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福德女校女孩的笑聲（節(jié)選）

[英國]卡羅爾·安·達菲 馮巖/譯

卡羅爾·安·達菲（Carol Ann Duffy），1955年12月23日生，蘇格蘭詩人。曼徹斯特都會大學(xué)當代詩歌教授，2009年5月繼安德魯·莫遜當選為英國桂冠詩人，她是歷史上第一位女桂冠詩人。自1974年出版第一本詩集《肉身風(fēng)向雞》后，達菲陸續(xù)有九本詩集問世，創(chuàng)作備受肯定。作品《直立裸女》獲蘇格蘭藝術(shù)協(xié)會獎，1987年《出賣曼哈頓》獲毛姆文學(xué)獎，1993年《吝嗇的時間》獲韋伯特詩獎、年度先鋒詩獎，2005年《癡迷》獲艾略特獎。此外，她還有十本童書繪本、童詩及四部劇本創(chuàng)作。至今獲得的獎項還包括：西格諾童詩獎，埃瑞克里高利獎，蘭南文學(xué)獎，美國福斯特獎等等。

女生卡洛琳·克萊爾在第三種狀態(tài)下

忍受著課程，像傾聽英格蘭的布拉雪河流淌著噪音——

孔蓋，克麗柯，迪伊，唐，戈伊蒂

羅賽，泰恩，斯威爾，蒂斯，韋爾，魏菲……傳遞一張紙條

一個坐在前排的同學(xué)艾米麗·簡崇拜著鄧恩·V.碩士女老師

她一點也沒有發(fā)現(xiàn)后面搞的小動作

鄧恩老師拿著粉筆有節(jié)奏地在黑板上吱吱呀呀地尖叫——

艾倫，克拉夫，達登，馮，格麗塔，欣德伯恩

艾爾韋爾，肯特，勞瑟，倫，斯普林特……

誰鬼鬼祟祟打開折疊的紙條

誰從皇家經(jīng)書的后面撕掉一頁

讀著那么潦草的字跡她們笑出了聲

這是悲催、昏暗的冬日

課間女生們依然留在教室休息——

威特在大廳玩——在高高透明的窗下

悲傷的雨像水列出的一個長長的名單——

姚笛，羅伯恩，斯科費爾，特勞特貝克，沃什……

也像艾米麗·簡的一個液體流動的笑聲

咯咯地，起著漣漪地，垂旋地，

潺潺地，漱漱搖曳地，沙沙地

濺出一串沙沙的笑聲像錢包里突然中的大獎

像一座池塘突然飛落的銀魚

不是愚弄，艾米麗·簡啃著她染成綠松石的手——

她噴泉似的鋼筆水泄露——在她的嘴里

笑聲過后，學(xué)生們聽到更大的笑聲來自她的一對孿生同學(xué)的同桌——

露絲瑪麗·貝絲——牙齒啃著邊搖晃的手鏈

抑制不住難以偃息的笑聲

她引起了鄧恩老師轉(zhuǎn)身

她說：或許，我們大家可以一起分享這個笑話？

而艾米麗·簡把那張紙條揉成團丟下

笑話滾落地板被踢到詹妮弗·凱腳下

她撲嗤一聲笑噴，又用腳尖踢到馬橋里·梅腳下

她急促地用腳跟踢回給杰西卡·凱特

“女生們！”現(xiàn)在所有的女生都開始偷偷地竊笑

或暗暗地笑或咯咯地笑或竊笑或輕笑或得意地笑

直到教室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

“女生們！”鄧恩老師尖銳的聲音擦傷托普·G

而讓事態(tài)發(fā)展得更糟

在五分鐘里教室傳遞著像大鍋里咕嘟咕嘟煮沸的噪音

似乎沒有一個人能停

每一個人都盡力屏住呼吸或思想幻滅或掐著她的大腿

就為引起朋友的注意

一張漲紅的、驚悚的、沉默的女孩臉

從咯咯打著噴嚏的噪音里爆炸

“請大家注意，謝謝你！”鄧恩老師尖叫

盡管她拍著手她也成為她們中的一員，哎呀哎呀的尖叫聲填滿了整個教室

像鳥在籠中興奮無序地碰撞

但在門口三倍的高潮蔓延在法伊夫、馬茨的頭上

誰能被老師掃視成為一個合適的替罪羊

“起立，杰拉爾丁·露絲”

