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時代

王大燁

推薦語：王睿（福特海斯州立大學）

可能每一位寫作者的內心，都有一個被文學所環(huán)繞的夢中世界。然而，當這種愿景真的實現，它會是純粹的嗎？

《小說時代》展現的便是這樣一個故事：主人公懷揣著自己嘔心瀝血書寫的書籍，以及一顆單純火熱的心前往小說都城，然而在小說都城所發(fā)生的一切，卻讓他的人生以及價值觀，均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抉擇、背叛、堅守，這是《小說時代》中展現的大致主題。在這個異世界發(fā)生的故事，其實和我們所身處的時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暗喻與隱喻，文學的格局與走向，無不引人思考。純粹是這個故事的中心點，起初人人都向往純粹，但是最后人人卻又倒在了利益之手;起初人人都以為自己足夠純粹，但是駁雜的世界卻會把這一切通通攪碎。遙遠的智慧之人決定用文明替代武力，但是他們或許怎么也想象不到，最終摧毀文明的依舊是武力。這是一種“本性為私”的思想，也恰如“世界是圓的”，凈化無法直至永恒，循環(huán)與往復或許才是這個世界的真諦。另外，作者在劇情方面的設置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結構較為清晰明朗，結尾之處發(fā)人深省。美中不足的是在于文本的把控，一部分語句太過于拖沓，降低了小說水準。同時在人物塑造方面，也稍顯稚嫩。最后在細節(jié)方面，小說圍繞文學的“秩序”開展敘述，但是呈現的風貌卻是荒誕的，因此這一特點，也頗令人尋味。

一

李毅已經在小說都城待了七天，這幾天他一刻也沒閑著，揣著那本“絕世小說”不停投稿?？墒浅霭嫔虒λで榕炫取⑹治枳愕傅难菡f沒有一絲好奇：像李毅這樣“投機取巧”、幻想一夜成名的寫作者，每天都會有一大把，他們都快見膩了。

這是一個平行世界，人們依靠寫作生活。五百年前，靠小說而生的人打敗了靠詩歌而生的人，統(tǒng)一四野，建立了這個小說時代。寫小說的人開明大度，因此仍允許寫詩歌、散文的人生存。大戰(zhàn)結束，硝煙平息，屬于古典文學的時代剛剛結束，現代主義文學紛至沓來，后現代主義矛頭正起，類型文學蜂擁而至。因此，這不僅是一個小說時代，更是一個百花齊放的時代。

李毅來到小說都城的目標，就是為了推介他的小說：這本小說他整整寫了十年。他是一個有夢想，不甘平凡的人。他不愿按照國家規(guī)定的那樣，每天寫一千字，上交換取微薄的食物、薪資。他覺得自己的小說不該是這樣，他的小說應該有更宏偉的命運。

起初，他當然想過以參加考試的方式來推介自己的小說。可是國家組織的考試太過死板，條條框框限制太多，李毅的小說還沒通過初試就被刷了下來。

李毅看著荒敗的家庭，無奈之下，他決定帶上自己的“絕世小說”遠赴都城。保險起見，他提前兩月另寫了十萬字的小說當作路上的盤纏。一路上經歷了千辛萬苦之后，李毅終于來到了都城。他天真地以為自己的“絕世小說”很快就能得到大出版商的賞識，然而這幾天的四處碰壁，又讓他陷入了迷茫。

這一天，李毅來到存在主義區(qū)域內的一家茶館。其實，李毅也不知道自己的小說屬于哪種主義、哪種流派。但是為了交流，同時也為了探聽一些文學上的小道消息，李毅還是特別愿意逛逛這些地方。來到都城的這些天，他逛了表現主義的戲院、直覺主義的商鋪、結構主義的飯館、先鋒主義的酒樓，但是幾乎沒有一個地方能供他插幾句話。都城的流派太正經、太深奧了。一瞬間，李毅有些自卑，因為在他們老家鄉(xiāng)下，這些流派他們聽都沒聽說過，人們談論最多的就是誰誰的小說發(fā)表，掙了多少錢，誰誰誰的小說簽約，簽約金有好幾萬塊。就算談的跟文學沾邊，也不過那老三樣：乘華的《死去》、馬克斯的《萬年孤獨》以及不言的《蛤蟆》。

李毅來到茶館，尋了一個偏僻地方坐下，也不吃茶，靜靜地聽著其他人閑聊。最近幾天，李毅發(fā)現里面有人講大道理，也有人侃大山，他想還是存在主義好，畢竟“存在即是合理”。這一天正是周末，茶館人很多。一處大八仙桌圍了不少人，談論聲音很大，而且是有關小說的。李毅立馬就湊了上去，想聽聽那些人在講什么：

“要我說呀，咱們國家的四大名著早該改了，都是老掉牙的玩意兒，看不看都一個樣?！?/p>

“改？說得倒挺輕巧，怎么改，改誰的？”

