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讓時光溫柔：女兒失蹤后“頂缸”男人心河泅渡

琉火

陜西省渭南市民警張峰接到報案：12歲少女離奇失蹤，家中驚現(xiàn)血跡和親子鑒定書。怎么回事呢？

12歲少女失蹤，親子鑒定書暗藏秘密

“警察同志，求求你一定要幫我，我閨女失蹤了！”2020年6月的一天，陜西省渭南市的民警張峰正在派出所值班，一個穿淺灰色連衣裙的女人前來報案。

女人名叫魏怡南，在西安市一家醫(yī)藥公司做銷售，她的丈夫孟立涵，在渭南一家私立學(xué)校當(dāng)老師。兩人的獨生女孟嘉諾，12歲，馬上讀初一。魏怡南工作繁忙，一個月有大半個月在出差。孟立涵工作相對輕松，孟嘉諾從小由他帶得比較多。這天上午十點鐘，魏怡南本來計劃去上海出差，突然接到丈夫電話，說女兒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魏怡南連忙趕回家，四處尋找未果，這才決定報警。

“您丈夫呢？為什么沒有和您一起來？”張峰同事韓曉惠向女人問道。魏怡南垂下眼簾說：“他說怕孩子回來家里沒人，就在家等著?！睆埛妩c點頭，表示理解。事關(guān)未成年人失蹤，又是個女孩子，張峰非常重視，立刻向領(lǐng)導(dǎo)匯報。按照領(lǐng)導(dǎo)指示，警員們兵分兩路，張峰和同事韓曉惠跟魏怡南去家里調(diào)查，另一路馬上開始收集資料，必要時移交刑偵。

魏怡南的家，離渭南市客運站不遠(yuǎn)。推開門，孟立涵正在抽煙，桌上的煙灰缸擺滿了煙蒂。在張峰看來，魏怡南是精致美人，孟立涵則其貌不揚。他個頭還沒魏怡南高，臉色黧黑，眼睛小到幾乎看不出情緒，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鏡。

據(jù)孟立涵說，就在前天晚上，女兒鬧著要去西安找媽媽，但妻子最近忙，自己也覺得學(xué)習(xí)要緊，就沒答應(yīng)。孟嘉諾不樂意，和他拌起嘴來。剛好孟立涵第二天有個重要的會，也沒多理會。第二天，孟立涵把早午飯都準(zhǔn)備好，又給了女兒零花錢，叮囑她在家好好復(fù)習(xí)。孟嘉諾悶頭不理他，孟立涵惦記著開會，匆匆走了。

中午，孟立涵沒離開學(xué)校，給家里打電話沒人接，以為女兒還在賭氣，也沒在意。到了晚上回家，他發(fā)現(xiàn)女兒沒在，想著可能去同學(xué)家玩了，就在家等，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大天亮，女兒還是沒回來。他在家長群里問了一聲，都說沒見到。孟立涵覺得不對勁，這才和妻子打電話。

韓曉惠忙著做筆錄，張峰則一邊聽，一邊在屋子里上下打量。孟嘉諾的小屋放著她的照片，笑眼彎彎，活脫脫一個小美人。張峰下意識覺得，孟立涵的女兒竟然這么漂亮。他又仔細(xì)詢問了孟嘉諾最近的生活狀況，孟立涵說女兒沒什么異常，除了有幾個要好的女同學(xué)，也沒與其他人交往。

張峰和韓曉惠見找不出什么線索，就準(zhǔn)備去物業(yè)那邊查查監(jiān)控。出門后，韓曉惠說：“女兒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哪有女兒一夜不見，第二天才張羅找的，你不覺得他有些鎮(zhèn)定得過分嗎？”張峰也有幾分疑惑，但還是搖頭：“沒有證據(jù)別亂說?！?/p>

