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梅
麻秋生因為臉上那些坑洼丟了自個兒的姓氏,姓了麻。
麻秋生正式姓麻那年才五歲,五歲之前他隨著爹姓孫。
麻秋生的一臉坑洼讓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光顧著數(shù)那些深深淺淺的小點兒。五歲前,秋生是個精精瘦瘦的小機靈鬼兒,人見人愛。姓了麻,那些坑洼壓得秋生呆木了許多。
以村人的想法,這年月,小妮子們都削尖了腦袋往縣城的樓房里鉆,這麻秋生怕是要守著那一臉的小坑兒過上一輩子了。也是該著賴漢子守花枝,麻秋生二十七歲那年,就有一個水靈靈的川妹子插到了麻秋生的頭上。川妹子叫麗君,剛滿二十歲,家里發(fā)了水,跟著爹娘要飯要到了這兒,就嫁給了麻秋生。這也多虧了村支書。
村上的支書是麻秋生的遠房堂叔,比麻秋生大五歲。是親三分向,麻秋生自然跟著沾了不少光。麻秋生的爹娘過世以后,小堂叔替他當了半個家。麗君扶爹攙娘地要飯要到隊部的時候,麻秋生的小堂叔眼前一亮,為麻秋生決定了一件一輩子的大事。麻秋生美得臉上的小麻子幽幽地發(fā)著亮光。
麻秋生有的是力氣,村里人少地多,多養(yǎng)個三五口人還不算吃累。麻秋生娶了麗君,像是癩蛤蟆咬著了天鵝肉,生怕飛了,烏龜看蛋似的守著,串個門兒都后頭跟著。惹得村痞二嘎酸溜溜地跟村人說:“瞧那雙小媚眼兒,水葡萄似的,勾人。早晚有一天這麻東西得戴上小綠帽子,早晚!”
麗君的水音兒還沒改利落就當上了村里的出納。原來的出納嫁到縣城住樓房去了。聽說縣城有樓房的那個主兒,個子比武大郎高不了三寸,黑得像李逵的二弟。可人家有樓房,人哪兒有十全十美的。
麗君初中都沒念完,做起賬來費力,支書站在邊兒上一個勁兒地搖頭,搖得麗君的眼淚在眼里轉了一圈兒又一圈兒。支書的心就軟了:“這點賬,我一教你就會了?!?/p>
支書懂得真多,不光會管村子,還會做賬。支書說好幾任出納都是他教會的。支書不光懂得多,還有耐心。支書下了很大的工夫教,麗君不消幾個月就把賬做得像模像樣。
秋后,麗君生了個大胖小子。麻秋生忙得又伺候月子又洗尿布。
麗君的一雙水葡萄確實招人,村上的幾個饞貓們有事沒事往隊部跑,支書打著罵著往回趕:“想打俺侄媳婦的主意,當心我騸了你們?!?/p>
胖小子一天天長大了,眉兒眼兒的都俊。麻秋生說這小子不隨我,像他媽。胖小子一出來大伙就樂了,這胖小子長得……嗬!嘿嘿!樂得麻秋生發(fā)了毛。端起胖小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找不著可樂的地方。
王家的老姑奶奶住娘家,見胖小子正在和伙伴們和泥。“嘿,老姐姐,你猜這胖小子是誰的種?”老姑奶奶拽過胖小子瞅了瞅,樂了:“這個嘛,我一猜準是,這小子長得跟他爹小時候一個樣,真是沒差了種。”人群哄的一聲樂炸了窩。胖小子乍著兩只小泥手,看著嘻嘻哈哈的人群,哇的一聲哭了。
麻秋生聽到閑話脖子一梗:“我槽上的小牛兒,誰敢來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