一個白皙的女孩杰拉爾丁·露絲站了起來

一個女孩瞥了一眼教室里暗淡的燈光

她像一個女孩的素描

第一張被揉成褶皺的草圖像一張草稿那樣扔掉

她清了一下她的喉嚨，抬起眼睛

望著如水的天空并看著法伊夫女士

那天女孩從沒忘記杰拉爾丁·露絲

像被無形的蠟筆染著色

白皙的臉染成深紫色，栗色的頭發(fā)散發(fā)著青春活力——

法伊夫女士請求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她的唇像緊閉雛菊的花苞上的吻

咧著嘴充滿了真假難辨的笑聲

像在喉嚨里爆裂的玫瑰，一朵花上演花開的大戲敞開心聲

“是什么經(jīng)典的笑話？”

再一次在法伊夫女士和鄧恩老師間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像杰拉爾丁·露絲噴出的口水堆積到她的課桌上

在其余的同學(xué)間叫喊、叫囂、吼叫

法伊夫女士尖尖的高跟鞋跨步走向黑板

手指抓起粉筆在黑板上使勁地戳寫一個詞

“沉默”。

但隔壁學(xué)習(xí)博福特風(fēng)級的四年級學(xué)生

巴特女士能聽見這場喧鬧

巴特女士判斷這嗡嗡聲的等級——

“零級，平靜;一級，清風(fēng);二級，微風(fēng);三級，柔風(fēng)……

四級，中風(fēng)……五級，陣風(fēng)……六級，強風(fēng);七級，疾風(fēng)……”

斯蒂芬妮·費伊開始笑

“斯蒂芬妮·費伊？什么那么好笑？”巴特女士喊道

“什么那么好笑？”鄧恩女士在墻的另一面無意地重復(fù)著

“究竟什么那么讓你們發(fā)笑？”法伊夫女士同聲重復(fù)著

四年級的學(xué)生驚奇興奮喋喋不休地尖叫著

安吉拉·喬伊，在桌子上伸出下巴大吼

“誰那么搞笑？誰那么搞笑？

那是我夢里被冷落的哈欠”

第三次哄笑再度在第四次噪音里

合并成兩種聲音

被第一種模式聽見

企圖用莎士比亞的戒尺

敲打麥基女士的心

“不要看書，看我，后三個同學(xué)、朋友們、

羅馬人，同胞們……什么那么搞笑？”

麥基太太厲聲喝到

當一年級的學(xué)生像雛鳥

在鳥巢里見到一條蠕蟲吱吱喳喳的驚悚震顫

但她聽到她自己

驚駭?shù)幕煦鐏碜杂诖Χ^從門縫透出清晰的聲波

低年級的校長在咆哮！

麥基太太第一個犯錯誤

她起身離開座位去看巴特女士和鄧恩女士

她走的那一刻 教室里飛滿了紙飛機

墨水炸彈、口哨、班級小丑的一陣歌聲——

卡洛琳·瓊——站在她的桌旁

拿起麥基太太的演講稿離開——

“借用一下你的耳朵……”就在對面屋的第二種形勢下

背誦桂冠詩人納迪芭芭拉——約翰·曲萊頓，托馬斯·沙德韋爾，

內(nèi)厄姆·塔特，尼古拉斯·羅維，勞倫斯·尤斯登，柯萊西柏，威廉姆，懷特，海德……

散播的竊笑和傻笑像五彩的紙屑

傳到亨利·佩伊在卡洛琳·瓊在安東尼的演講上

用埃爾維斯的老式風(fēng)格引吭高歌——

“布魯斯特，啊哈哈，是一個榮耀的男人”