到了物業(yè)辦公室，對方告訴他們，這里是老小區(qū)，本來監(jiān)控就少，而且?guī)缀醵級牧??；氐剿铮麄儗Π盖樽隽朔治?，孟家只是普通人家，截至目前并沒有接到任何索要錢財?shù)碾娫?，初步排除綁架的可能。家里門鎖完好，也排除陌生人進(jìn)屋施暴的可能。初步判定，孩子被誘騙拐賣的可能性比較大。

經(jīng)過討論，他們擬了方案，一批人去孟家附近調(diào)取監(jiān)控;另一批人去高鐵站、汽車站尋找;還有人去排查孟家的社會關(guān)系，另派人留意孟立涵的行動。只是由于道路整修，孟家附近的線路頻繁出問題，而且就在出事那天，部分區(qū)域停了電，能找到的監(jiān)控十分有限。加上疫情影響，人們出門都戴著口罩，給辨認(rèn)又增加了難度。

第二天中午，張峰和同事正在工作時，魏怡南又來了，她面色驚慌，對張峰說：“張警官，我懷疑諾諾的失蹤和她爸爸有關(guān)！”說完，她從包里拿出一疊紙，“諾諾，不是他的孩子，我也是才知道……”

張峰打開那疊紙，原來是份親子鑒定書，結(jié)果欄中有一行字：“三個以上位點不符合遺傳規(guī)律，不支持兩者存在親子關(guān)系。”

父親故意不報案，只因女兒非親生

張峰心里一震，沒等他問，魏怡南開口了。

14年前，魏怡南大學(xué)畢業(yè)，初戀男友因為要出國和她分手，魏怡南大病一場。孟立涵在她生病后，對她體貼入微，細(xì)心照顧。孟立涵雖然其貌不揚，但用情至深。魏怡南接受他之后，初戀男友還找過魏怡南，她卻不為所動，認(rèn)定要和孟立涵過日子。

然而，就在與孟立涵結(jié)婚不久，她的上司趁工作之便強暴了她，并威脅她敢說出去，就讓她在本地待不下去。魏怡南生怕失去眼前的幸福，選擇把痛苦埋在心里。不久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由于不確定是誰的孩子，她想偷偷去外地打掉。不料，丈夫很快發(fā)現(xiàn)了她懷孕的事?？粗沧套痰谋砬?，魏怡南怎么也找不到把孩子打掉的理由。

一拖再拖，她只好選擇留下孩子。為絕后患，她從公司離職。孩子出生后，雖然更像自己，但血型和丈夫一致，魏怡南便默認(rèn)了女兒是丈夫的骨血。孟嘉諾上幼兒園后，魏怡南去了西安工作。她聽說，從前那個上司在西安又犯下另一起強奸案，并被立案偵查。負(fù)責(zé)辦案的民警給她打電話，因為那個男人在口供中提過，魏怡南也是受害者。當(dāng)時，魏怡南怕打破生活的平靜，矢口否認(rèn)了。那個上司最終被判七年。

就在疫情過后不久，她回到西安上班。女兒給她打電話，抱怨父親不像以前那樣關(guān)心她了。她問過丈夫，丈夫說孩子大了得要求嚴(yán)一些。因為疫情影響，她所在的醫(yī)藥公司生意火爆，她忙得腳不沾地，也就沒在意，對女兒也只是安撫兩句。

女兒失蹤后，她在家翻找線索，發(fā)現(xiàn)在女兒的日記中寫道，父親是在五月突然對自己態(tài)度變冷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再聯(lián)想到女兒失蹤后丈夫的反常，她不由得往最壞的方面想。趁丈夫不在，她在家里四處翻找，終于在存放丈夫衣服的衣柜最下面找到了一份親子鑒定書。“我女兒是她爸爸弄丟的，可孩子沒罪啊，她什么都不知道……”魏怡南嚎啕大哭。

張峰和同事立刻把視線轉(zhuǎn)移到孟立涵身上，案子也因為偵查難度變大，移交給了刑偵部門。

刑偵部門發(fā)現(xiàn)，在孟立涵家衛(wèi)生間馬桶邊上的一小塊區(qū)域，魯米諾反應(yīng)呈陽性。這意味著，這里曾經(jīng)有血跡殘留。而孟立涵也并未像之前所說的，中午一直沒有離開學(xué)校。警方在通往他家方向的監(jiān)控錄像里，在臨近路口看到了他的身影。

