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博,劉子瀟
(華東師范大學 傳播學院,上海 200241)
巴別塔①典出于《舊約·創(chuàng)世紀》,旨在表述人們在信息傳播活動中相互誤解、無法傳通的困境。在跨文化的傳播語境中,信息是簡單的,因為只涉及內(nèi)容構成;但傳通卻是復雜的,因為涉及關系問題。[1]在當今世界化進程中,不同文化間的信息傳播成為影響和平與戰(zhàn)爭博弈的新領域。2019年正值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在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以“中國威脅論”為借口肆意發(fā)起“貿(mào)易戰(zhàn)”爭端的同時,央視紀錄頻道與中國外文局攜手于2019年10月制作系列紀錄片《中國封面》,將中國故事以封面雜志、聲像作品的形式視為中華文化的表征,進而讓世界增進對于中國發(fā)展道路的了解與認同。影片通過展現(xiàn)《中國畫報》《今日中國》(原《中國建設》)《中國報道》等雜志的封面故事,通過“他者”“自我陳述者”及“文化中介者”的視角展現(xiàn)新中國七十周年間重要歷史節(jié)點,共同勾畫新中國與全世界相互了解的過程。同時影片亦提及我國的文學名著、《中國針灸學》《中國武術》等文學、醫(yī)學及武術類書籍的多語言翻譯及跨文化傳播的背后故事,通過書籍封面的文化表征進而講述世界是如何通過書籍了解中國。目前,紀錄片《中國封面》已于央視紀錄片頻道黃金時段播出,并通過央視海外頻道及Youtube平臺面向亞洲、非洲、歐洲等全球一百三十余個國家及地區(qū)進行投放,從歷史到現(xiàn)實,從現(xiàn)實再到全球,其不論是在國內(nèi)亦或是國際舞臺上正扮演著傳遞中國文化、中國聲音的重要角色。
西方人看中國,不免會帶有其所在地區(qū)所固有的價值觀與話語系統(tǒng),而從西方國家的政治體制、社會制度、文化意識等出發(fā),將西方與中國進行橫向比較,即為“他者”視角。在斯圖亞特·霍爾的跨文化傳播理論中,“他者”的意義被打上了表征不同文化內(nèi)涵間差異的烙印。其作為一個與“自我”相對的概念,表征不同,他者的意義也便不盡相同。而紀錄片作為一種影像媒介,即是文化輸出的方式,亦為解讀“他者”的文化手段[2]。1949年新中國成立伊始,我們面臨著如何向國際世界展現(xiàn)中國面貌與中國精神的難題。在新中國成立了的七十余年,回顧我國日新月異的歷史變革,“看”中國的視角也變得復合而多元。在中國的文化價值觀走向世界的同時,面對著不同的文化“他者”。闡述中國的發(fā)展,需要具備歷史縱深感;而記錄新時代的中國,則必須了解新中國的歷史。其中“他者”作為主體自我形象建構的要素,即作為賦予主體意義的個人或團體,同時也幫助著主體選取某種世界觀并且映射出其位置所處何處[3]。紀錄片《中國封面》巧妙地選取“他者”視點來作為觀察中國發(fā)展進程的切入點,別出心裁地借助《今日中國》《人民中國》雜志中來自距離中國千余公里外的墨西哥、日本、美國等海外讀者的視角進行深度訪談,搭配雜志封面所展現(xiàn)的既“硬核”又“柔軟”的畫面,從“他者”視角出發(fā)來看待歷史長廊中的中國發(fā)展。(見表1:紀錄片《中國封面》中“他者”身份統(tǒng)計表)