納迪巴巴不是搖滾迷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立即推論麥基太太不在她的班級

她突然焦慮地把頭伸到門外

無序的咆哮像熱帶的風(fēng)撞在她臉上

此時，走廊上的鐘指向四點

最后一遍鈴聲響起，她們都顯出遺憾和惋惜

老師們在麥基太太智慧的線索中結(jié)束

允許她們輕聲發(fā)笑，明亮的眼神里女孩們快樂地回家

每個女人私下的興奮

在那個憂郁下午的譴責(zé)被一筆勾銷

被擦掉粉筆字的灰塵在空氣里舞蹈

約會、戰(zhàn)爭、國王和王后

大河與支流、詩人、畫家、劇作家、政客、教皇……

但他們都同意明天集會

弄清楚那愚蠢的行為——

即使只有一次——

不羨慕也不渴望發(fā)生在斯坦福德女校

在學(xué)校的上方，月亮像一枚監(jiān)事徽章刺穿天空

鄧恩女士第一個離開，騎車穿過校門

她注意到天空如此清澈

像北斗星整潔的圖形直掛在天空

她喜歡這種涼爽的天氣

她喘出薄紗似的氣息拋在身后

車輪靠慣性滑向山下的家

她空空的思想是她的地形、山川、海洋、沙漠、森林和首府城市

她看到了那塊小斜坡上的房子

她想那就像是一張熟睡的臉

每晚她被喚醒，吻著面頰上的燈光

悄悄地和餐具談話，像她用鍋和壺做飯

甜蜜的銀色蒸汽小心羞澀地來到她的房間

鄧恩女士孑然一身地生活

在校園公園旁的公寓，巴特女士也過著獨居生活

這個晚上法伊夫女士來吃晚餐

她們兩個是好朋友

和法伊夫女士都喜歡彈巴特女士家的小鋼琴

飯后一起愜意地慢慢享受紅葡萄酒

音樂和數(shù)學(xué)！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巴特女士是一個多面手

她拿出她的標著——亨利八世和他妻子法伊夫的文章——

法伊夫女士放棄她自己在G大調(diào)上的小舞曲

在凱瑟琳·霍德和凱瑟琳·帕爾之間

巴特女士瞥了一眼法伊夫直挺挺彈奏的后背

每個老師都意識到每個女人善良靜默的愛

像這樣的夜晚放學(xué)后每周兩次，對她倆來說這似乎足夠了

麥基太太常常給納迪巴巴女士一個擁抱

她倆毫無顧忌地住在穆赫蘭大道——

麥基太太和她令人難以忍受的25歲丈夫在無孩子的歲月里生活

納迪巴巴與她的大姑媽住在一棟房子里

她們從來不邀請其他人

盡管每一個人都有禮貌地詢問過沒見過作為她同僚的另一半

麥基太太看到納迪巴巴女士打開她紫色的城堡

看見一只貓摩擦著她的小腿

她抽出擋著的石頭

擔心麥基先生是否會堅持喂他的魚食

他在玩他的擺字游戲：

麥基先生找出線索——“球場邊界（8）”——

當她把羅杰遞給他，布魯爾，皮爾斯，還有牛津英語大辭典。

英格蘭的女老師們睡在她們的床上

她們的機智、智慧、安全敏感的腦袋里

裝載著奧賽羅的嫉妒

巴斯的妻子溫和地笑著

潮起潮落、國家代碼、羅馬數(shù)字、希臘字母表、法國動詞

從外匯和拉丁詞根，對數(shù)、數(shù)據(jù)表、引用

當今世界的意義和《創(chuàng)世記》的警句閃爍著光標

鄧恩女士夢到了在寒冷的白色地帶正在移動的大象慢慢結(jié)成冰

納迪巴巴女士夢到了她跪下

吻著躺在床上的巴蕾特女士和納迪巴巴女士

是勃朗寧說夢話“親愛的，我的老婆……”

一只狗開始狂吠把她叫醒

巴特女士夢到了法伊夫女士

***********

清晨集會——這個世界像外面的泄露的墨水

老師棲息成排莊嚴地站在講臺上

聰明而高高的五、六年級學(xué)生接踵站著

法伊夫女士站在鋼琴旁，她是校長

布里姆博士也站著——這是有嚴重的事情發(fā)生

理想的圣殿掛在空氣中直到法伊夫女士的大和弦擺過

“昨天”布里姆博士吟誦的詩詞

“是學(xué)校里犯的低級的愚蠢行為

整個下午時間大家都在竊笑”

她通過夾鼻的眼鏡怒視女孩們終止了戲劇效果

但一、二、三和四年級的學(xué)生開始發(fā)笑

每個女孩盡力把笑聲吞下

直到笑聲像遠處的悶雷掀開一場風(fēng)暴的弦

鄧恩女士和巴特女士，納迪巴巴女士和麥基太太

跳起了她們的一只腳，面孔鐵青

五年級學(xué)生轟響地咆哮著

法伊夫女士奇妙地干擾著

一把喧鬧的紙條猛地朝下拋在發(fā)黃的鑰匙上

六年級學(xué)生上蹦下跳尖叫著

迪韋齊斯太太衣著考究，是嚴肅的，苗條的，她是嚴厲的西班牙語老師

從講臺拖著細尖的高跟鞋回到大廳，訓(xùn)斥五年級和六年級的學(xué)生

“孩子們！孩子們！孩子們！女王們？”

