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別的辦法嗎

◆寇洵

你有空來后院找我一下，我把毛筆、墨水、紙給你，成成跟我說。好，你最近不上班嗎？我問她。歇了，她說，把我們都開了，你不知道。我過幾天搬家呢，不在這住了。成成這么說，我有點吃驚。大概一個多星期前，成成跟我說，她們部門要撤了，說是愿意留下的，集團(tuán)再分配崗位。她問我，找誰，能安排個不太差的部門？我說，這個我也說不準(zhǔn)?？峙碌谜壹瘓F(tuán)領(lǐng)導(dǎo)吧。她說，我聽安排吧，分到哪都行，反正我要回家生孩子了。完了，她又叮囑我，事情還沒有公開，讓我別往外面說。

又過了兩天，她說，她們網(wǎng)站現(xiàn)在都停了，打不開。她說，她估計她們頭也要回原來的單位。成成她們頭，我說不上太熟悉，但也絕對不陌生。隔三差五的，我就會在樓道里碰到他一次。但我們見面，無非是彼此打個招呼。私下里，我們其實沒有什么交往。他個頭不高，胖胖的，留著平頭，兩只眼睛小小的，透著狡黠。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走路的時候，深一腳，淺一腳。我曾經(jīng)懷疑他一條腿短，但這個我始終也沒有求證過。他其實并不老，但她們背后都習(xí)慣叫他老王。老王也不過四十來歲。但這個老王可不簡單。怎么說呢，這個網(wǎng)站原先就是老王一手建起來的。當(dāng)然了，這些員工也差不多都是老王弄來的。

成成應(yīng)該是老王弄來的第一批員工，也是最后一批員工。成成能在這里堅持干這么久，我有時候也挺奇怪的。不少關(guān)于老王的事情，我都是聽成成跟我講的。我記得成成跟我說的最多的是，老王亂搞男女關(guān)系。成成有一次跟她一個同事彩霞坐老王的車出去辦事，彩霞在車后座上發(fā)現(xiàn)一個用過的安全套，彩霞惡心壞了。成成也覺得很惡心。成成說，以后我再也不坐他的車了。

老王和我們辦公室一個叫小葉的女的有一腿，成成跟我說，兩個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搞上了。我不知道成成說的小葉是誰。成成說，就是那個梳個馬尾辮，瘦瘦的女生。長得怎么樣？挺漂亮的吧，不然老王會看上？這倒是實話。改天，我專門留意了一下她們辦公室的女的，但是我到底沒有認(rèn)出來誰是小葉。

小葉就住在我們單位斜對面一個公寓樓里，她老公不知道做什么的，聽成成說，他經(jīng)常會出差。他們兩個的家境好像都特別不好，所以小葉才會想著找個保護(hù)傘。老王自然而然成了小葉的保護(hù)傘。老王不知道為她做過什么，讓她心甘情愿跟他鬼混。成成說，他們經(jīng)常把辦公室當(dāng)成戰(zhàn)場，在里面搞呀搞的。成成就親眼撞見過一次。有一次，成成有事要找老王匯報，她見他辦公室的門半開著，她敲了兩下門，沒有反應(yīng)，她就進(jìn)去了。進(jìn)去了以后，她發(fā)現(xiàn)他們正在柜子后面干得熱火朝天。她看到了她不該看到的一幕，聽到了她不該聽到的一些聲音。成成有點惶恐。她慌里慌張地跑了出來。他媽的，太明目張膽了，成成后來回憶說。

還有一次，成成碰到老王在小葉住的樓下買菜，成成趕緊躲開了。她看到老王買好了菜，像個間諜一樣，四處看看，確認(rèn)沒有什么情況后，拎著菜進(jìn)了小葉家的樓洞。他還敢往她家里去呀？那有啥不敢的，肯定是她老公不在家，成成說。他就不怕她老公忽然回來？小葉干啥吃呢，她肯定知道他老公什么時間回來。那倒也是。你說這個事情，小葉他老公知道嗎？知道個鳥？他老公要是知道，那能有小葉好果子吃。