尼卡諾爾作為《中國建設》雜志在墨西哥城的忠實讀者,對雜志中一篇關于長征的文章印象深刻。文章中,中國工農(nóng)紅軍長達兩年的戰(zhàn)略轉移活動最終以歷史性的成功告終,紅軍堅韌不拔的精神深深觸動著年輕時期的尼卡諾爾,“中國共產(chǎn)黨如同巨人安泰②,每當被對手扼住喉嚨之際,總會迸發(fā)出反敗為勝的神力,因為他們總是與人民站在一起”[4]。萬里長征故事就這樣在這位海外讀者眼中成為了“中國的革命軍隊在20世紀30年代的壯舉”。其實,最早向全世界報道中國工農(nóng)紅軍長征的報告文學作品,是1937年由美國記者斯諾在延安實地采訪后所撰寫的《紅星照耀中國》。其書一經(jīng)出版便轟動海外,先后被譯成多種文字而廣為流傳。中國紅軍的英勇斗爭,成為整個殖民地世界勞動人民的榜樣。隨后的四十年間,專注于中國問題研究領域的學者迪克·威爾遜又分別出版了《長征:中國共產(chǎn)黨求生存的史詩》和《毛澤東的長征》兩本著作。威爾遜在書中不斷強調:“長征是生存的史詩,已經(jīng)在各大洲成為一種象征,人類只要有決心和毅力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5]。伴隨著中國雜志飄揚過海,越來越多的“文化他者”得以用自己的視點去“看”中國。在早期《中國建設》《人民中國》此類外宣雜志的報道與傳播下,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正對國際世界產(chǎn)生著廣泛影響,為海外讀者認識和理解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人民和中國精神打開了一扇窗戶。
表1 紀錄片《中國封面》中“他者”身份統(tǒng)計表
黑格爾認為,“如果沒有他者的承認,人類的意識是不可能認識到自身的”。海外讀者用自己的視點在觀察著中國,了解著中國。實際上,這種“他者”的文化視角漸漸地也將他們與中國緊密聯(lián)系起來[6],讓這些海外讀者不僅是“意識”與“反思”的主體,也可衍生為國家形象的建構要素之一。家住日本山梨縣的神功寺敬將《人民中國》雜志視為每日的必須工作。在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后至1972年中日邦交正?;亩嗄陼r間內(nèi),中日兩國之間沒有外交關系,兩國雖為一衣帶水的領邦,但卻僅能依靠民間交流作為了解對方的主要途徑。時任中國紅十字會首席代表廖承志也曾在會談時指出:“我們把一切愛好和平的日本人民看作是自己的朋友,把他們和吉田政府③區(qū)別開來”[7]。在此階段的“民間外交”,很大程度上是官方外交的一種變形,背后蘊藏著兩國政府和政治家不斷試探對方意圖,努力推動兩國關系正?;挠靡?。依據(jù)影片中“他者”意義的演變譜系,“他者”的觀察視點不僅僅是個體與中華文化產(chǎn)生互動的“自我”確認,同時還是經(jīng)由個體進入到族群和國家層面的文化傳遞。而在中日沒有建交的日子里,《人民中國》雜志搭建起了傳遞中國聲音的橋梁,成為日本讀者獲取中國信息的主要途徑。
自馬可·波羅開始的“遙遠的東方想象”,西方對中國一直存在著覬覦、妒羨、傲慢和偏見等多種心態(tài)?!霸谀暸c形象之間,觀眾面對著眾多機制運作而產(chǎn)生之‘他們的’歷史形象再現(xiàn),如此這般中國的經(jīng)驗被輕易抹殺掉了。”[8]在黑格爾的邏輯中,重點考察了二元對立中的某物自身(即自我)與他者的關系。其認為,“在對立物中,有差別之物并不是一般的他物,而是與它正相反的他物,每一方面只有在它與另一方面的聯(lián)系中才能獲得它自己的本質規(guī)定?!盵9]而“自我”與“他者”的聯(lián)結,則視為“同者”與“他者”關系的具體表現(xiàn)。