“四爺說得對，四大名著是國家欽定，不好改。這個迅獎、盾獎倒是可以改改，哪一屆都一個樣，沒啥看頭，混資歷似的，全是老面孔?！?/p>

“……”

談的是大家所知，沒一會兒就人聲鼎沸。李毅也奮力往前靠，嘴里嘟囔著，想說點什么，又不知從何出口。沒一會兒，人群越來越多，眾人七嘴八舌之際，有個人揚了一嗓子：

“張老板在這兒，他是行家，咱們不如讓張老板說兩句！”

“好好好，讓張老板說！”

“……”

人群議論的焦點都到了這個張老板身上，沒一會兒，一個人聲傳出，不大，但很快四周便安靜了下來：

“鄙人只是一個小小出版商罷了，怎敢在諸位文學大家面前班門弄斧。”李毅循著人聲望去，一個拿著折扇，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微笑端坐在正中央的木椅上。

“張老板，您這不是說笑了。都城三大出版商，哪一家您沒參股？您給我們講講其中的門道，大家一定是受益匪淺啊?！?/p>

“班門弄斧，班門弄斧。張某不才，既然盛情難卻，那我就講兩句吧。”

“首先正如四爺所言，四大名著難改，也不怎么需要改。四大名著百年一評，能選上的不一定要新，但一定要影響力。影響力是什么，是說這四本書能對社會帶來怎樣的價值;還有國內的幾個獎項，其實不光國內，國外也差不多。貝獎、克獎，都有選老人，看影響力的因素，這是大勢所趨。但鄙人也有一言：影響力不能光看年齡，有時年輕人迸發(fā)的活力，也會有無窮價值。說不定在座的諸位才俊們，也有能夠改變這個時代的人出現。”

前半段李毅聽得云里霧里，后半段李毅噌的一下就精神了：年輕人，說的不就是自己嘛。剎那間，李毅覺得機會就在眼前，此時張老板話音剛落，李毅挎著背包，一個箭步跳到了臺上：

“張老板說得對，我覺得我就是那個改變時代的年輕人！”

一聲吶喊猶如驚雷，大家都怔怔地看著愣頭小伙，旋即有人發(fā)出笑聲，隨后不斷附和，變成了哄堂大笑：

“哈哈哈，就你還改變時代?！?/p>

“吊兒郎當的樣，先改變自己這身打扮吧?！?/p>

“……”

李毅聽著眾人一席話語漲紅了臉，想反駁又不知從何出口。此時李毅不知道的是，張老板正盯著他的臉龐，沒一會兒便想到了個“致富”的法子：原來，張老板逛茶館不為別的，也是因為最近沒有緊俏的小說出版，整個都城都變得死氣沉沉。恰好這時趨于小眾的詩歌也不甘落寞，打出了“文藝復興”的旗號，說什么詩歌才是文化正統(tǒng)，天下大有再次分裂的局面。為了穩(wěn)固小說陣線，同時也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精明的張老板頓時想到了一個法子。他把扇子一折，沖著李毅喊道：

“小伙子，你剛才說什么？你可以改變時代？”

“對，張老板，我，我可以的?！崩钜闫鋵嵰渤圆欢◤埨习鍟粫頃约骸＝Y果張老板這一聲回復，倒是把他自己給嚇住了。張老板又問他，你可有什么作品發(fā)表？

“那個，回張老板，我還沒有發(fā)表過?！?/p>

“哈哈哈哈，連作品都沒發(fā)表過就來這兒嘚瑟，真是吃飽了撐的?！北娙擞趾逄么笮Γ钜泐D時臉紅脖子粗。哪想張老板沒有理會眾人，而是繼續(xù)問李毅，那你手頭有什么作品嗎？

“有有有，我有一部小說，寫了十年，就在我包里放著?！崩钜阏f完就要把書遞給張老板。不承想張老板一把用扇子擋住，說且慢！這里人多耳雜，我先帶你回辦公室，到那兒咱們接著聊。

李毅一聽就呆了，愣愣地邁不出步子。身邊的眾人也驚呆了：張老板是誰，整個都城數一數二的人物，他一發(fā)話整個都城都得顫三顫。到了辦公室，李毅發(fā)現院墻內外到處都是書，無數“財富”就這么隨意地堆放在這里。張老板看到李毅這般模樣，笑笑走過來，拍拍李毅的肩，說李兄別看了，成大事的人就不要在意這些廢品。李毅聽到此話，趕緊點頭哈腰應和。張老板又問那李兄知道我為什么茶館那么多人，偏偏看中了你嗎？李毅聽了搖搖腦袋，憨憨地講不知道。張老板哈哈大笑：

