰(zhàn)士們喊‘繳槍不殺，優(yōu)待俘虜，不知他們是聽不懂，還是根本聽不進去，毫無反應?！?/p>

這時，許多日軍一面在路邊頑抗，一面向老爺廟進攻，搶占制高點。團部參謀跑來通知曾國華：“營長，團長叫你去一趟指揮所?！?/p>

曾國華立即起身，往后方山坡跑去。楊得志見到曾國華，直截了當?shù)卣f：“你們營一定要沖過公路，迅速搶占老爺廟，拿下這個制高點。我們就可以居高臨下，兩面夾擊，把敵人消滅在溝內(nèi)?！?/p>

曾國華說了一聲“明白”，轉(zhuǎn)身跑回，與教導員劉振球、副營長王麗水商定，派6連和7連迅速搶占老爺廟，5連和8連繼續(xù)沿公路向東進攻。

王麗水自告奮勇地說：“營長，我?guī)?連、7連上去。”

此時，6連5班長王喜得已經(jīng)帶領(lǐng)全班接近老爺廟西側(cè)制高點，正在與已爬上老爺廟高地的日軍對射。王麗水帶領(lǐng)6連、7連的指戰(zhàn)員很快趕到西側(cè)制高點，接替了6連5班投入戰(zhàn)斗，把爬上老爺廟的日軍壓了下去，完全控制了老爺廟的制高點。

控制了老爺廟，6連和7連居高臨下射擊，把溝內(nèi)的日軍打得滿地亂竄，無處藏身。副營長王麗水見時機已到，高喊一聲“沖啊”，帶領(lǐng)6連和7連如猛虎下山般沖向日軍，與5連、8連兩面夾擊，將溝里的日軍全部消滅了。

中午時分，溝里戰(zhàn)斗結(jié)束。清點人數(shù)，楊得志率領(lǐng)的685團傷亡206人，其中陣亡53人，傷153人。2營5連指戰(zhàn)員付出巨大代價，一個連的傷亡占全團的一半多，共有120名官兵傷亡，其中連長曾憲生犧牲。

八路軍首戰(zhàn)平型關(guān)，擊毀日軍100余輛汽車，擊斃日軍第5師團參謀橋本順正中佐和第6兵站自動車隊隊長新莊淳中佐等1000多名日軍，繳獲日軍兩門92步兵炮，20余挺輕重機槍，步槍1000余支，彈藥2000余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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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被包圍在平型關(guān)卻為何沒有被全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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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5日下午，溝內(nèi)戰(zhàn)斗結(jié)束后，林彪、聶榮臻命令685團、686團等伏擊部隊向西南方向的東跑池發(fā)起進攻，配合國民黨軍聚殲日軍。

此時，閻錫山的“部下全無決心，軍隊已失戰(zhàn)斗力”，潰逃到平型關(guān)的國民黨軍第73師及增援到平型關(guān)的國民黨軍高桂滋部都不相信八路軍115師已插進敵后，造成了特別有利的態(tài)勢，反而放棄了團城口陣地，讓日軍殘部給跑掉了。

原本增援的國民黨軍71師在師長郭宗汾指揮下已到達大營。時任國民黨軍第72師師長的陳長捷回憶：“郭軍（郭宗汾師）有三個兩團制的旅，即陳光斗第202旅、趙晉第214旅、續(xù)儒林新編第11旅，另附一個山炮營。他們奉命從太原北上。該部初次上抗日戰(zhàn)場，士氣尤銳。郭部到大營受孫楚指揮時，孫據(jù)平型關(guān)外人民報告，八路軍確已到達太白山區(qū)，始轉(zhuǎn)變決心，出關(guān)決戰(zhàn)，指示郭軍向齊城聯(lián)系高軍（高桂滋部）進擊團城口，以擊敵（日軍）側(cè)背?！?/p>

陳長捷說：“在郭軍到達前，高部在團城口、鷂子洞、西跑池間陣線，雖不斷受敵炮擊，守軍依托強固陣地，配備稍疏，尚未重大傷亡。由于攻平型關(guān)之敵源源北展，高部發(fā)生了恐慌。一聞郭軍到達大營，更加緊向?qū)O楚呼告不克支持，且直接要求郭軍即刻增加前線守御。郭以奉令出擊為辭。孫對雙方爭執(zhí)，未加明確節(jié)制?！?/p>

陳長捷回憶：“當孫楚接到林彪高參通報：林師已阻截平型關(guān)、東河南敵后公路，即對敵發(fā)動抄擊，并以一部向大小含水嶺挺進，接應團城口、平型關(guān)大軍進擊，形勢大好，敵已陷我掌握中。”

在這樣的態(tài)勢下，孫楚覺得“高部縱感緊急是暫時的，可以堅持的;郭部須集結(jié)全力作大規(guī)模出擊，萬不宜分割應付，陷于膠著”，命令高、郭須鎮(zhèn)定固守，不得動搖。

高桂滋對于孫楚的命令，認為是孫楚有意犧牲他們，于是在“錯覺和怨懟”之下，不等日軍攻擊，擅自放棄團城口、鷂子洞、西跑池間陣地，向迷回村方向退守。

高桂滋到了迷回村，對國民黨第13軍軍長劉茂恩撒謊說：“八路軍哪是日軍的對手，根本不敢插入敵后?！?/p>

劉茂恩一聽，與高桂滋一起，率部縮避恒山，共同保存實力。

閻錫山了解內(nèi)幕后，自此不和高桂滋見面敘事。后來，閻錫山在呂梁集訓中，還同晉軍將領(lǐng)回憶起平型關(guān)之敗，尤為憤慨，怒言：“高桂滋放棄團城口，比劉汝明放棄張家口，更為可殺！”