“自我陳述者”在傳播學的跨文化研究視域中占據(jù)舉足輕重的位置,作為中華文化對外傳播的本體陳述者,更需要立足腳下,從現(xiàn)實的維度看中國??v觀人類文明的社會建構活動,社會建構的過程根據(jù)對社會世界的詮釋展開延伸,從而生產(chǎn)出社會現(xiàn)實。正如皮特·伯格和托馬斯 ·盧克曼所言,社會建構的制度與合法化意指一個辯證持續(xù)的進程,即“社會是人主觀意義上的建構結果”。[10]人類若想獲得客觀的現(xiàn)實實質,還需要以社會創(chuàng)造者的自我視角出發(fā)。在中華文化國際傳達的道路上,自我陳述者作為社會建構的主體必不可少。其作為知識組構的生產(chǎn)對象,亦為文化傳送的敘事主體,是消解跨文化傳播之中“巴別塔”的中堅力量。在紀錄片《中國封面》中,編導則選取了多位文化事業(yè)工作者作為影片的自我陳述主體,進而從現(xiàn)實的維度看中國。(見表2:紀錄片《中國封面》里“自我陳述者”角色統(tǒng)計表)
中華文明的對外傳播事業(yè)是我國進軍文化強國的歷史使命和現(xiàn)實要求,其中自我陳述者的使命旨在客觀實在地呈現(xiàn)一個正在發(fā)展前進的良好國家形象。而自我陳述的視點,則意在將“中國形象”和“中國故事”的國際傳播變被動為主動,在跨文本尋找共通的訴求,共同將“中國”帶入世界敘事。[11]在紀錄片《中國封面》中,《人民畫報》雜志原副總編丁聰作為出場的首位自我敘述者,將觀眾視點聚焦于1952年創(chuàng)刊伊始至1957年之間編輯部所經(jīng)歷的現(xiàn)實生活。據(jù)丁聰所述,當時的中國正處于建設初期,工業(yè)基礎薄弱,但是工人的臉上依然洋溢著堅毅和自信,展現(xiàn)出一個充滿希望的國家形象。處在發(fā)展初期的中國雖然經(jīng)濟基礎、文化習俗、社會制度均與西方有眾多差異,但民眾對于向善、求美,追求人生幸福的愿景是共通的。[12]
隨后,在對《人民畫報》雜志采訪中心主任段崴與原高級編輯孫桂琴的訪談中,其自我陳述的過程并沒有回避雜志社早期的現(xiàn)實問題?!度嗣癞媹蟆穭?chuàng)刊伊始,作為紀實圖片類雜志因為物資緊缺而少有彩色膠卷。雜志第一期共用了386張照片,其中卻僅有4張照片為自然彩色片。一般而言,“自我陳述”被認為是帶有講述的“濾鏡”或是精神的“美顏”,是對描述對象的理想化敘事或是“超我”的顯現(xiàn)。[13]而在紀錄片《中國封面》中,自我陳述者敢于直面現(xiàn)實問題,實事求是,通過他們的陳述向世界客觀公正地呈現(xiàn)出建國初期真實的中國風貌。這符合中華文化對外傳播的歷史使命與現(xiàn)實要求,即呈現(xiàn)一個客觀實在的發(fā)展中國家形象。
表2 紀錄片《中國封面》里“自我陳述者”角色統(tǒng)計表
紀錄片《中國封面》從現(xiàn)實維度看中國,其自我陳述者的“現(xiàn)實”視角不僅關注現(xiàn)實問題,同時也留意新中國在新時代里的現(xiàn)實成長與發(fā)展。影片中介紹《人民中國》雜志部分的自我敘述者選取了《人民中國》原攝影師劉世昭與原記者沈興大進行聚焦,他們關于大運河的系列報道在國內(nèi)和國際均引起不小的反響。從歷史上來看,大運河早在明代便被寫入《漕運通志》、《漕河圖志》等志書。作為“南糧北運”的重要通道,發(fā)展至今仍擔負著 “北煤南運”、“南水北調” 的重要功能,同時也彰顯著民族身份與文化認同。截至影片上映,最新一期《人民中國》雜志已付梓印刷,其封面是亞洲文明對話大會?!皝喼尬拿鹘涣骰ヨb與命運共同體”主題更是我們自我敘述者所引導的與國際他者協(xié)同共商議事的新開始?;仡櫖F(xiàn)實維度之下我們民族的自我敘述視點,我們需要用自己的聲音去傳遞自己的文化,同時也需要用自己的觀點去證明自己的發(fā)展。
