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的路（組詩）

◆戈戎玭措

在磨坊里避雨

雨還是下起來了

羊群躲進赭色土地的縫隙中

雨還是下起來了

木楞房搖搖晃晃地生長起來

倘若沒有了雨水

便不會有族人們創(chuàng)世的史詩

倘若沒有了雨水

那場血腥的戰(zhàn)爭便會戛然而止

千年以前的大雨

就在這個黃昏瓢潑而下

在雨季，嚶嚶嗡嗡的蜜蜂

從來不會迷失方向

它讓枯燥的村莊變得繁忙起來

哦，割下一塊蜂蜜

苦澀的人生

仿佛一下子變得甜蜜起來

一直在磨坊里避雨的人

也許它的命運

比磨出的面更加坎坷

一直在磨坊里避雨的人

他們似乎等待著

被這場雨帶回千年以前

回歸的路

那口深深的枯井

跟隨著內(nèi)心消瘦的人們

一直走到空曠的地方

它們像是

母親和孩子未曾剪斷的臍帶

牽馬的人

臨走時帶來了一陣狂風

光滑的墻壁四處張望著

直到有一天

親人們從遙遠的地方趕來

帶來石榴和瓜籽

連門外拴馬的木樁

都忍不住灑下思念的淚水

那條回歸的路

一直沒有走完

往右旋轉(zhuǎn)為天

往左旋轉(zhuǎn)為地

房頂?shù)狞S板①已經(jīng)沉寂

三月來了

布谷鳥從額頭上飛過

一碗淡淡的蘇里瑪酒②

足以讓這個季節(jié)警覺起來

開始翻黃板了

屋頂上殘留的蠶豆葉子

被一陣消遣的大風吹落下來

它像病痛一樣

不聲不響地落入

老人們干枯的眼睛里

這個時候

只能用一滴乳汁

才能把那片葉子帶來的災難驅(qū)趕

此時，屋頂?shù)狞S板

已經(jīng)被勞碌的人們翻看了無數(shù)次

三月到來了，不再沉寂的黃板

催促著被惰性壓垮的人們

讓他們盡快回歸山林吧！

總是想起那句謊言

人世如此單薄

我要遠離那些絢麗的幻想

大地過于空曠

無法容忍一群螞蟻的秉性

樹上的果子

不經(jīng)意間就腐爛了

人心要在春天到來之后

返回原地

看見那只鴿子了嗎？

它的叫喊

比遠古獵場上的傷亡還要安靜

在山地上沉默得太久

在山地上異想天開得太久

總是讓人想起那句開天辟地的謊言

收割玉米的那天下午

做一個比塵埃還微弱的人

獨自在山地上飲酒

放牧、耕種

偶爾想起凄美的愛情傳說

那天下午

人們都醉了

他們像滾落在山坡上的土塊

他們像流散在河谷里的木柴

他們更像是一句句扣人心弦的預言

你一定不會知道

當幸福來臨

我孤獨的族人們

不止有眼淚流淌

還有為生命懺悔的祖妣之歌

核桃樹下

藏匿在樹梢的核桃果子剛剛裂開

就有一群孩子從樹下走過

喧鬧聲過后

核桃樹從此不再開花結(jié)果

在母親們的記憶里

那棵千萬年前的核桃樹

正是普米四脈③分頭的地方

一個人呆呆地遠望

消逝的事物被蝴蝶吸引回來了

核桃樹下

所有命運的明明滅滅

都一一被寫入牛皮經(jīng)卷

只是孩子們

也許永遠也不會再想起它們了

吃了三個土豆

祖先曾經(jīng)留下教言

“黎明時分第一個醒來的人

一定會得到上天的眷顧”