小葉原本跟我們一樣，都在外面的大辦公間坐。自從兩個搞到一起后，老王找個借口把她弄到了里屋，坐在了他對面。他們這是開夫妻店呀？他們這么弄，也不覺得別扭嗎？他們才不這樣想呢，成成說，他們想的是怎么方便怎么來。弄到里屋不正好方便他們偷情嗎？

老王的老婆好像聞到一點消息，但不知道老王怎么跟他老婆做的工作，他老婆竟然沒怎么鬧。成成說，感覺挺不正常的？那也不一定，也許她鬧了，但我們都沒有看見。不管他老婆有沒有鬧，老王照樣我行我素。

老王還弄了很多實習(xí)生過來。他差不多過一段就會弄幾個實習(xí)生過來。這些實習(xí)生差不多都是美女。老王喜歡這口。能不能搞到手另說，至少看著賞心悅目。但是成成說，老王沒有少打這些實習(xí)生主意。這些年下來，我感覺他沒有少搞，成成說。有些實習(xí)生想要留下來，憑什么呢？就憑你有沒有跟老王睡。如果你不跟老王睡，還想留下來，那是門都沒有。不過老王這一關(guān)，后面的事你想都別想。

除了搞女人，老王其實還有一手，那就是搞錢。老王搞錢其實挺有一套的。有一年，我記不清啥時候了，單位里傳言，老王那一年弄了五百萬。要知道，他一個小網(wǎng)站，一年弄五百多萬，的確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但這畢竟只是傳言，老王到底賺了多少，我也搞不清楚。

哪會賺那么多錢呢，聽他們吹吧，成成說。要是真像外面說的，老王一年就搞五百多萬，你覺得領(lǐng)導(dǎo)還會讓他在這里干？領(lǐng)導(dǎo)肯定給他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了。我覺得成成說得有理。那到底賺了多少呢？成成說，這個我也說不清楚了。如果想弄清楚這個，那得去問小葉。小葉現(xiàn)在是老王的會計，專門替他數(shù)錢呢？他把小葉搞了，就是讓她來給他數(shù)錢的嗎？嗯，數(shù)錢的事，當(dāng)然要交給自己人才放心呀。

不管怎么說，老王經(jīng)營這個網(wǎng)站，養(yǎng)著十好幾個人，如果不賺錢，那是不可能的。我問成成，老王賺那么多錢，給你們多少呀？成成說，一個月就給我們兩千塊錢。我聽了有點不相信。成成說，你以為會有多少呢？老王小氣著呢。就這點錢，成成還要去交房租。房租再除去一半，剩下的恐怕連生活費都不夠呀。我挺替成成擔(dān)憂。成成說，能有啥辦法，我又不是小葉。小葉的工資比我們高兩倍還多呢。小三就是不一樣呀，我感嘆。

老王有沒有朝你伸過手？我問成成。你覺得他會嗎？怎么不會了？如果照你說的那樣，老王怕是誰都試過?？蓡栴}出來了，成成說，你以為老王會看上我？你別忘了，我們辦公室美女多了去了。

我想想成成，這些年其實過的挺不容易的。我們剛認(rèn)識那會，成成還是單身。她和一個同事租住在一個破居民樓里。那個樓一共有七層，成成他們住在頂層。那會是夏天。成成說，屋里太熱了，晚上根本睡不著。另外，這個地方鄰著馬路，外面有一個夜市攤，經(jīng)常要到凌晨三四點才收攤，晚上吵吵鬧鬧的，攪擾得她根本就睡不著。剛好，房東又打算把房租從原來的每個人每月七百元，提到每個人每月八百五。成成說，太貴了，沒法住了。她和同事一商量，都覺得搬家。但是她們可能是在一起住膩了，所以再也不提一起合租的事了。這樣的話，她們只好各找各的房子。

成成在單位后面一個小區(qū)里找了一套房子。這是一個三室一廳，另外兩室住了兩對年輕的夫妻，剩下主臥一直空著。成成看了，覺得這個主臥還不錯，家俱什么的都很齊全。她什么都不用買，就可以直接搬來住。但是房租要每個月一千元。成成覺得有點貴。她猶豫了幾天，還是決定租下來。她說，我就是想睡幾個安穩(wěn)覺。這套房子在一樓，屋里挺涼快，再加上還有空調(diào)，更重要的是，這個小區(qū)里特別安靜。成成看中了這個，她說，貴就貴吧，我真讓睡不好覺給我折磨得快瘋了。