“不知道最好，不知者無過啊，不知者最快樂。李兄，我已決定簽約你為我們公司的寫手，明天你就來上班吧?！?/p>

二

在都城之下，公認的大作家有好多，但公認的天才只有一個，那便是都城東區(qū)的徐衛(wèi)。據傳，衛(wèi)十歲就出版了人生第一部小說，十五歲那年便名滿都城，其文法引得眾人爭先模仿。十八歲后，徐衛(wèi)更像是開了掛一般，每年都能出兩三本小說。有人講，這個時代就是屬于徐衛(wèi)的，人家腦子里只有小說，其他什么也不裝，一心一意，悶頭就寫。也有人講，徐衛(wèi)的時代快過去啦，近幾年作品越來越一般。再說了，寫得這么頻繁，是不是他自己的還不一定……

李毅來到張老板公司后，張老板不讓他寫小說，也不讓他做事，每天就是好吃好喝地供著。過些日子，李毅也不好意思，主動詢問張老板，我那本“絕世小說”如何？到底能不能發(fā)呢？張老板告訴他，發(fā)肯定是能發(fā)，但是得等等，讓專業(yè)編輯幫你修改一下。對了，李兄，你可知道徐衛(wèi)？李毅一聽到徐衛(wèi)，兩眼都睜大了，連忙點頭，他當然知道徐衛(wèi)曾經少年天才的盛名。張老板又說，那好，既然你知道的話，過兩天我便安排一下，讓你倆見面，互相比試一場。

李毅一聽這話，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他自傲自大，但是遇到真正的行家，膽怯之心便涌了上來。他知道文場筆試的規(guī)矩，有些狠角輸了要拿命的。他想火，但也不想丟掉這條小命。張老板似乎看出了李毅心里的恐懼，他拍拍李毅的肩膀，笑笑安慰道：

“李兄不要怕，咱們只是友誼賽，輸贏無所謂，權當和對方交個朋友?！?/p>

好言相勸下，李毅終于放心了。這些日子，張老板其實也在準備，他不斷對外放出風聲，說自己找了一個隱藏在鄉(xiāng)下的絕世高手，這個高手當然就是李毅。都城沒有一個人見過李毅，也未有一人見過他的作品，大家都對這個突然走紅的小伙子充滿好奇。

隨著風聲越來越大，沒過幾天，徐衛(wèi)那邊傳來消息，他答應和李毅比試了。李毅也很著急，因為他連比試的方式都不知道。張老板安慰李毅，方式很簡單，二人到時在同一個地方寫命題小說，限時一上午，寫完一個短篇就行。李毅又問，那時間萬一不夠用呢。張老板這時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沒人之后把臉湊到李毅的耳邊：

“你放心，我會提前把小說題目透露給你的?！?/p>

三

李毅這幾天在都城最大的疑惑，就是張老板為什么會看上自己。他自信是自信，但這么順利導致他都有點承受不住：現在各大雜志每期都會刊登有關他的評論。都城最大的文學雜志甚至專門開了一期對李毅的評論，雖然他們并沒有看過李毅的小說，但通過捕風捉影般的各種信息，還是把李毅吹得天花亂墜。李毅漸漸地自滿之心追過了疑惑，他追問張老板到底什么時候發(fā)他的小說。張老板告訴李毅，發(fā)不發(fā)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造勢。沒有勢頭，你發(fā)這個又能干嗎呢？

李毅聽得云里霧里，在他的世界里，所知道的所想做的不過就是三樣東西：吃飯、睡覺、寫小說。他不貪戀錢財，也不迷戀美色。很小父母就告訴他，寫小說就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正道。李毅問父母什么是正道，為什么我非得走正道呢？李毅的父親聽到敗家兒子這樣講，拿著榔頭就捶到了李毅的頭上：

“傻家伙，正道就是正道，你管那么多干啥?！?/p>

這一榔頭很疼，打得李毅往后徹底斷了思考為什么寫作的決心。從此他開始拼了命地讀，拼了命地寫。一開始，李毅想寫武俠小說，但那時武俠小說早不火了，都快跟詩歌、散文一樣成了另類。李毅的父親讓李毅寫正統(tǒng)小說、寫嚴肅文學。但是李毅寫了一年悲哀地發(fā)現，他壓根不知道嚴肅文學是什么，他一點也體會不到嚴肅文學所帶來的美感。李毅的父親知道此事后非常悲痛，他仰天大喊，覺得李家徹底完了，祖宗三代竟然沒有一個人會寫嚴肅文學。

李毅父母死后，李毅徹底成了孤兒。為了生活，他只好開始寫爽文為生。爽文是被官府明令禁止的小說題材，是一種低俗的，沒有任何文學意義，純粹為了讓讀者感到“爽”的一種小說?？墒菦]辦法，李毅只會寫這個，而且寫得特別好，特別棒。慢慢地，他的爽文在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許多百姓都來偷偷索要李毅的小說。沒辦法，因為在小說世界，大家唯一的工作就是寫小說，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讀小說。嚴肅小說實在是太嚴肅、復雜，百姓們都不怎么喜歡看，只有爽文對他們的胃口。