火塘邊上

一群人安靜地圍坐

只要有三個土豆

一個民族就可以跋山涉水

將野蠻的獵群馴化

只要有三個土豆

木楞房④里的鍋莊石

就可以頂起那片蒼老的天空

是的，人世間第一個醒來的人

它創(chuàng)造了智慧

被烈酒點燃的土地

如果把那首謠曲唱完

如果突然之間想起那條河流

如果那只獵狗

在農(nóng)耕的時光里老去

如果那只山羊

到了落日時分依然未能回來

那么，那些像烈酒一樣

惶惑的男人們

為什么會失去狂野的愛？

那么，那些像火舌一樣

生長的女人們

為什么會在山地上留下眼淚？

請讓我固執(zhí)地對你坦白

這是一片

被烈酒點燃的土地

這是一片

沉醉了無數(shù)次

又覺醒了無數(shù)次的赭色土地

是的，這是嗜酒如命的一次棲息

白色的夢

在夢里，它們不止一次

對我訴說著關(guān)于山川、河流、馬匹

在夢里，它們不止一次

高聲談論著先哲們無與倫比的思想

在夢里，巴甲森岱⑤上停留的那只白色鷹隼

依然無法翻越

最后那座失落的神山

在夢里，那只白色的牦牛

牽引著山崗上的霧靄

像是要走進另一個宏觀的世界

在夢里，那件白色的羊皮褂

孤零零地被懸掛在一棵老樹上

一個夢還未醒來

千百個夢已經(jīng)破碎了

注釋：

①普米建筑木楞房屋頂向下傾斜層疊覆蓋的木板，有標準長寬尺寸，為大樹劈開分裂為若干塊打制而成，每年農(nóng)歷三、四月上屋頂翻換一次。

②系一種常見的普米傳統(tǒng)酒精飲料，色呈金黃，由青稞、玉米、大麥等原料秘法釀造而成，每家每戶均以家庭作坊式制作。

③指構(gòu)成普米族群的四個龐大的體系，即四個血緣集團。

④系普米傳統(tǒng)建筑，主要結(jié)構(gòu)由圓木交措壘造而成，其布局有較強的文化特性，屋內(nèi)院外均有極為嚴格的格局要求。

⑤系普米文化中的一棵巨大神樹。

邦泥定的十三塊石頭

1

那場大雪

下了三年零三個月

當最后一束光

落進烏鴉圖騰的視線

千萬支骨節(jié)

變成千萬塊石頭

哦，邦泥定①

一處頑強之地

讓嗷嗷待哺的小馬駒

奮力地把身上的冰雪抖落

那場大雪

下了三年零三個月

宇宙在一枚圓形的蛋殼中

逐漸脫落下來

那些受到神靈啟示的眼睛

紛紛看見人世間一切真實的事物

哦，邦泥定

一處疼惜之地

讓一群群馱著經(jīng)書的牦牛

朝著赭色的土地惶惑逃逸

它們身后

一條受傷的河流

垂頭喪氣地涌進了日增日達②的欲念里

2

妄語在影子的背后變涼

人們自由地流淌著

邦泥定的石頭

像天空中的翅膀

像大地上的葉子

像土罐里沉睡不醒的蘇里瑪酒③

像荒野里被雨水吹斷的麥稈

像巖壁上突然伸出的藤條

像河流之外停滯不前的伸臂橋④

像虎皮法座上一次次掉落的金剛杵⑤

人們自由地流動著

和天空連成一片

和大地連成一片

和血脈連成一片

和那塊被山神任命的石頭

連成了一片

3

當符號的神明在土地上行走

堅忍不羈的人心

無法阻擋宿命鋪天蓋地的召喚

高地上游牧的石頭

在瘋狂地生長

上天啊

你賜予大地以乳汁

你賜予生命以沉著

你賜予草木以死亡

你賜予火種以欲望

你賜予馬匹以戰(zhàn)爭的信仰

一個人之子

面對故鄉(xiāng)

卻只能孤零零地

站立在異鄉(xiāng)的群山之巔

哦，邦泥定的落日

你干涸了致命的聯(lián)想與膽魄

活在無比苦悶的季節(jié)里

那些黯然離去的人

我們該為他們留下些什么？

4

告訴我

那一根牛角的暗語

為什么在清晨的山谷里消失了

告訴我

遷徙的路上

為什么只有一匹母馬

依然義無反顧地帶上面具

告訴我

十三個母音

為什么只能在嬰兒的啼哭聲里

才能獲得叛逆的真理

告訴我

人世間的愛與善良

為什么只有在虛妄者的眼中

才能得到解脫

歸根結(jié)底

是勇敢的人創(chuàng)造了歷史

哦，邦泥定

你白色的旌旗高高飄揚

5

“在父系的足跡里

兒子們?nèi)缤靶U的豹子

在屬雞的時辰里誕生”