對于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八路軍115師來講，平型關(guān)戰(zhàn)斗無疑是一個大勝仗。勝利的消息傳來后，毛澤東于9月26日9時致電朱德、彭德懷、任弼時并告林彪、聶榮臻，表示祝賀：“慶祝我軍的第一個勝利。”

毛澤東對于八路軍在全國抗戰(zhàn)初期的作戰(zhàn)方針非常明確。他說：“今日紅軍（八路軍）在決戰(zhàn)問題上不起任何決定作用，而有一種自己的拿手好戲，在這種拿手好戲中一定能起決定作用，這就是真正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zhàn)（不是運動戰(zhàn)）。要實行這樣的方針，就要戰(zhàn)略上有有力部隊處于敵之翼側(cè)，就要以創(chuàng)造根據(jù)地發(fā)動群眾為主，就要分散兵力，而不是集中打仗為主?！泵珴蓶|為了讓指戰(zhàn)員明白這個戰(zhàn)略方針，還打比方說：“紅軍開展游擊戰(zhàn)爭和創(chuàng)建根據(jù)地好比圍棋中的做‘眼，我們已采取‘山雀滿天飛的辦法，撒出了大批干部，到華北敵后組織群眾開展游擊戰(zhàn)爭。我們的主力部隊到華北，要像下圍棋一樣做幾個‘眼，‘眼要做得活，做得好，以便和敵人長期作戰(zhàn)?！?/p>

八路軍115師大戰(zhàn)平型關(guān)，取得了戰(zhàn)斗的勝利，但全殲日軍的大勢已去，閻錫山無奈地下令“棄守平型關(guān)”。國民黨軍紛紛轉(zhuǎn)移。八路軍115師按照毛澤東做“棋眼”的方針，開赴五臺山建立根據(jù)地，以五臺山為中心，向平型關(guān)外的靈丘、淶源地區(qū)展開游擊活動。

平型關(guān)大捷的那一天，中國的“速勝論”者得知八路軍115師在平型關(guān)大捷的消息時，歡欣鼓舞;那一天，閻錫山下令“棄守平型關(guān)”時，中國的“亡國論”者更加悲觀了。毛澤東在《論持久戰(zhàn)》中狠狠地批駁了“亡國論”和“速勝論”這兩種錯誤思想，明確指出，中日之間最后的勝負，要在持久戰(zhàn)中去解決。他還舉例寫道：“每個月打得一個較大的勝仗，如像平型關(guān)、臺兒莊一類的，就能大大地沮喪敵人的精神，振起我軍的士氣，號召世界的聲援?！?/p>

事后，楊得志對于平型關(guān)一戰(zhàn)，講了“四個震動”：

平型關(guān)一戰(zhàn)，震動了野心勃勃的日本帝國主義。九一八事變，甚至更遠一些，如甲午戰(zhàn)爭以來，他們還沒有遇到中國人民這樣有力的、巨大的、殲滅性的打擊?！安豢蓱?zhàn)勝的皇軍”，居然敗在了他們認為是“一盤散沙”“不堪一擊”的中國人手下，說這個震動“如雷轟頂”，恐怕不算過分吧！

平型關(guān)一戰(zhàn)，震動了矛盾重重的國民黨各派勢力。“滅共派”看到了被他們“滅”了10多年的共產(chǎn)黨的真正實力和氣魄，不能不作進一步的思考和謀劃了;“聯(lián)共派”應該說受到了不小的鼓舞，似乎覺得“聯(lián)共”的“資本”大大增加了。作為一個整體，國民黨在進一步分化。

“平型關(guān)大戰(zhàn)突擊連”榮譽軍旗

平型關(guān)一戰(zhàn)，也震動了一些對中國共產(chǎn)黨了解不深，難免存在觀望情緒的人士。從蔣介石“四一二”叛變，經(jīng)過從未休止的軍事“圍剿”“聚殲”和白色恐怖的大屠殺，以及被宣傳為“潰不成軍的西竄”（指長征）之后，他們覺得中國共產(chǎn)黨已經(jīng)是傷痕累累了;但是今天他們親眼看到的卻是一個無比健壯的、傲然屹立的巨人。這就大大增添了他們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信任和希望，尤其是在民族危亡的嚴峻時刻。

平型關(guān)一戰(zhàn)，也震動了世界。那時，距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全面爆發(fā)雖然還有近兩年的時間，但希特勒已經(jīng)撕毀了《凡爾賽條約》，并同意大利法西斯分子一起干涉西班牙的內(nèi)戰(zhàn)。英法美等國采取綏靖政策，力圖把戰(zhàn)火引向社會主義的蘇聯(lián)。在這法西斯侵略勢力日益猖獗的時刻，被視為“東亞病夫”的中國人居然“敢”打日本人，而且打了它的精銳師團，取得了誰也不能否認的勝利，他們不得不“刮目相看”了。對那些被德意帝國主義奴役和受到他們嚴重威脅的人民，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鼓舞和支持。

平型關(guān)大捷有力地證明：有八路軍在，中國不會亡。蔣介石也在9月26日給朱德、彭德懷發(fā)來賀電，稱：“二十五日一戰(zhàn)，殲敵如麻，足證官兵用命征戰(zhàn)。”平型關(guān)大戰(zhàn)之后，八路軍第115師343旅授予685團2營5連“平型關(guān)大戰(zhàn)突擊連”榮譽稱號。旅長陳光、政委蕭華將繡有“平型關(guān)大戰(zhàn)突擊連”8個大字的錦旗獎給5連，指導員楊俊生支撐著多處負傷的身體，雙手接過八路軍第一次重大勝利后頒發(fā)的第一面獎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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