張老板給李毅說題目很寬泛，是命運。李毅一聽，這我哪能寫得出來，你讓我寫財運、桃花運、狗屎運還行，寫命運也太難了吧。李毅心里雖然是這樣想，但他也知道，不能跟張老板講實情，一講就露餡，于是他一咬牙、一鐵心，告訴張老板沒問題，簡單，肯定能寫出來！

四

自打小說這個行業(yè)一枝獨秀起，已經過了將近五百年。程式走來走去，還是翻不過老路數：辦雜志，出書。張老板當年從一個小小編輯做起，走南闖北，一路征戰(zhàn)，才混到如今這般地步。其實他一開始，也想過大家為什么都要靠寫小說生存，在他看來，那些低賤的行當諸如木匠、鹽販、絲綢商人啊，似乎都比小說有用。但是沒辦法，世道如此，他也得跟著世道謀生。張老板當年還是張編輯的時候，操刀的第一本書是一個老將軍的小說，寫得極其一般、極其流水賬。當年張老板也是年輕，翻閱一半脾氣上來，扔到地上說不干了，牽條狗都比這老頭寫得好。當時張老板的頂頭上司——雜志主編看到了，一下子撲到地上把小說撿起。他極其“虔誠”般地用手絹擦了擦老將軍的書，又冷眼盯著張編輯說道：

“小張啊，你以為老子不知道這本書寫得一般嗎？比你懂的人多了去，寫得好的人也多了去，但是為什么他們沒火呢？這就是運氣，這就是資歷，這就是命運。想要改命就得學會隱忍。小張，你的路還很彎曲、很漫長啊?！?/p>

張老板聽完主編的話驚訝了好久。他來到圖書館，里面人山人海，到處都是看書的人。他在前臺打聽了一下，按圖索驥找到了老將軍以前的書：有初出江湖寫的《山?！?，有一鳴驚人打破四方敵國圍攻的《舊鹿》，有中年時期寫成的沉穩(wěn)大作《如山》，直至看到他年老時寫的“流水賬”之作《養(yǎng)生》。他百思不得其解，回到編輯部詢問主編為什么老將軍年輕時寫得那么好，到老時反而退步了呢？主編喝了一口茶，冷笑一聲，你小子還真以為老將軍退步了？那是他在裝瘋賣傻，不想再惹是生非。在這個時代，有時候寫得好也是一種罪過，會招來殺身之禍的。張老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主編又告訴他，其實像老將軍這樣的名家還是好的，有些名家根本不配叫名家，連寫小說都不配，結果還是很火，你知道為什么嗎？張老板問為什么？主編告訴他，因為他們有權勢，會攀連。張老板聽到這話便問主編，寫小說不就該純粹地寫，只有純粹的文筆才能寫就絕世小說呀。主編聽到這句話再次冷笑一聲，說這個世界最可笑的就是純粹：我記得以前聽一個老者講過，大約在一千年前，那時的人們還不是以寫小說為生，甚至都不存在小說，只有詩歌作為一種娛樂存在?？墒呛髞?，隨著鐵器刀槍的發(fā)展，國與國的征戰(zhàn)愈加頻繁，甚至到了滅種的地步。為了延續(xù)生命，有個智慧的國王召來各國首腦，希望大家以后不再刀戈相見，而是通過比賽詩歌的方式進行。這個方式得到了大家的擁護。起初，以詩歌替代武力確實奏效，然而卻沒有一個讓人們信服的標準。再后來，人們遴選出各國的專業(yè)詩歌人士，組成了專業(yè)的評審團隊，來評選各國的詩歌。如果哪國想要征戰(zhàn)，就必須派出本國認為最好的詩歌來和敵國進行比賽。同樣的，一個國家的官員乃至國王也是通過這種方式選拔。可是這樣到后來依舊有弊端，有人開始通過收買、暗殺來獲得選票，結果最終詩歌還是摻雜了武力。不過這種武力在詩歌的掩蓋下傷亡大大減少，因此仍舊流傳下來。直至到了今天，詩歌變?yōu)樯⑽模⑽淖優(yōu)樾≌f，成為了小說時代。

張老板是聰明人，他聽完主編的一席話后，徹底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本質：純粹是靠不住的，唯有不擇手段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從此以后，張老板不再醉心小說的創(chuàng)作與批改，而是不斷想一些“歪門邪道”來推廣書，一切以銷量為基準。張老板名氣越來越大，逐漸在都城站穩(wěn)了腳跟，甚至成了都城幕后的操控者，各大名家、達官顯貴都要讓張老板三分薄面。

張老板生意做大了，慢慢地，他發(fā)現這種簡單的模式根本無法滿足日益突變的社會需求：嚴肅小說一花獨放的局面開始有所松動，許多曾經被貶低、鄙視的小說形式在市面上出現，甚至開始大放異彩：懸疑小說、科幻小說、言情小說不斷占據著市場。