張峰不敢想象，這個父親會傷害自己養(yǎng)育多年的女兒。審訊孟立涵時，他一言不發(fā)。刑偵的同事軟硬兼施，就是撬不開孟立涵的嘴。他們只有喊來張峰參與審訊?？擅狭⒑娏藦埛搴?，瞟了一眼就低下了頭。張峰說了半天，他來了一句：“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孩子去了哪里我真不知道。”“到現(xiàn)在了還不說實話？就算孩子不是你親生的，你也養(yǎng)了她這么多年，有本事你找那個混蛋，對個小孩子撒什么氣？”刑偵的小趙忍無可忍，拋出來幾句。

“你說什么？”孟立涵“嚯”地立起，眼睛通紅。張峰按住他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說：“孟哥，別聽他胡說，我這里有些東西給你看?！彼贸隽嗣霞沃Z的日記本，在6月21日父親節(jié)那天，夾著一張自制的卡片，畫滿了鮮花，一顆大大的愛心上寫著：“爸爸，我永遠(yuǎn)愛您?！比沼涍€寫道：“今天是父親節(jié)，我為爸爸準(zhǔn)備了賀卡，還給他買了巧克力，可是最近爸爸一直不太高興，可能太累了吧……”

孟立涵明顯有些動容，張峰又拿出從犯罪人口數(shù)據(jù)庫里調(diào)取的資料，然后說：“你妻子是被她老板強暴的，這個老板因強奸入獄，被判七年，他在供述中提到，曾在渭南強奸過一名女下屬。你的妻子，她也是受害者，內(nèi)心飽受煎熬。孩子更是無辜的?！?/p>

孟立涵死死盯著日記本和資料，終于嚎啕大哭：“我不是人，我該死，但是，我真的沒害她！”他說，妻子漂亮聰明，是他心里的女神。結(jié)婚后，他對妻子百依百順，尤其是有了女兒之后。然而，隨著女兒漸漸長大，周圍人常常打趣他：“你小子長得這么丑，怎么生了個像瓷娃娃一樣漂亮的女兒？”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漸漸地，孟立涵心里犯起嘀咕。再加上一個朋友和自己閑談?wù)f，疫情期間做親子鑒定的特別多，而且80%以上都是排除關(guān)系。正是這個消息，讓孟立涵悄悄存了女兒的頭發(fā)，做了親子鑒定。結(jié)果出來，果然排除了血緣關(guān)系。

愛讓時光溫柔，警察助攻婚姻掃雷

孟立涵如遭晴天霹靂。他想起妻子曾經(jīng)瞞著自己見過初戀，婚后不久就懷孕了，難道那時候她就對不起自己？孟立涵越想越氣，對女兒也多了仇恨。

那天中午，他離開單位并沒回家，而是找住在附近的姑媽訴苦?？墒侨チ斯脣尲遥挼阶爝呌盅柿嘶厝?。晚上回家后，他見女兒遲遲未歸，想起自己的屈辱，鬼使神差地竟然沒去找。

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十幾年父女情，又豈能輕易割斷？看著妻子呼天搶地，他十分痛苦，卻不敢說出真相。“警察大哥，我真的沒有對嘉諾做什么，我只是故意拖了時間。你們說得對，孩子無辜，求求你們找到她……”警方聯(lián)系了孟立涵的姑媽，證實了孟立涵的說法，那天中午孟立涵的確去了她家。

孟立涵痛哭流涕的樣子也不像是說謊，案件又陷入僵局。此時，距離孟嘉諾失蹤已經(jīng)過了72小時。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韓曉惠笑著走進(jìn)來：“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孟嘉諾找到了！”