“在母系的足跡里

女兒們像是驕傲的馬鹿

在屬狗的時辰里誕生”

那一棵命運之樹

始終朝向南方

始終朝向那個讓人悔恨的地方

那里，沒有一塊石頭

讓人安靜地訴說

哦，邦泥定

你是排山倒海的一滴露珠

6

果子熟透了

一堆堆火卻熄滅了

老人說，在山野上行走時

一旦遇到死者

即使再害怕

也不能倉皇而逃

因為死者的靈魂

會因此而受到驚嚇

這個時候

一定要在一旁生起一堆火

讓它陪伴死者

火不滅

靈魂也就不會失去了方向

7

到了歲末

只有那只瓊鳥⑥

還沒有飛過故鄉(xiāng)的天空

雪水融化

匯集成了大海

二十八個星宿

凝結(jié)成了二十八口鹽井

族人們騎著白駱駝

把瘦弱的鹽巴帶進水草之地

鼓點密集

古老的儀式一觸即發(fā)

一顆顆鹽粒

像石頭一樣滴落

讓土壤里的戾氣躲閃不及

瓊鳥始終沒能飛回來

我相信

在沉重的天空下

海螺聲一定會把失去家園的人

再次召回

哦，邦泥定

一只飛斷了翅膀的鳥

8

鮮血流過

土地從此變成了赭色

從那一天開始

南下的每一個路口

總有獵群

朝著北方流連忘返

石頭上刻下的記號

讓歷史的碎片凝固下來

一首古老的歌謠里唱道

“如果尋找勇氣

就不能在酒碗里

如果尋找人生的真諦

生生死死才是生命的永恒”

哦，邦泥定

你是神臂弓的一根弦

隨時繃得緊緊地

9

那只巖羊

始終高昂著頭走路

一塊塊性格卑賤的石頭

時刻幻想著

把毒舌當成鞭子

把花朵當作烈酒

那些彎彎曲曲的腳步

在哪里停下

便毋庸置疑地就地生根發(fā)芽

一堆柴火燃起來

三個石頭圍成鍋莊

游獵的天性

變得相對狹隘

被風霜遮蓋的儀式

把眾生引到向陽的地方

烈酒灌醉了土地

勇士折斷了箭簇

在人生和苦難面前

又有誰可以背棄神靈

走向未知之路呢？

10

每年的這一天

鬼怪們

都會回到山地上

那片曾經(jīng)的草原

被種上苦蕎、青稞和麥子

這一天

一定要在水渠里

撒上松針、糌粑和煮熟的黃豆

好讓鬼怪們圍坐一起

通宵達旦地講述祖先的事情

那些被他們的鋒利之物

射死的動物

也會回到他們身邊

祈求神靈給予涅槃的輪回

哦，邦泥定

你丟掉的那些石頭

已經(jīng)發(fā)芽

11

對于一片土地而言

尊嚴也許就是生存的全部意義

對于一座廢墟來說

如果有花朵盛放

如果有英雄歸來

如果有生生不息的火塘

那么，這個世界

將是幸福和美好的源泉

12

當你老了

一些植物

會爬滿你的身軀

一些謎底

會沿著遷徙的路線

找到祖地

這個時候

我們只有在

沒有任何念想之中

悄然離世

否則，便會迷失自己

13

最初的時辰

讓那只白色的綿羊

引領你回到

祖先曾經(jīng)狩獵的地方

你身體里的十三塊骨節(jié)

一定會化作十三塊石頭

在風雨交加的夜晚

兀自佇立

遙望南方憂傷的人們

嗩吶吹起來了

風沙漫過森林和天空

哦，邦泥定

無人問津的蒼茫傳奇

讓天空更加高遠

注釋：

①此乃古地西夏（1038-1227）的異音，又稱“大白高國”，在史書中也有寫作邦泥定的，由西夏語翻譯而來，其國人崇尚白色而得名。

②普米文化中對山神的總體概念之稱呼。

③普米傳統(tǒng)酒水飲料，用玉米、大麥等谷物煮熟后加入特制酒曲裝入酒壇密閉封存發(fā)酵而成。色呈金黃或暗紅，味酸甜可口亦有淡淡的醇酒芳香。

④系木結(jié)構(gòu)的橋梁。在河流兩岸置堅固質(zhì)感的橋墩，墩上固定縱橫交疊而漸外伸出似手臂的或方或圓的木頭組，最上方鋪設主梁橫跨兩岸，上面鋪就木板形成橋梁。