其實張老板明白，單論文學性，還得看嚴肅小說。但是歷史進程的發(fā)展無可避免開始下放，下放到平頭百姓，下放到普普通通的個人。李毅那本絕世小說他當然看過，看完就一個感覺，爽：屌絲逆襲，一路狂奔，贏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連男主名字都取得很爽：聶梟雄。這本書肯定沒多大價值，但一定有不少人看，賣下來估計效果不錯。他這幾天想的就是怎么塑造一個平民“文學”大家，文學當然是虛的，李毅這人正好符合他的計劃。但是直接賣肯定不行，直接賣都城真正的文學大家該不樂意了：什么破玩意兒，放著我們的不出版偏偏出這個？怎么辦呢？張老板想了好久，決定拿徐衛(wèi)開刀。而這次比賽，張老板也是志在必得，不為別的，因為徐衛(wèi)這個寫作天才也是他的手下。

五

徐衛(wèi)聽了張老板的計劃，一開始是拒絕的。他覺得張老板這樣做，是對他的侮辱：李毅的書他看過，自己就算再差，年輕那會兒寫的也是真材實料，他寫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東西。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徐衛(wèi)明白，張老板這樣一搞，自己將再也不復當年盛況。

徐衛(wèi)想要拒絕，張老板可是一點都不怕：不想干？曝光真相，雪藏圖書，整廢一個小小的徐衛(wèi)方法簡直多了去。當然，為了展現自己的人道主義，張老板在威逼之后還是拋出了利誘：小徐啊，只要你乖乖干，到時我幕后操作，封你個東部天才，小李是從西邊過來的，到時候你倆就是東徐西李，雙劍合璧，豈不快哉？張老板說到這份上，徐衛(wèi)也明白多說無益，再說恐怕連這個飯碗都要被張老板給砸了。想當年，他堂堂一屆文學天才，馳騁都城，快意恩仇?？墒悄隁q漸長，他逐漸發(fā)現了這個世界的丑陋：實力并不是唯一，大多時候還要看你的勢力。這個世界已經給不了沒權沒勢的人多少機會，徐衛(wèi)聰明，掙扎之下還是投靠了張老板。這些年的作品，其實有一大半都不是他寫的，大部分都是代筆。曾經那個嫉惡如仇的徐衛(wèi)不見了，世事滄桑，他也變得越來越虛偽。

三天之后，比賽終于開始。張老板沒有把徐衛(wèi)是自己人的事告訴李毅，怕他一激動連字都不寫了，到時候不好收場。當日，擂臺下面人滿為患，都城萬巷皆空，人們全都過來看這場比賽。懷著激動不安的心情，李毅終于等來了徐衛(wèi)。他原以為徐衛(wèi)會是英姿勃發(fā)、一表人才，哪想仔細一看，胡子拉碴、萎靡不振，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二人互相抱筆握拳，簽了裁判遞上來的狀令后比賽便正式開始。題目當然是命運，時辰乃是三炷長香，每燒完一炷，監(jiān)考官便會把二人寫的小說收走，由專人筆墨謄抄，寫滿整整一個墻壁：考廳外有兩面巨墻，長十米，寬五米。數十個大漢謄抄完畢之后，將兩面墻用力翻轉，以便讓觀眾對比觀看。待做完這些，一炷香又過，接著以上步驟繼續(xù)謄抄書寫。

徐衛(wèi)對這些早已熟練萬分，知道自己贏不了，所以寫得悠悠閑閑。李毅這一邊呢？一沒基礎而沒經驗，磕磕巴巴才蹦了七八個字。但是沒關系，張老板心中都有數，他三天前已經派人“潤色”了一篇稿子，張榜之時，謄抄的早已不是李毅當時寫的內容。第一面墻壁翻轉出來后，在場眾人皆是驚訝萬分：姓李這小子也太能寫太敢寫了吧，說什么命運由我掌控，小說亦是如此。我想寫什么就寫什么，我寫的能讓大家開心就是最厲害的文章云云……然而這邊剛激動完，下一面屬于徐衛(wèi)的墻壁更令人震驚：他說，我的命運一直被劉老板掐著，自己只是劉老板的一個販夫走卒罷了。這個劉老板不是別人，他也是出版商，乃是張老板的老冤家、死對頭。徐衛(wèi)這一面墻的內容，不僅寫得震撼，而且寫得粗糙，全是一些污穢粗鄙之語。當時劉老板也在臺下，百口難辨，簡直快要被他氣死。這些內容其實并不是徐衛(wèi)寫的，他也根本沒這個膽量寫這些，這些內容都是張老板安排的。原來，張老板放棄徐衛(wèi)的含義不單單是放棄，還要讓他永遠封口、永遠閉嘴。什么人才能永遠閉嘴呢？當然就是死人。徐衛(wèi)這些年來掌握了張老板不少黑料和證據，放徐衛(wèi)活著，對張老板來講就是一顆定時炸彈。同時殺了徐衛(wèi)，還能敲山震虎，更好地控制李毅這個傻子。