在考量“他者”與“自我”的關系時,二者并非絕對對立,在一定條件下可以互相轉化。對此,交際學理論家大衛(wèi)·卡坦提出了“文化中介人”的概念,即指“掌握兩種不同文化的社會知識、科技信息、社交能力以及具備靈活轉換文化定向能力的中介者”[14]。他們的身份往往游離于“他者”與“自我敘述者”之間,既來源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卻又有著與“自我敘述者”類似的觀察視點,具有高度的文化敏感性及理解和創(chuàng)造文化框架的能力,是構成中國文化海外傳播里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紀錄片《中國封面》不同于以往的《大國重器》、《超級工程》等“大部分運用國人視角講述中國智慧”類型的外宣紀錄片,也不同于以《中國面臨的挑戰(zhàn)》為代表的“大量運用西方人視角觀察中國發(fā)展現(xiàn)狀”類型的影片,而是選取了一批與中華文化密不可分的異國友人作為文化輸出的“中介人”,以文字與圖像作為文化表征,站在全球的視角維度看中國的改革與變遷,以獨特的視角傳遞最真實的中國聲音,從而消解傳播中的“巴別塔”。(見表3:紀錄片《中國封面》里“中介人”角色統(tǒng)計表)
表3 紀錄片《中國封面》里“中介人”角色統(tǒng)計表
文化總是與社會中的角色意義綁合在一起,從而讓受眾感受到文化的表征。文字作為一種抽象媒介,對于文本世界的建構與表達具備著特殊的地位。受眾在通過閱讀文本的形象建構后,腦海中得以匯聚出對于文字符號所描摹出的意義載體,進而完成對于陌生事物的概念認知。[15]在紀錄片《中國封面》中,講述了戴乃迭與中國結緣的故事。1934年,英國學者戴乃迭與同在牛津大學求學的楊憲益結緣,并將婚后的大部分時光奉獻給了中國文學對外翻譯事業(yè)。建國初期,中華文化海外傳播的基本表征方式是文字。其中“四大名著”作為中華文化的瑰寶,承載著傳遞中國聲音的希冀。戴乃迭與丈夫楊憲益用二十六年時間,共同把《紅樓夢》翻譯給世界讀者,作為最早出版的《紅樓夢》英文全譯本之一,開啟了海外讀者通過不同語言的文字了解中國文學的大門。
文本作為建構“他者”的有效路徑,在消除有關東方的刻板印象亦需要借助文字的形式表現(xiàn)。[16]但是對于古典文學的翻譯,需要深厚的古文功底,對普通國人而言尚且具有一定難度,更何況對以漢語為第二語言的戴乃迭而言更是難上加難。然而在中國生活了六十六年的戴乃迭既了解英國文化的切入點,又明白中國文化的精髓所在,翻譯的作品往往基于原著,卻又適當作出適合海外文化的改良。在戴乃迭的譯著作品中,處理中國文化專有項的問題時往往采用四個策略,即直譯、增譯解釋法、加注法與刪除法。其中,直譯一般用在保留原文表達方式且不會給譯文帶來理解障礙的情況下,而后三種方法,則是專門用來應對較為棘手的文化專有項。戴乃迭曾談到,對付外國讀者不好理解的文化元素有三種方法,“一是在文中加上一些原文中沒有的詞,二是加腳注,再就是不用這個具體的典故,盡力創(chuàng)造出適合這種場合的氣氛來”[17]。隨后,《人民畫報》社原英語專家沙博理將中國古典三大名著《水滸傳》《三國演義》《西游記》陸續(xù)翻譯出版并分享給世界。同時他還翻譯了《新兒女英雄傳》,成為新中國第一本在美國出版的紅色小說。沙博理以“中介人”的身份將具有中國特色的“紅色文化”進行全球化,也寓意著中國翻譯事業(yè)步入新的高峰。
