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淑梅
我與老白天天網(wǎng)上見,彼此嬉笑怒罵不拘一格,隨意噴或被噴。我最近要去北京學(xué)習(xí)兩天,老白在北京經(jīng)營一個電子秤專賣店,是一個小老板。我真沒想過在北京與老白見面。北京那么大,大家都很忙。
老白不老,初一時和我同班,那時我們都十二三歲,迄今我們有33年沒見過面。前兩年手機微信大火,熱心的某同學(xué)又建起當(dāng)年的同學(xué)群,于是,我也就和失聯(lián)多年的老白有了交集。
12月1日的中午課程就結(jié)束。上午11點我就精力很不集中,想著收拾行李,想著和幾個遠(yuǎn)方的文友辭別。手機微信里,老白又開始不消停。
他:你來了北京,我怎么也得盡地主之誼!
我:不想麻煩你。
他:我距離你住的地方只有兩三公里,很近。最近每天跑車,順路。
我:那,來吧。
他:等著,12點準(zhǔn)時過去,帶你去簋街,吃小龍蝦去。
路上老白喋喋不休地介紹,說簋街的小龍蝦很出名,一定要吃。
擇一個臨街店面落座,中午用餐高峰,幾無虛位。我們點了一大份麻辣小龍蝦,一盤鴨血肥腸,一盤拔絲白薯,三條煎魚。老白開車,不喝酒,卻要了啤酒,我和他的另一個朋友喝。
三個人基本同齡,盡管我與老白三十幾年未見面,與他朋友初次見,但我們有那茬人共同的時代記憶,坐一起,酒一端,就滔滔不絕撩開了沉沒在心底的少年歲月,說些小時候偷雞摸狗、調(diào)皮搗蛋的事,仿佛還活在舊時光里不曾長大。不經(jīng)意打量彼此鬢角的絲絲白發(fā),不由得唏噓,時光真是一個會騰云駕霧的殘忍的妖怪。
盆里紅色辣椒堆里簇?fù)碇恢或榍了男↓埼r,我是不敢下手。我天生對腿腳密集乃至軟體類的東西發(fā)怵,渾身起雞皮疙瘩,更別說動手撕扯開包裹它尊嚴(yán)的那層層鎧甲了。
我吃著老白和他朋友給我剝開的蝦肉,蠻香。飯桌上,能把矯情的女士抬舉成公主,這是紳士的風(fēng)度。不管多大年齡的女子,能在日常人際交往里得到尊重和呵護,這很溫暖。我和老白的朋友頻頻舉杯喝啤酒,老白頻頻舉杯喝白開水,且很陶醉地把白開水喝成酒的模樣。
以為餐后就是握手道別,但老白說要開車送我去北京西站,我有點兒驚異。由于距離我乘坐的車次還有兩小時,他繞道長安街,一路和我說,你看北京建國飯店!看故宮!看天安門啊!看中南海??!他顯然不把自己當(dāng)寄居京城的外地人,北京一個個聞名世界的標(biāo)志性建筑,讓他有深厚的民族自豪感。
許多北漂最終會被這座巨獸般的城市磨掉銳氣,泯然眾人,甚至變得面目全非,但老白不一樣。三十年一晃過去,老白說還是在北京買不起房,但他說在河北買了房,北京有自己的電子秤專賣店——知足的老白依然純樸得像個傻瓜。
車到北京西站,老白幫我取了票。只見老白打開車后備廂,提出一把新鮮的香蕉,幾個大紅蘋果,硬塞到我手里,說路上吃。三小時車程我怎么能吃下十幾根香蕉和五個拳頭大的蘋果?實在推辭不過,我拿了三根香蕉,一個蘋果,就與老白揮手告別。
想到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的詩“大海沒有時間和沙子交談,它永遠(yuǎn)忙于譜寫浪濤?!薄X得想笑。文學(xué)和現(xiàn)實,是兩碼事。我與老白這次聚會與知識、學(xué)識、職業(yè)等等有關(guān)嗎?
夜深了,G683次動車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