那張老板要怎么殺掉徐衛(wèi)呢？原來，比賽一開始簽的狀令其實不是普通狀令，而是一張生死狀，輸了比賽的人要被砍頭的。徐衛(wèi)不知底細，李毅當然也不知道，告訴他非得嚇得尿褲子，筆都提不住。比賽剛一結束，徐衛(wèi)懶洋洋地伸腰，看到李毅滿頭是汗，不禁冷笑一聲。徐衛(wèi)走過來拍拍李毅的肩膀，看都沒看他一眼地說，以后的路走好點，別丟我的人。李毅趕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沒一會兒，主考官出來了，張老板、劉老板一行人也出來了。張老板是笑瞇瞇，劉老板看著徐衛(wèi)的臉那是憤怒之極。主考官宣讀了一些事宜，隨后宣布李毅獲得了比賽冠軍。李毅還緊張著呢，底下人群便不住歡呼，還有一些雜志社的人開始拿著手抄本對著李毅采訪。李毅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徐衛(wèi)看著這些本該屬于自己的榮譽，心里當然酸得很。他嘆口氣，邁著步子要出考場，就在這時，一群黑衣壯漢攔住了他，不由分說地把徐衛(wèi)拉到了大鍘刀處。徐衛(wèi)一看鍘刀，迷糊的心頓時就提了起來，他嚷嚷著干什么干什么，下一秒一個壯漢就把抹布塞到了徐衛(wèi)的嘴里。徐衛(wèi)被拴住了手臂，另一個壯漢用手一撐，把他帶到了鍘刀處。這個時候，出場前的那個裁判官上來了，開始旁若無人地宣讀李毅和徐衛(wèi)剛才簽下的生死狀。李毅和徐衛(wèi)倆人聽到生死狀三個字都傻眼了，只有操控這一切的張老板笑盈盈地看著他倆傀儡。徐衛(wèi)嗚咽著嘴，眼淚都蹦了出來，眼神不?？粗鴱埨习濉埨习鍖π煨l(wèi)冷笑一聲，背過了身子。黑衣壯漢此時手起刀落，鍘刀一下子切掉了徐衛(wèi)的頭顱，那溫熱的血液四處噴濺。李毅渾身冰冷，感覺自己全身都是血漬。

六

張老板鍘掉徐衛(wèi)，連帶著把李毅的精氣神也給鍘掉了。他想走，回到老家，繼續(xù)寫自己的垃圾爽文，可他已經跟張老板簽了合同，那合同有一本書厚，李毅也沒有細看?，F在回想起來，說不定其中有項條款就是違約鍘頭。

李毅徹底蔫了，成為了張老板又一忠實傀儡。比賽剛過，張老板就把李毅的書給燒了，找來代筆師，七八十人一塊上，不到一周就把一本嶄新的長篇寫了出來：題材類似于爽文，但足夠偽裝、足夠隱蔽，看著爽逼格還夠高。與此同時，張老板從上到下，徹頭徹尾把李毅修整了一番。張老板這一招叫作形象改造計劃，他構思過了，往后的小說，不單單是內容營業(yè)、紙上談兵，更應該擴展到外圍，打造一個全方位的新世紀寫作人才。看著閃閃發(fā)亮打扮得跟個星星似的李毅，張老板靈機一動，把這個方案定義成為了“小說明星”計劃。

李毅成為了小說明星，可他一點都不快樂。他開始每天趕通告，跑宣傳。他一個月能出兩本書，可笑的是沒有一本是他自己寫的。他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工具人，每天張老板帶著他擺弄來擺弄去，在各大雜志頭條說些“沒有到不了的將來，只有不夠努力的當下”之類的廢話。都城風向頓時就變了，就連各大行業(yè)都開始競相模仿：酒樓的旗幟飄揚的是“我有好酒，你有故事嗎？”飯館招牌打的是“生活不只眼前的茍且，還有醉香樓的美食酒肉”。一時之間，李毅成為了全都城的平民偶像，但是也有人不愛他，那就是其他文學大家。他們恨李毅，同時也瞧不起他，覺得他寫的狗屁玩意侮辱文學。

但是李毅卻沒有工夫管這些，連軸轉的他此時才明白張老板的真實面目，在“榨人”這一方面，張老板絕對是天才。徐衛(wèi)死后，他第一時間讓代筆師擬了訃告，言辭誠懇，力透紙背，聽者無不淚奔。緊接著，張老板又發(fā)了十來本徐衛(wèi)的遺作，當然沒有一本是徐衛(wèi)寫的。不過有這名號就夠了：天才作家，常年受劉老板控制，淪為寫作機器，最終不堪重負，當眾舉報了劉老板，含淚揮別這個丑陋的世界。而他的知己，多年好友張老板則在他死后心生憐惜，收集遺作，結集出版，數量有限，先購先得。

劉老板的生意因為這件事一蹶不振，鈔票正源源不斷流入張老板的口袋。一戰(zhàn)封神，張老板頓感人間無敵手，甚至有種孤獨求敗般的感覺，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命運之輪，正在悄悄發(fā)生著翻轉。