文字的重要作用就是建構思想,而思想的結果往往是認知和概念的產(chǎn)生。文字作為中華文化的載體,在中國跨文化價值觀的傳達之間延續(xù)至今。伴隨中國精品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的逐年實施,我國翻譯事業(yè)也呈現(xiàn)出由輸入型翻譯向輸出型翻譯的轉型。[18]中國文化對外傳播戰(zhàn)略任務的落實,得益于外籍譯者將中國文學推向西方世界的辛勤付出,同時也離不開一批作為構建中國與海外文化交流的“中介人”的助力。其中,東京第一家中文書店的現(xiàn)任社長內(nèi)山深持續(xù)關注當代中國的文學作品,希望通過文字將“三代中國人的想法,還有生活情況介紹給日本人,努力讓中日兩國能對彼此有一個正確的認知”;位于美國芝加哥的中國書刊社經(jīng)理亨利·諾伊斯50年間不斷從中國進口書籍,希望讓其他人通過文字閱讀形成自己對中國的看法;而法國鳳凰書店作為中國文學歐洲之旅的第一站,掌舵人梅羅蒂不僅將莫言、余華、遲子建等當代中國作家的作品引入書店,同時還積極展開漢字興趣教學。如今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閱讀到中國的文學作品。在文字的傳播中,中國對外出版的優(yōu)秀文學作品是當下新時代最強勁的脈動,也可視為對于新時代最精準的注解,進而成為國際社會了解新時代中國的讀本。
根據(jù)雷蒙·威廉斯的考證,“圖像”早期的含義發(fā)生于對他者的凝視中,其概念在16世紀延伸到心智層面,亦發(fā)生于感覺、知覺、經(jīng)驗的交互作用。[19]然而這些并不是簡單地“看”,也可能來源于作為修辭的表征,通過符號、圖像、話語等激發(fā)聽眾的想象?!皥D像”的概念史表明,人們免不了站在主體的視角去看待客體事物。[20]然而在紀錄片《中國封面》中,編導則借用“中介人”的觀察視角將中國文化進行圖像表征。
1915年,愛潑斯坦出生在波蘭華沙,隨后跟隨父母來到中國,十八歲開始加入中國革命工作。自1937年起,他擔任美國合眾社記者報道中國軍民痛擊日本侵略者的事跡。七年后,愛潑斯坦作為“保衛(wèi)中國同盟”《新聞通訊》的記者,開始向世界介紹中國各界抗戰(zhàn)的真實新聞。在延安,愛潑斯坦深入了解了共產(chǎn)黨人的日常生活,并用攝影機紀錄了此時的中國青年戰(zhàn)士的活潑一面,展示中國青年戰(zhàn)士為抗戰(zhàn)籌備做足充分應對外,閑暇時間也會聚在一起打排球放松,女兵合唱團演唱歌曲。愛潑斯坦的真實記錄,向世界展現(xiàn)出了中國共產(chǎn)黨人團結而不失個性,嚴肅而不失時尚,活潑而不失擔當?shù)牧硪幻?。同時,在延安時期他先后采訪了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看到敵后的軍民和民主政府“受了一種物質上的封鎖與新聞上的封鎖”。愛潑斯坦暗下決心盡一個記者的責任,“將所記錄的真實圖像披露給全世界,因為“這對全世界人民是有益的”。此外,他還拿到了毛澤東的畫像、國歌《義勇軍進行曲》的刻錄版、《黃河大合唱》的刻錄版以及在延安所拍攝的珍貴影像,先后途徑印度與英國,最后抵達美國。在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的這一天,愛潑斯坦在紐約時代廣場帶著自己的留聲機播放新中國的國歌《義勇軍進行曲》,高舉著毛澤東主席的畫像,向大洋彼岸仍充滿敵意與不解的國家展示萬象一新的中國風貌。事后,愛潑斯坦曾在回憶錄中這樣形容當時的新中國,“這是天堂,沐浴著朝氣和曙光,青春美麗的樂園”[21]。