成成搬家的前一天，讓我到她的住處幫她整東西。成成把衣柜打開，把積攢了幾年的衣服全部抱出來，攤在床上，一件一件地整理。她一會兒拿這個衣服在身上比比，一會兒又拿那個衣服在身上比比。她問我，這件怎么樣，這件又怎么樣？我老老實實地跟她說，這件行，這件太過時了，這件不適合她穿。成成很聽我的話，遇到我說不合適的，她就把它們?nèi)恿恕?/p>

整完了衣服，再整鞋子。成成有二三十個鞋盒，壘起來有一人多高?？蓧驀樔说?。怎么會有這么多雙鞋。成成的解釋是哪個女人還沒有幾十雙鞋呢？她這個話，我不太認(rèn)同。我覺得有兩雙鞋換著穿就得了，費不著要這么多雙鞋。成成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忽然說，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不就是鞋子嗎，要那么多干嘛？她一口氣扔掉了一半。

成成的同事比她先找到房子。那天半下午，她叫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來幫她搬東西。她的東西是早就整好的，就堆在客廳里。那幾個男的，樓上樓下跑了幾次，就把她的東西搬完了。剩下一些小東西，不太好帶走的，她問成成要不要。成成想都沒想地說，不要。她說，那算了，就留給房東吧。

成成的同事是一個小女生，背上背著一個雙肩包，梳著馬尾辮，眼睛很大，眼窩有點深陷，她整個的臉都有點往里陷，看上去怪怪的。她長的不怎么樣，但是我感覺，她挺能說會道的。性格也有點大大咧咧的，跟成成截然不同。相比她，成成不怎么愛說話，給人一種陰郁的感覺。

我不知道她們在一起住了多久。現(xiàn)在，她們就這樣分開了。她倚著門，和成成打了個招呼，就背著背包下樓了。成成淡淡的，也沒有起來送她一下。她那個樣子，給我的感覺，她可有可無。成成說，我還要在這里住一個晚上，明天我也搬走。

成成搬家那天下了雨。她叫了老魏來幫他搬家。老魏是個瘦猴，四十來歲的，一張臉苦巴巴的，穿了一身褪了色的迷彩服。他開了一輛吉普過來，也不上樓，就在車旁邊等著。我們幾個將東西從樓上搬下來，他負(fù)責(zé)把東西在車上裝好。東西全部裝好后，他把車開到成成新租住的小區(qū)門口，我們兩個將車上的東西全搬到了成成的新家。搬完家已經(jīng)很晚了，我看老魏沒有走的意思，我再這樣待下去，也沒有什么意思，就先走了。

其實，我從成成那里早聽說老魏了。成成不止一次跟我說，老魏是個好人。我不知道成成怎么認(rèn)識的老魏，我也沒有問過她。成成只是跟我說，老魏幾年前離了婚，一個人帶著女兒過。他干什么的，成成沒有說過。只是說，他挺不容易的。說實話，我對老魏沒有什么好感。我倒是感覺，他有點打成成的主意的意思。我甚至懷疑，成成和他有一腿。叫我說，真有一腿，那也不奇怪。

過了兩三天吧，成成喊我到她那里去。她已經(jīng)把房間收拾好了。成成給了我一支煙，我們兩個坐在她屋子里抽煙。煙味大了，成成走過去把窗戶打開。她把窗戶打開以后，風(fēng)就吹了進(jìn)來。成成說，這地方挺好的。這兩天，我睡得特別香，總是一覺就睡到天亮。那就好，我說。