七

出書、簽售、巡演、演講，一戰(zhàn)成名之后，李毅搖身一變成為了都城第一大作家?？墒抢钜悴⒉豢鞓?，那些日子李毅被張老板推著走，感覺身體快被掏空，渾身口干舌燥、酸軟無力。更無奈的是，他以前是個直言快語之人，現在一肚子話說不出口，感覺自己快成木偶了。他懷念家鄉(xiāng)，想要回到以前那個平靜祥和的地方;同時他也恨張老板，恨他的蛇蝎心腸。

在張老板身邊做事，李毅是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兩個月過去了，李毅敏銳地察覺到，張老板開始不再關注自己，偷偷培養(yǎng)了一批新的人馬。李毅明白，快節(jié)奏的小說形式下，自己火的時間只會越來越短，一切變得迅速，作家成為了流水線上的產物。李毅開始害怕，失去利用價值，也就意味著將要失去生命。他思前想后，準備收拾包裹、打點行裝，擇機逃出這個可怕的地方。

就在李毅著急忙慌，偷偷準備著的時候，一個神秘人物找到了他。當時李毅剛剛甩掉張老板派來監(jiān)視他的人，以為逃出了生天，還沒松口氣，這時一個黑衣人蹭了他肩膀一下，力氣很大，差點把李毅撞倒。李毅剛要生氣，黑衣人偷偷從袖口掏出一把短刀，小聲說，劇毒，別回頭，跟我走。

李毅以為自己的計劃敗露，被張老板發(fā)現了，只好順從地跟著黑衣人過去。哪想剛走一半，離開了大街，黑衣人就把李毅敲暈了。黑衣人拖著李毅來到一條小巷，七拐八拐進入一個隱蔽的地下門房。李毅一睜眼，眼前圍著七八個人，李毅大喊張老板饒了我吧，饒了我吧張老板。旁邊一個大漢見此情形，甩手就給了李毅一耳光，講我們才不是張畜生！這一巴掌把李毅給甩蒙了，他蔫蔫地不敢再多說一句。

“李兄，不要害怕，我們不是張老板的人，我們是來幫你的?！币粋€聲音傳出，七八個人立馬閃出一條小道，從他們身后走來一個模樣年輕，卻滿是白發(fā)的男人。李毅一愣，問，到底是幫我還是綁我？

“哈哈，李兄真會說笑，我們就是來幫你的，沒有我們，估計不出月底，張老板就會讓你消失在這個人世間。”李毅咽口唾沫，心想他怎么知道這么多。

“閣下何許人也？”

“李兄知道徐衛(wèi)吧，我曾經做的就是和他一樣的工作，甚至比他更早?！?/p>

“你是說你也在張老板手下干過？”

“是的，只不過徐衛(wèi)被滅了口，而我逃出了魔爪。”

“閣下的名字是？”

“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叫我顛覆者就好。李兄，我與你有著一致的目標，那就是拆穿、推翻張老板對小說世界的控制。”李毅看到顛覆者說完此句，手心在用力握緊。他小聲問顛覆者，要怎樣才能推翻張老板的控制呢？

“別無他法，背水一戰(zhàn)、魚死網破。”

“這，也就是說會危及生命？”

“當然?！鳖嵏舱哒f。李毅不再言語，顛覆者看透了眼前這個人的懦弱，他走過來，拍拍李毅的肩膀：

“李兄，我看過你以前的作品，曾經你也有夢想，希望做一個自由的、真正的作家，對吧？”

“是。”李毅回答。

“李兄，曾幾何時，小說象征著我們這個世界的公平與純粹?？墒乾F如今，一切都變了，一切變得虛無、狡詐：沒有人再細心琢磨小說的技巧，沒有人再用心勾勒小說的故事，沒有人再付出真心竭盡全力像培育生命一樣培育自己的作品。小說成為了權利的天平、利益的砝碼。李兄，我告訴你，這個世界的小說已經完全失質。不管是嚴肅文學還是類型文學統(tǒng)統(tǒng)都變得骯臟無比，它們的功能在不斷稀釋，當這些功能完全消解，這個小說世界還有存在的意義嗎？那和千百年前，人類刀耕火種以戰(zhàn)爭來獲取利益的方式又有什么不同？所以，毀滅他吧，讓我們做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做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執(zhí)行者，斬斷荊棘，涅槃而生！”顛覆者越說越激動，舉起手臂又狠狠地砸向桌面。李毅本身就是個中二的理想主義者，這一番言論徹底激發(fā)了他的斗志，狠下心腸，決定跟顛覆者合作了。

八

顛覆者當年其實并不是張老板的手下，而是當年張老板的上司主編。張老板在聽了主編的一席話后，“痛定思痛”決定在出版界做一名冷血殺手。當年的主編聽完這些后當然很“欣慰”，只是他沒想到，張老板并不是個偏安一隅的人，他有著更大的野心和抱負。失去了信仰的束縛，張老板的仕途發(fā)展飛速，很快達到了和主編差不多的高度。主編此時還以為得到了一個得力幫手，愉悅地提升他為副主編。