1952年《中國建設》正式創(chuàng)刊,愛潑斯坦受聘為執(zhí)行主編。作為新聞記者出身的愛潑斯坦深知圖像作為一種具象符號,對于事物形象的表征能力勝于文字,一開始便對雜志的圖片工作給予高度重視,尤其是彩色封面、封底及畫頁。為此,《中國建設》編輯部專門成立了“彩色委員會”專司其事,由執(zhí)行編輯兼顧問的愛潑斯坦負責,每張版面圖片都要經(jīng)過委員會的精心籌劃和慎重摘選。[22]在愛潑斯坦的帶領下,《中國建設》雜志時常刊登反映中國人民日常生活的精美圖片。在致力于用圖片塑造刊物性格形象的同時,也使得西方國家讀者從中獲得對中國的正確認識。愛潑斯坦作為一個經(jīng)歷了新中國成立的外國人而言,觀察中國的視角是獨特的。其所代表的一批“中介人”的視角,切身體會過中國所經(jīng)歷的甘苦、考驗和最終的勝利。他們是通過圖像表征將新中國放置于國際社會中,以縱觀整個世界的風云變幻,他們改變著身邊人對于中國的認知,同樣也溫暖著中國面向世界。
當今世界處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心與邊緣”及“西方與非西方”的形象譜系非但沒有得到消解,反倒因為全球化使得軟權力大行其道,強化了國家形象的權力支配導向。對此,我國渴望在國際社會的對話交往中消解“視野剩余”,消解傳播中的“巴別塔”以向國際社會塑造良好形象,具有舉足輕重的現(xiàn)實意義。本研究選取央視紀錄頻道與中國外文局聯(lián)合制作的紀錄片《中國封面》作為范本,借影片中極具代表性的雜志封面并將其作為對外傳播的文化表征,探究了在歷史、現(xiàn)實、全球三個維度下中國國家形象國際傳播的指向對話性。同時,將影片中的“他者”、“自我陳述者”、“文化中介者”的身份視角作為“看中國”的視點,使得傳統(tǒng)抽象化的“我們”與“他們”得以轉向具象。基于此,聚焦于紀錄片《中國封面》如何在主體與他者間的交往中擁有自我表征的能力、中國如何在世界文明進程中傳播中華文化、傳遞著中國聲音,又是如何呈現(xiàn)出獨特而感性的歷史文化與國族精神,成為本研究所關注的題中應有之義。
注釋:
①巴別塔,又稱巴比倫塔。相傳于公元前310年,新巴比倫王國的國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主持修建了一座直達天庭的高塔,以顯示世間人類的團結與力量。此塔驚動天庭,上帝擔心自己的權威受到威脅,便施法打亂了人們的語言,使他們的情感交流出現(xiàn)障礙,自此誤解、猜疑不斷產(chǎn)生。文中所借用巴別塔的概念,喻指跨文化傳播中的不同文明間存在的隔閡與障礙。
②安泰是希臘神話中的巨人,此處比喻中國共產(chǎn)黨百折不屈的頑強生命力。
③吉田政權誕生于戰(zhàn)后初期百廢待興的動蕩年代,時任日本首相吉田茂在日本侵華期間一直要求對中國采取強硬手段,認為日本對于東三省,對于偽滿應該擁有比英國在埃及更為特殊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