一天黃昏的時候，成成說，我們出去走走吧。我們兩個約定了見面的地方。我們沿著東風(fēng)渠邊一直朝西邊走。東風(fēng)渠邊是很好的，那一路上都是鮮花和綠草。但是我們兩個都沒有怎么去看風(fēng)景。成成跟我說，就是這個地方，我和我的初戀男友就是在這里認(rèn)識的。成成說，他是陜西人，我們認(rèn)識的時候，我還在上大學(xué)。我們兩個是網(wǎng)友。我們在網(wǎng)上聊了一段以后，他就從陜西來看我了。我對他的印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他說，他可以為我留在這邊。我也沒有多想，交往了一段，我就跟他了。

畢業(yè)以后，他們在學(xué)校附近的城中村租了個房子，過起了同居生活。最初的那段日子，應(yīng)當(dāng)說是挺快樂的。但當(dāng)所有的積蓄花光了以后，他們立刻陷入了窘境。他們兩個那時候都沒有工作。他不得不開始給家里要錢，他父母因為他擅自跑到這邊，本來就對他一肚子意見，再給他們要錢，那更是門都沒有。她其實并不知道，他家里什么情況。她曾經(jīng)跟他說過，讓他帶她回去看看的，被他隨隨便便就打發(fā)了。從家里借不來錢，他只好向朋友們借。這樣，過了沒有多久，他欠了一屁股賬。朋友們要他還錢時，他嚇得連電話都不敢接。她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只好硬著頭皮給父母張口要錢。問題是，她們也沒有什么錢。但是她媽媽心疼女兒，還是會湊一些錢給她。不過，這都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他們商量了，決定出去工作。但是工作又不是那么好找的。他好不容易找了一份業(yè)務(wù)員的工作，在一個公司里跑保健品。好像只跑了不到一星期的樣子，他就跟她說，他干不了這個活。她進(jìn)了一家小公司，做文員。工資低不說，老板動不動還以各種理由扣錢，原本說好的試用期一個月一千五，到了月底，她只拿了一千二。她一生氣，不干了。

他們兩個整天在城中村晃悠，城中村里擠滿了大大小小的攤販。因為人多的原因，這些攤販們的生意看上去都還不錯。他們兩個就商量去賣涼皮。說干就干。她們很快置辦好了賣涼皮的一切所需。這樣到了晚上，他們就在城中村外的十字路口扎開了攤子。他們原本指望著生意能好的，但是一連幾天下來，生意都一般。不過，好在，也不是太差。他們相信，只要堅持下來，慢慢就會好的。事實上也是這樣，隨著夏天的來臨，他們的生意越來越好。有時候，他們兩個人根本忙活不過來。每天，他們都累得不能行。累是累點，但錢賺了，他們有時候想想，就覺得也值。不過，很快他們的麻煩就來了。因為，城管來了。

城管來了，所有的小攤販望風(fēng)而逃。跑得慢的，讓城管連家伙都收了，是常有的事。對于城管，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只好和他們捉貓貓，城管一來，他們就跟著跑。等城管走了，他們才推著車子回來。一段時間下來，倒也沒有事。但是，他們心里還是提心吊膽的。此后，他們只好一邊做生意，一邊望風(fēng)。到后來，他們都有點崩潰，覺得這個事情沒法再干下去。

生活又回到了以前。這中間，他們在這邊實在無法生活下去了。他提議讓她跟他回陜西。她只好跟他去了陜西。在那邊的情況，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她仍然在那邊堅持了半年多。

半年后，他們分了手。是他提出來的。這個是她沒有想到的。她跟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她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時候提出來和她分手。他的理由是，他什么都不能給她，不想讓她跟著他再吃苦。她知道，他這么說，其實就是想找個借口把她打發(fā)了。她其實早就感覺到了，他對她已經(jīng)厭倦了。她覺得這樣也好。分手時，她沒有當(dāng)著他的面哭。但是當(dāng)她坐在火車上，她終于忍不住，哭了。

回來以后，她就出去工作了。她覺得必須靠自己養(yǎng)活自己。這個社會，你誰也指望不上，你只能靠自己。

成成怎么來的后來這個單位，我不知道。我們認(rèn)識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在這里工作了。那一年，成成二十九歲。成成說，我必須找個人把自己嫁出去。成成這么跟我說的時候，我們正坐在她租住的屋子里抽煙。她這么說的時候，一直看著我。我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好半天，我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不知道說什么。我抽了一根煙，我又抽了一根煙，然后，我就走了。

