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和狗

張海英

青玉是乞丐，我是只狗，我們倆在河邊柳樹下相遇，確切地說，是在河里相遇的。相互依靠了三年后，我們不得不分離。

我原來的家在居民區(qū)邊緣，平房低矮破舊。忽然有一天，那里要搞開發(fā)，人們心花怒放。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锤吲d，反正他們開心我就跟著撒歡。

但是，我錯了，就在新房裝修好那天，我被主人帶出來，扔在離家很遠的河里。

好在河不大水不深，好在河邊有個乞丐。

我得救了。

青玉是學霸，但學霸也有栽跟頭的時候，初二那年期末，他考了第二，瘋了。

他跟我說，后來他好了，但是卻不愿意回家，實在承受不住媽媽讓他考第一的嘮叨。

從此，我們倆相依為命。

沿河一帶有好多家大大小小的飯店，討飯不算難，我們倆樂得逍遙。最初吃著帶有同情心的食物，心里不太好受，時間長了，不去看別人的眼光，吃起來一樣香。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

就在今年過年前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夜之間，關(guān)閉了很多家飯店和商戶，聽說是跟病毒有關(guān)。人類的事情我總搞不清楚，也懶得理。

在我們居住的橋洞附近，只剩下一家小吃鋪。

我喜歡去，青玉卻不喜歡。

青玉說那家老板娘太厲害了。的確，第一次去討飯，老板娘把我們擋在門外，轉(zhuǎn)身拿來兩個包子：“吃可以，但要干活。”

我急忙叫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了。青玉頭也不抬，拿過包子，分給我一個。

那天，老板娘還說：“你怎么不去上學呀？”青玉說：“不愛讀書。”

實話實說，老板娘對我真心不錯，每次都扔給我一個包子，讓我在外面吃。對青玉則不然，不給他好吃的，還讓他干活?；钜惶毂纫惶熘?，我覺得她有點欺負人。

我們是來討飯的，尊重點乞丐好不好！

老板娘不管那些，站在門口，大嗓門吆喝起來：“青玉，把卸下的青菜搬回去，都曬蔫了！”“青玉，還有一堆碗沒洗，一會該上客了！”

我吃飽了，趴在店里，看老板娘把青玉指使了一遍又一遍。

這還不算，她還嫌青玉臟，扔給他100元錢，洗澡買衣服剪頭發(fā)，否則不讓進店。

不就是要個飯嘛，至于嗎？

青玉照做了，為了他，也為了我。

為了工作省時間，老板娘讓青玉住在店里，沒有床，把幾張飯桌拼起來，隨便給他拿了床被子。青玉倒是挺高興，總算有個窩了。

我則不能進屋。青玉在店后面給我搭了一個窩，鋪了好多墊子。天冷的時候，他會趁人都走光了，悄悄把我放進屋。

后來，青玉像著了魔，不用老板娘指使，自己搶著活干。

我就納悶了，心說：青玉你賤不賤！

有一天晚上，青玉摟著我，看著天邊的月亮說：“這里累是累，但我覺得自己像個人了。”

你說什么呢？你原本就是人呀，我才是只狗好不好。我想，這個孩子八成是累糊涂了。

青玉開始精神起來，我從來沒見過他那么精神，那么好看。

我最喜歡陪青玉出去買菜，可以在外面溜達一會。路過一所高中時，他看著校門口涌出來的孩子，眼里閃出無數(shù)顆小星星，晃得我眼暈。

老板娘恰好路過：“看什么看，你也不愛讀書?！?/p>

青玉羞澀地笑了笑：“誰說的?！甭曇艉艿停挥形衣牭靡姟?/p>

老板娘對青玉指使得更歡了，辭了所有工人，只留他一個，還讓他拿起菜刀和勺子，學著做菜?？粗嘤駧状胃钇剖种?，燙傷手臂，我心疼得直流眼淚。

鄰居們也看不下去了。我跟隔壁花狗玩的時候，聽見王大媽對李阿姨說：“那還是個孩子呀，怎么能白白使喚，還使喚得那么狠。”

年底結(jié)賬，老板娘讓青玉給她報賬，計算器還沒給出結(jié)果，青玉就把余額說出來了。老板娘一驚，合上賬簿：“這賬不算了?！?/p>

第二天，老板娘一臉嚴肅，讓青玉收拾東西，不再收留他。

青玉低著頭，急得直哭。

“青玉啊，我不能再留你了，原本打算讓你把店里的活都學會，自食其力。但是，從你給我報賬單來看，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我改主意了，你不能再在飯店里耽誤了?！?/p>

老板娘抹去青玉臉上的淚珠，拿出三萬元錢：“這是一年的工資，你上學去吧。”

青玉拿著錢，深深鞠個躬，離開了。

我則進店，被老板娘收養(yǎng)。

點評：

這也是一篇以動物為視角的小說，但寫法不一樣：作品用反差與側(cè)面描寫的方法，刻畫了一個非常鮮明的老板娘的形象。先寫她的“兇狠”為后面的反轉(zhuǎn)做鋪墊;再寫她出資助學，表現(xiàn)了知人善任。小說結(jié)尾寫了拿出三萬元這一筆，非常好，把刻畫人物和情節(jié)，都推向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