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盼著社會好

王小刀

我算典型嗎？可能也算吧，我們這代人如果十幾歲就自己出來做買賣，可能跟我走的路差不多。

我父母賣水果為生，我從小不愛讀書，就想做生意，初中二年級就離開學(xué)校，第一樁買賣是拎包賣化妝品。

我記得我賣的牌子叫C??D，我跟人說這是德國名牌CD，其實就是個雜牌。開始我賣給飯店服務(wù)員，可她們購買力有限，光試不買，小樣都試沒了，我直心疼，后來我就壯著膽子進了練歌房。

練歌房里真有大老板，他們通常帶個長方形的小包，俗稱“骨灰盒”，一拉開里面都是一扎一扎的百元票。陪唱的小姐一撒嬌，老公，這小孩挺不容易的，給我買個眼線筆吧。他們也不講價，說買就買，我一晚上純利潤就有500多元，那可是上個世紀。

這些人都是第一批下海的，那時只要敢干就能掙錢?？上疫@年紀沒趕上，等我做生意時就沒這么順了。

掙了點錢之后，我鳥槍換炮進了商場，就在中街興隆那，原來叫東亞廣場，我租了個柜臺賣化妝品，一個月光費用就3000元，生意卻不好，沒多久就賠了，后來連商場都黃了。我在家玩了一年，19歲了，決定進五愛市場租床子。

那時候五愛火啊，婚慶投影布，2元多一米進的，加點花邊能賣到20元，一個哥們靠賣這個賺了兩套房。我看中了服裝生意。

我在彩電塔擺過夜市，只要你會賣，進價三四元的小衫能賣到三四十元。我也在五愛幫朋友賣過羽絨服，進價300多元，我賣到1300元。我覺得賣服裝有利可圖。

每天早上五愛3點半開門，賣貨的、買貨的烏泱烏泱都是人。女老板們來不及化妝，素著臉先擠進門，張羅好檔口，齊刷刷拿起鏡子化妝，那可真是五愛一景。我一般開市前先去雇模特。

挑服務(wù)員是門學(xué)問。消防通道里站兩排，都是年輕姑娘，你得看你家衣服適合什么體型、臉型的人，看好了就談價，有的要100元，有的150元，一天一結(jié)。常常要雇兩個，一個站著打樣、吆喝，不能動地方；另一個取貨、賣貨，得能拿事兒。有一回，一個小姑娘不會賣，還把價錢喊低了，差點跟顧客打起來，這就是生手。

當(dāng)時有個詞叫“紅門”，舉個例子，某個版型別人拿了半個月的貨，還在追著你要，你得讓廠家加班加點地補貨，到貨了還有人搶，那這個版型就算是紅門。

為啥這個版型不能在別人家進？五愛有規(guī)矩：某個版型我已經(jīng)在這個樓層賣了，別人就不能再賣，否則別說打架，動刀都可能。還有的床子會和廠家談好，這個款式只能給我賣，不然就算壞了規(guī)矩。

在這么紅火的市場，干得好一年剩下幾十萬不成問題。但我只掙到點小錢，沒辦法，床子位置不好，在趟子里頭，我不敢要價，有點利潤就賣。另外，我就一個人，一上貨床子就得關(guān)張，有時只能在別的批發(fā)市場拿二手貨，利潤更薄。這么堅持了幾年，就趕上了非典。沈陽各行各業(yè)好像都不行了，人都不敢扎堆，五愛的人活活少了一半。我這床子一天租金300塊，就算不雇模特，一個月也得小1萬，我耗不起，就退了。再過幾年，商場、超市、網(wǎng)店逐漸興起，五愛也沒那么旺了，市場放開了，誰也不能壟斷哪款，“紅門”這詞也就消失了。

后來我干過不少事，什么掙錢就研究什么，有幾年我一直在給社會上的老板開車。

所謂老板，其實大多只有皮包公司，經(jīng)營啥他們自己也說不清。他們靠的是社會關(guān)系，每天忽忽悠悠，喝酒、唱歌，給人搭橋穿線，或者求爺爺告奶奶找點小工程做，大錢沒有，空架子搭得挺高，這就是社會人兒。

這樣的老板有好有壞，我就遇到過奇葩。我那老板和朋友打麻將，其中一個麻友拿了100元讓我給他買了包40元的煙，說剩下的錢你揣著。第二天，老板嚷嚷車臟，讓我去洗車還不給我錢，他說，昨晚不是還剩60元嗎？

也有好老板。一個朋友也做這行，老板是開童裝廠的，比他大三四歲，處得像哥兒們一樣，給他買了房買了車，保時捷卡宴隨便就能讓他開家去。

其實，這樣的老板我也遇到過，不過我沒把握好。那時年輕、愛玩，小伙兒長得也精神，交了不少女朋友，總請假，有時晚上喝多了，第二天不能開車，老板只能自己去機場。以前我都是自己當(dāng)老板，隨便慣了，現(xiàn)在人家是老板，說我?guī)拙?，我面子上過不去，就不干了。

后來年紀漸漸大了，這行都愛用年輕的，我就逐漸退出了。

現(xiàn)在想想，這些年，我失去了不少機會。2000年時，我就感覺房價要起，應(yīng)該投資房產(chǎn)，可我剛賠了買賣，家里不支持，5萬一個的單間沒買，白白錯過了；朋友賣房買五愛的床子，20多萬買，轉(zhuǎn)年賣了100多萬，我要是一狠心也跟著買，也就賺了，可是沒下手；后來我看上了麻將社的生意，研究了好幾回，成本就是門面和水電，再有兩個人張羅就行，但本錢薄，前怕狼后怕虎，到最后也沒敢動。

現(xiàn)在一晃30多歲了，我還是什么生意都沒做成，白天開黑車，晚上開出租。不過老天也不算薄待我，讓我遇上了我媳婦。

媳婦比我小8歲，苗條、漂亮，要不是認識我時剛從農(nóng)村出來，我這3板斧還未必震得住她。

第一板斧是在夜場，我擺了千把元的臺，朋友給簽了單；第二板斧是豪車，我借了輛200萬的路虎頂配，一開門梯子自動下來那種，接她吃飯；第三回我?guī)团笥殉燥?，一晚上連翻了兩次臺，那天好大的雪，媳婦跟我回了家。

媳婦一開始就有態(tài)度：處對象行，得能結(jié)婚的。那回之后，她給了我三條路：登記、拿錢、進監(jiān)獄。開始我嚇著了，因為我們才認識一個月零兩天，可情勢逼人，我也沒轍，稀里糊涂就領(lǐng)了證。誰知，我還真撿到寶了，媳婦顧家，對我也好，轉(zhuǎn)年還給我添了個兒子。

兒子出生那天，能找到的當(dāng)天報紙，我都留了一份，還買了個帶他生日的手機號，188開頭，88，爸爸，你懂的。

以前，我愛打個撲克、麻將啥的，有時一晚上輸贏上萬，現(xiàn)在都戒了；夜場能不去就不去；社會上的朋友也很少接觸了。生活平平淡淡，但我覺得挺好。有時忙了一天，回家癱在床上，兒子爬到我身上騎大馬，累是累，可這就叫幸福。

我現(xiàn)在更想找好生意賺錢了，我得為我兒子攢身家，已經(jīng)看好了一個項目，跟環(huán)保有關(guān)。現(xiàn)在國家重視水質(zhì)、土地、空氣，在這方面做文章準沒錯。我想明白了，還得跟著國家政策走，大環(huán)境很重要，要不我怎么化名叫趙福呢？造福社會?。】赡芪也凰隳７豆?，但我也盼社會好。只有社會好，老百姓的日子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