過了幾天，成成約我跟她們辦公室?guī)讉€人一起去爬泰山。我剛好還沒有去過泰山，我覺得去一次也行，就答應(yīng)了。我們走的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成成讓我在她家門口的公交站牌等她。我站到那里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街上的積水很快匯成了河。成成來了，我們在大雨中等車，離開車時間不多了，但我們打不上車，心里焦急無比。我們等了很久，后來終于攔住一輛車，匆匆忙忙趕去火車站，緊趕慢趕才沒有誤了車次。

我們買了當(dāng)天晚上的臥鋪，成成還專門帶了一些我喜歡吃的花生米和辣椒醬。車廂里熄燈以后，我們同來的其他幾個人都睡了。我和成成坐在車廂的窗口，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啤酒，聽著火車在黑夜里發(fā)出的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穆曇?。車窗外是沉沉的夜，偶爾會閃過一點亮光。那樣的旅途，本來應(yīng)該是特別寂寥的，但因為有成成陪著，我一點寂寥的感覺也沒有。

爬泰山的時候，成成一直跟在我身邊，我感覺她一直暗里和我較著勁。我不歇，她也不歇。爬到最后，我累得每走一步，都感覺異常艱難，我相信成成也是，但成成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也就在心里暗暗和她較上了勁。我不相信，她一個女的，體力和耐力比我還強。但事實上，成成最后還是跑在我的前面?？斓缴巾敃r，她一下子把我拉了二三十個臺階，我抬頭看看那些高高的臺階，我想迎頭趕上去，但雙腿沉得實在抬不動。就這樣，成成率先爬到了山頂。真有她的。

我感覺成成身上有一股子倔勁，她比我更不服輸。這次泰山之行，也讓我重新認(rèn)識了她。但是我并不欣賞她這一點，我覺得女孩子又倔強又固執(zhí)，有時候未必是好事。我甚至覺得她這樣，沒有一點女人味。我不喜歡一點都不知道服軟的女的。

從泰山回來后不久，成成跟我說，一個喜歡他的老鄉(xiāng)最近要從廣州來找她。他跟她說，他在學(xué)校那會就喜歡她。成成覺得這個老鄉(xiāng)還不錯。成成跟我說，如果沒有什么問題的話，她打算跟他談了。成成抽了一口煙，等著我說話。我也抽了一口煙，但是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再見到成成的時候，她跟我說，他回來找我了。我沒有說話。成成說，他到我這兒已經(jīng)是晚上十二點了，他非要做那事。我沒有說話。成成抽了一口煙。其實，我心里并不想。她說，真的，不騙你。但是他非常想，我沒有辦法。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那方面不行，怎么也硬不起來。他問我哪里有二十四小時藥店，他要去買點藥。我不讓他去，但是他還是出去了。

他回廣州的第二天，我接到一個廣州打來的電話，對方在電話里自稱是他老婆。我當(dāng)時吃了一驚。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結(jié)過婚，他走的時候，跟我說，他打算回去把生意上的事情處理完，就回來跟我結(jié)婚呢。那個自稱他老婆的女的，跟我說，他們已經(jīng)有兩個孩子，他們也不可能離婚，我還年青，以后的路還很長，勸我不要一時沖動，走錯了路。我不知道，他老婆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的事的。成成說，我們一直在電話里說了一個多小時。你知道嗎，我徹底被這個女人打敗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她自始至終一句埋怨我的話都沒有，我當(dāng)時真想讓她罵我兩句，但是她沒有。她說，在這樣的女人面前，我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你知道我最后跟他說什么嗎？我看著她。好半天，她忽然流淚了。她說，我跟她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跟他聯(lián)系。

那天，成成一連抽了差不多有半包的煙。成成說，竟然有這樣的女人。她心里指不定氣成什么樣呢，但還能那么平靜地跟我說話，就這一點，我就知道自己永遠(yuǎn)不是她的對手。成成手里的煙抽完了，她又點上一根。成成說，我怎么都沒有想到，他會騙我。這么說的時候，成成又流淚了。但是成成很快就又擦干了淚。成成說，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忽然地，成成說，我們?nèi)ズ染瓢伞?/p>