所有人都蹦了起來，原來是西安那邊傳來好消息，孟嘉諾找到了。更讓人欣喜的是，她安然無恙，和一個名叫鄧玲玲的女孩及其家人在一起。張峰立刻和魏怡南前往西安，見到了孟嘉諾。她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全然不知自己引發(fā)的軒然大波。

原來，孟嘉諾和鄧玲玲是QQ好友，鄧玲玲比她大四歲，上高一，父母都在做生意，常常把她獨自放家里。鄧玲玲缺少父母的關(guān)心，而孟嘉諾母親不在身邊，父親這一陣又對她冷漠，兩個小女孩越聊越投機。鄧玲玲告訴孟嘉諾，兩人的聊天記錄不能讓大人看見，孟嘉諾每次偷偷用父親的手機上完QQ后，都會清除登錄記錄。就在和父親吵架后的第二天，孟嘉諾滿腹委屈地來到小區(qū)門口的網(wǎng)咖，登錄了QQ，向鄧玲玲訴苦。鄧玲玲給出“好主意”：失蹤幾天，看父母還敢不敢忽略她的感受！

說干就干，鄧玲玲直接從西安打了輛出租車，開到小區(qū)門口接走了孟嘉諾。幸虧鄧玲玲的父母回了家，看到家里有個小女孩大吃一驚，趕緊找到就近的派出所報案。孟嘉諾順利回家了，經(jīng)韓曉惠詢問，衛(wèi)生間的血跡是她那天剛好生理期不小心弄上的，被偵查人員測出，這才鬧了個大烏龍。

失蹤案不攻自破。結(jié)案后過了十幾天，張峰剛到單位，就看見孟立涵抱著頭蹲在門口，尷尬地打招呼：“張警官，能談?wù)剢?？我實在是沒辦法了?！痹瓉恚畠夯貋淼谌?，魏怡南就帶著她回西安了，還給孟立涵留下一封離婚協(xié)議書。孟立涵沒敢挽留，可難受得要命，只好來找警察討主意。

“老孟，”張峰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媳婦當(dāng)年拒絕初戀，就是想和你踏踏實實過日子。你也知道她是受害者，如果想和她過，就要自個兒大度，一如既往疼老婆，疼嘉諾，你行嗎？”孟立涵忙不迭地點頭：“行，行，不瞞你說，這些天我仔細(xì)想了，怡南不是有意騙我，都是那個畜生，再說，生的不如養(yǎng)的親，別說她是怡南的孩子，就算是領(lǐng)養(yǎng)的，巴心巴肺養(yǎng)了這么多年，說我不愛她，我自己都不信……”

第二天，張峰去西安找了魏怡南。兩人找了個餐廳吃飯。張峰有意把話題往孟立涵身上引，魏怡南長嘆了口氣：“老孟一直都是個好爹，只是這次的事兒太傷我的心……”“對，他就是個混蛋，孩子不在了他也不急著找，沖這個就該把他抓起來?！睆埛骞室饧?。魏怡南搖搖頭：“那也不至于，這事兒對他來說也是難以接受。諾諾說，爸爸那一陣只是很少和她交流，吃喝用度和以前一樣。她這兩天一直問我，爸爸呢？我問她，就我們倆一起生活可以嗎？她說不能沒有爸爸……”魏怡南的眼圈紅了。

張峰趁機勸說：“其實過去的事，就是婚姻里埋下來的雷，現(xiàn)在這個雷掃清了，可以考慮給老孟一個機會?！蔽衡系椭^：“我們娘倆走了這么些天，他連找都沒找我們，怎么給他機會？”張峰微微一笑，當(dāng)著她的面撥通了電話。不到十分鐘，孟立涵就捧著一大把玫瑰出現(xiàn)了。他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說道：“老婆，我錯了，我愛你，也愛嘉諾，她永遠(yuǎn)是我的孩子。張警官作證，我要再敢胡來，他就當(dāng)場崩了我?！蔽衡宵c了點頭。

2020年8月，孟立涵離開渭南，在西安重新找了工作。他們一家人終于得以團聚。張峰暗想，自己總算默默保護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編輯/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