⑤系普米韓規(guī)文化中的神職人員所使用的一種法器。

⑥瓊為古象雄語。系原始苯教文化中的一種神鳥，頭頂長有左右二角。

一個叫洛水的村莊

游牧的族人們走到這里，看見魚形的精靈在水中游動。祭司從馬背上跳下來，順手從水中拾起一個白色的小海螺，就在剎那間，這枚發(fā)出灼灼光芒的白色之物在他的手掌里由小變大，驚異萬分的祭司自語道：洛水①，洛水…… 而就在此時，天邊傳來了隆隆的海螺聲，這時已是夕陽西下，一陣颶風突然把人群吹散。

——題記

1

在姆朵瓦嚓②的庇佑下

啟布貢③氏族的子孫們緩緩而下

每到這個時刻

煨桑臺上停留的那些飛鳥

被赭色土地重新收回

叢林密不透風

仿佛保守著某種神圣的儀式

在群山之巔

一滴水幻化成一個湖泊

一群人偏移成一片洼地

從遠處傳來的銅聲

把村莊和時日一點一點吞噬

信仰消逝了

骨頭里的病根也隨之退隱了

2

自從有了河流

就有了超度④

從此岸到彼岸

從命數(shù)的這一頭

到命數(shù)的那一端

走得再遠

當你閉上眼的瞬間

故鄉(xiāng)的風總會拂過你的臉龐

那些飄忽的山脈

一直連接到族人的靈魂之脈

那些斷代的土墻

一直等待著一場冰雹的到來

3

是不是這里的土壤過于柔弱

連樹木的性格也因此變得莫衷一是

是不是這里的水草沾染過世俗的憂郁

是不是這里的莊稼也曾被遙遠的巫術(shù)驚醒

祈禱的謠曲飄過寨子

人們總是看不清更遠的地方

沙啞的狗叫聲碎了

容易讓人想起

部落里沉睡已久的老人

那盞忽明忽暗的油燈

興許可以照亮

這個世界的歡樂和焦灼吧

4

蕎花一直沒有盛開

串在珠子上的卜辭也斷了線

當我看見憤怒的羊群

泥沙一般侵入柵欄

遠去的人吶

像是想起某些往事

他們停下莫名的腳步

和時光難舍難分

族譜里明示：

“止吾布支冬

達—獨—薩扎—緬格—蘭甘

布格—啟布—貢”⑤

“貢的六次想象：散韓、博年

洛哇、達鐵、爾鐵、卓鐵”⑥

屋檐下熟睡的六個孩子

突然驚醒

他們面向癡呆的天空嚎啕大哭

像是被誰奪走了剛剛煮熟的玉米棒子

木楞房里懸掛的鎧甲

破舊不堪

上面鑲嵌的六只貝殼

緊緊相擁而泣

5

每個春天到來

拉朶淖沃⑦上的積雪

總是不能順利地融化

老人們猜想

是不是來自天國的布谷鳥兒

已經(jīng)遺忘了這個地方？

是不是祭司的法帽

被屋后驕傲的狐貍叼走了？

有一天

當自然之神

把雄性海螺歸還回來

一片鐫刻咒符的葉子

巨石一般墜入瀘沽湖里

對面山上的雪

融化了

6

雨中的經(jīng)幡

在風的萬般糾纏之下

忍不住放棄了原始的信念

割草的少女收藏所有的變數(shù)