成成酒喝高了。我從來沒有見她那樣喝過酒。我?guī)状蝿袼俸赛c，但是她根本不聽我的。她甚至跟我急。即使這樣，我還是把她勸走了。把她送回家回來的路上，我還在后悔不應(yīng)該跟她一起出去喝酒，我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

過后，成成跟我說，那天晚上我走之后，她吐了酒。她吐了難受。她說，你知道我當(dāng)時怎么想的嗎？我說我不知道。她說，我當(dāng)時真想一死了之。我說，不至于吧。她說，真的，我當(dāng)時就是這么想的。不過，現(xiàn)在，我不這么想了。媽蛋，她說，有啥大不了的，不就一個男人嘛？對了，我一個校友說要回來跟我結(jié)婚？哪的？他現(xiàn)在美國。我一聽有點懵。我真想跟她潑點涼水。但是她說，我比較了解他，他人很老實，還是比較靠譜的。我不知道說什么了。成成說，上學(xué)的時候，他就喜歡我。他跟我說過很多次了，只要我愿意，他就回來跟我結(jié)婚。他什么時候回來呀？他說，年底回來。

這以后，差不多有半年時間，成成一直都在等她美國的男友。她一會跟我說，他們家人已經(jīng)在洛陽給他買好了房子，就等著他回來結(jié)婚呢，一會又跟我說，我們倆已經(jīng)約好了，圣誕節(jié)的時候訂婚。這么說的時候，成成的臉上閃著光，眼里滿滿的都是期待。但我心里，隱隱的還有點擔(dān)憂。我總覺得，這個很不靠譜。事實也是這樣。離圣誕節(jié)越來越近了，但是我卻再也沒有聽到成成提過這個事。一直到過了圣誕節(jié)，我也沒有聽他提起過。我有點疑惑，就忍不住問她怎么回事，不是說好的，圣誕節(jié)的時候，要訂婚嗎？成成直到這時才說，他有事沒有回來。不過，他說，過年的時候，一定回來。

轉(zhuǎn)眼就過了年。年后我再見到成成，也沒有聽他說起這個事，我越發(fā)疑惑。這次，成成不等我問，就說，他過年回來了，但是我們沒有見面。我在等成成說下去，但是成成什么也沒有說，她好像很不愿意提起這個，我也就沒有再問。這個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春天說來就來。有一天，我從單位后面的一條路上走。那一條路兩邊種滿了紅葉李，我注意到紅葉李的花全開了，爛爛漫漫的。我正走著，看見成成過來了。他后面還跟著一個男生。男生白白凈凈的，個頭不高，眼睛小小的，但精光四射。成成看見我，還有點不好意思。我們打個招呼，就走了。我稍后才知道，那個男生是新來的實習(xí)生，跟著成成實習(xí)。這以后，我就經(jīng)?？匆娝诔沙珊竺?，兩個人很少并排走，總是一前一后的。時間長了，我偶爾也和那個男生打個招呼，我注意到他笑的時候，色迷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會有這種感覺。我總覺得，他們中間會有事。果不其然，他們后來還是搞到了一起。

其實，一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搞明白，他們誰先找的誰，但不管怎么說，他們兩個最終走到了一起。但是我并不看好他們。要知道，他們中間差了差不多十歲。成成比她大了十歲。他才剛出校門，以后的變數(shù)會很多。但成成不這么想。她說，管他呢，他說了愿意跟我結(jié)婚。我們打算明年五一就把證領(lǐng)了。領(lǐng)了證也沒有用呀，還可以離呀？那我就再生一個孩子，徹底把他拴住。你以為孩子就能拴住他嗎？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現(xiàn)在就是這樣想的，走一步算一步吧？你這樣做，你不覺得很冒險嗎？冒險我也要賭一把。你不覺得，你個險冒得有點大嗎？成成沒有說話，她好像在思考什么。過了一會，她忽然問我，那你說，除了這樣，我還有別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