可萬萬沒想到，張老板根本不滿足于此。很快，張老板便對主編動了逆反之心。他搜集主編的黑料，在幕后煽動輿論攻擊主編。待到輿論定性，張老板便跳了出來，自告奮勇“揭露”主編。主編當時肺都快氣成兩半，可沒辦法，在小說時代，輿論便是最為鋒利的利劍。主編迫不得已離開了雜志社。本想張老板會念及舊情，網開一面，結果張老板心狠手辣，勢必要殺掉主編，以絕后患。主編在顛沛流離中僥幸而生，他對張老板的仇恨也愈加深重。為了報復，他改頭換面成了一個顛覆者：徹底反轉自身，打著顛覆邪說、返塑純粹的口號來招兵買馬、拉攏人心。

一個時代的發(fā)展必然有一群人的落幕。很快，落幕人群在顛覆者這里找到了希望。他們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顛覆者的陣營，開始積極策劃，準備端掉張老板構筑的小說時代。為了復仇，顛覆者煽動人們打造早已被明令禁止的鐵器，準備借助李毅之力，實施他們的最終計劃：使用武力打破張老板的統(tǒng)治。

由于李毅的失蹤，張老板這些日子簡直氣急敗壞?？墒菦]有辦法，生意還得繼續(xù)，他拉攏人手，編造了一個李毅意外而死的消息，同時加緊搜尋新的傀儡，加大馬力繼續(xù)做他的生意。三天之后，張老板物色到了新的人選，準備在都城廣場展開盛大的簽約儀式。而就在當天，顛覆者與李毅他們也準備妥當，手持利劍短斧隱匿在人群當中，只待顛覆者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展開五百年來最大一次屠殺。

很快，張老板油光滿面地上臺了。顛覆者在臺下注視著這個曾經的手下，露出了一絲冷笑。他聽到張老板在講解他最新的小說理念：新的媒介正在加速產生，以后書籍將不是唯一的小說載體;新的小說形式也不斷出現，嚴肅文學唯我獨尊的局面將不再繼續(xù);新的作者培養(yǎng)方式正在不斷優(yōu)化，以后寫得好與壞將不是唯一評判標準……

“不可能！”就在這時，人群中出現了一個聲音。張老板一愣，循著眾人的目光望去，頓時怔在了原地：是失蹤多年的主編！顛覆者此時披著一頂黑衣斗篷，緩緩走到了臺上。他振臂一揮，斗篷落地，臉上滿是傷疤，那是曾經張老板迫害他的印記：

“諸位！容我在此多說一言：千百年來，我們這個小說時代的發(fā)展歷經滄桑，如今已經走了將近五百個年頭。一直以來，我們都恪守祖訓，把小說的好壞、優(yōu)劣、高低當作唯一的評判標準?？涩F如今，有這樣一個人，卻要違背祖規(guī)，把人的美丑都加到了小說評判席上。你們能答應嗎！”

“不能！”

“絕對不能！”

“……”

人群聽此良言，無不激動萬千，紛紛振臂高呼。張老板一看情形不對，趕忙對著人群大喊：

“大家別聽他的！他不過是一個胡言亂語之人，大家千萬不要聽信此人的讒言！”

“那好，張老板，既然我的話不能信，那這位李天才的話總該能信了吧？”顛覆者笑笑，看著張老板，大手一揮，從人群之中走來一個身影：沒錯，正是失蹤多日的李毅。大家看到失蹤多日的少年天才，無不驚訝萬分。李毅走到臺前，瞥了張老板一眼。張老板此時膽戰(zhàn)心驚，他聽到李毅講：

“想必諸位都已認識了我，那我也無須多言。今天，我來到這里就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揭露，揭露這些年來，張老板怎么利用作家來牟取暴利，而又在他們喪失價值后心狠手辣地殺掉！諸位一定還對曾經的少年天才徐衛(wèi)有印象吧？他就是被張老板所陷害！我跟徐衛(wèi)一樣，同是張老板的傀儡，甚至在座的諸位，都是張老板所欺騙、榨取的對象！一筆筆錢財流失而去，一篇篇佳作無情埋沒，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張老板所為！”

李毅言畢，底下的人們早已群情激昂，憤怒充斥了他們的內心，顛覆者的手下此時趁機起哄：顛覆邪說，返塑純粹。人群響應的聲音越來越高，張老板慌亂之下，喊來了拿著棍棒的手下。顛覆者看到這一幕，大喝一聲“行動”，拿著刀斧的人群沖殺上來，奮力揮向了張老板。棍棒怎抵刀斧，沒一會兒，張老板便倒在了血泊之中。而當張老板倒地的那一刻，他仰面朝天，四周人群嚷嚷著顛覆、純粹，可他卻一點也看不到純粹在哪里。

責編：周朝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