她總是聽見兩只蛐蛐

談論天氣的預謀摧垮黃昏

湖畔的櫻桃果

一聲長長的嘆息

讓滿山的藤蔓爬進土墻

爬進經(jīng)書里

爬進人們的汗水中

它的一聲嘆息

讓那條藍色的飄帶

試圖禁錮一匹失明的馬

你看見的那種藍色

曾經(jīng)是天空的顏色

你看見的那種顏色

曾經(jīng)是辯經(jīng)場上某種悖論的顏色

7

把云彩趕進寬大的袖口

大地的花腰帶遣散部落的煙火

孩子們最初的祈愿

像風干的竹枝

在羊毛氈子上悄悄地鋪開

在寒冷的牧場里

只要建起一座狹小的木屋

只要在木屋中央燃起一堆篝火

那些兇猛無比的野獸便會退避三舍

一滴三月釀制的烈酒

在鍋莊石⑧上變成了刀刃般的火苗

從此，火塘便有了神靈的守護

人們無論走得多遠

無論道路多么坎坷

這堆火永遠不會熄滅

8

每個夜晚

在閃閃爍爍的火堆旁

母親們總是拿出簡陋的針線

縫補著時光里留下的一道道創(chuàng)傷

蘭花煙的味道彌漫著整個屋子

只有那只背著虎紋的貓

若無其事地在火塘邊安然入睡

一顆星子從天窗里掉落下來

似乎要警示人們

明天清晨一定會有一場暴雨

9

是什么支撐著

荒野理性的勇氣？

是什么

讓一座山一條河的生命

比潮濕的空氣

更加顯得捉摸不定？

有靈氣的地方

就有他們棲落的樹枝

一塊生鐵

在他們的眼里慢慢沸騰

最后成了一把長刀

一塊隕石

在他們的眼里慢慢變幻著姿勢

最后變成了一塊磨石

人生過于漫長

沒有哪一座山

可以與之對抗

人生過于短暫

沒有哪一條河

可以與之妥協(xié)

匍匐在格姆⑨女神的腳下

讓那顆藍色的淚

成全男人們躍馬而上的瀟灑

10

萬物之神⑩還未被命名的時候

這片神圣之地就已經(jīng)有了

屬于自己的名字

當土地上

還未生長出刺棵的時候

這些顆粒植物

就已經(jīng)被人們?nèi)︷B(yǎng)起來了

人死后

那些名字

才真正有了生命

11

天很冷了

迎請戰(zhàn)神的時辰已經(jīng)到來

海螺聲響起

仿佛在告誡人們

正義與邪惡的爭斗永遠不會停止

做一個勇敢者

做一個真實的人

“把黑熊當成狗，讓它為你看家

把黑鷹當做雞，讓它為你打鳴

把雄鹿當做牛，讓它為你耕作

把太陽和月亮當作床……”

在一片高喊聲中

把象征戰(zhàn)神的五彩福旗

迎接回來

在火塘的另一側(cè)

高高在上的神龕上

有屬于它的榮耀和光輝

12

一生的時間

就用來編織一張網(wǎng)

回到了姆朵瓦嚓

男人們

褪去早已生長在軀體上的鐵甲

發(fā)出風一般的聲音

時而跳進山林

時而潛入水底

他們像駕馭草原一樣

駕馭著一面湖水

他們像馴服駿馬一樣

馴服著一條木船

一張網(wǎng)撒下去

無數(shù)的珍珠猶如魚鱗跳閃

把一張網(wǎng)收回來

毒蛇、水草和鯽魚

讓未知的人生變得收放自如

13

到了那一天

羊群會陪伴著你

當火銃槍鳴響三次

我們啟程出發(fā)

一匹馬

帶著一群人

在那座山上

就讓疲憊的靈魂暫時歇一歇吧

注釋：

①系川滇交界瀘沽湖畔的一座村莊，由兩個小村落構(gòu)成。依山而居的村落，居住有普米族，而臨湖而居的村落，則居住有摩梭人。

②系普米文化中的某一座神山，位于今云南省麗江市寧蒗縣永寧鎮(zhèn)木底箐村背后的高海拔場域。

③系普米四大支脈下轄的某子系血脈和家支名稱。

④指使靈魂脫離苦難。

⑤指普米四大支脈中的某一條傳承譜系。

⑥指普米恭氏家族的六個小分支，現(xiàn)今居住于木底箐村、果流村、洛水村等區(qū)域。

⑦系普米文化中的某一座神山，位于今云南省麗江市寧蒗縣永寧鎮(zhèn)瀘沽湖畔東南面。

⑧系普米家庭中火塘正上方的一塊長方體直立之石，在進行敬鍋莊儀式時，通常在其上擺放敬獻祖先的祭品、茶飯和禮物。

⑨系普米文化中的某一座神山，位于今云南省麗江市寧蒗縣永寧鎮(zhèn)瀘沽湖畔，漢語統(tǒng)稱為“獅子山”。

⑩系普米祭祀文化中專門掌管萬物的一類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