整座學(xué)校哄笑著，她們充滿活力的肺葉像盛開的花朵唱著贊美詩

“呼喊著耶耶！”大廳成為一座動物園

外面的云像慢慢被撕碎的學(xué)生手冊，天空飄起了雪

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著

詩人厄斯拉·費勒來給學(xué)校上課

他以寫《享用空氣》作品而著名

那天的空氣是牙齒碰撞的咯吱聲、咀嚼聲咬成兩半

像撕斷的雞肋、像舔著棒棒糖旋轉(zhuǎn)著咀嚼，有些女生樂得要暈倒

女孩們哽咽抿著喘不過氣的嘴，她們像啜食著風(fēng)味的笑話

什么笑話？沒有人知道，一個愚蠢的快樂被嘶嘶地燃燒

塔比瑟·羅斯那天看花，弄濕了自己，摸著淚水慟哭地跑出大廳

一個小人像在雨里淋浴

上課的鈴聲響了

無論學(xué)校發(fā)生多么糟糕的事都要回到課堂

女生代表約瑟夫·瓊自殺似的一張深紅的臉

在最難挨的時間成為代表

雪凍成冰的學(xué)校像一塊大蛋糕

沒有人記錄回想起說的那個詞

但瑟夫·瓊剝下女代表肩和腰帶的徽章

分配到六年級的公共休息室

她們希望她們成為英格蘭最好的

女兒、母親、妻子在晨會后變得更完美？

擁擠的女孩們給了一個巨大的鼓勵

她們以地板上跺腳的方式擊打著叛徒

戴安娜·金姆，她是體育部的頭

跳到椅子上宣布如果瑟夫·瓊不再是女代表

然而沒有一個人能代替她，“沒有一個人！”

有人在大喊：“沒有一個人！”

戴安娜·金姆打開窗跳入雪中

帶著一聲尖叫，埃米林·貝爾跟著跳了下去

接著安西婭·梅格、梅蘭妮·霍普、安德里亞·林恩、瑟夫·瓊自己也大聲咯咯地笑了起來……

吉莉安苔絲在五年級

德維茲太太用言傳身教的行為守口如瓶

誰瞥見一樓的窗外并注意到六年級的學(xué)生在雪地里蹦跳著

像月亮里的女孩在雪地舞蹈

像籃球大小的雪球嘎吱、嘎吱地在她們手下滾著變大

“看！”女孩們在窗邊咧嘴笑

從一個籃球大小變成教室里的地球，從地球大小變成巨大的氣球

鄧恩女士似乎站在世界最高山脈

朝著千禧年——珠穆朗瑪峰，第二高峰，干城章嘉峰，洛斯特，馬卡魯峰擊鼓……

推開她的窗呼吸著雪中的冷

一縷荒涼的思緒根植在她的腦海里

許多年后這個雪球被六年級滾的像一個傳奇

一些人聲稱那是校長抱怨她們過去的學(xué)業(yè)

盡管那已經(jīng)成為云遮月的黯然神傷

在厄斯拉·弗勒的散文詩《雪》里

寫到秋季學(xué)期休息時雪消融了

巴特女士神情茫然不敢直視她課堂上寫下的英格蘭最高統(tǒng)治的列表——

埃格伯特，埃塞爾烏弗，埃塞爾博德，艾塞爾伯特，埃塞雷德·阿爾佛雷德，愛德華，阿瑟爾斯坦，艾德蒙，伊德雷德，埃德威格，埃德加……

都注意到那只雪球，巨大的雪球沿著曲棍球場像灰色的鉛筆寫出不可思議的白光

渴望的思緒，用鋼琴的琴聲慢慢剝落著心房

她大聲地抱怨，完全忘記她在哪

弗朗西斯卡·伊夫一遍一遍地悲嘆

班級在咆哮著

那天晚上的巴特女士她給法伊夫女士做飯時

誰開啟的一瓶去年學(xué)校去西恩納和佛羅倫薩旅行的紅酒

她被裸露在燈光下，她的格子裙、兩件套鑲著珍珠的毛衣

后來，法伊夫女士在彈琴

她彈的第一首曲子就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巴特女士來到她身后

把那只染墨水的手突然顫抖地放在她的肩上

一個小和弦絆了一下，破碎了，音壞死了

法伊夫女士說路德維格墜入愛河時

他寫的就是這首曲子

巴特女士拽捧著法伊夫女士的頭發(fā)轉(zhuǎn)過她的臉

聽到她喘息，彎下腰，吻她，吻她，吻她

卡迪納爾·沃爾西主教的作品放在沒有標識的地板上

穿過寂靜的懷特公園，沿著山丘下的泥濘

鄧恩女士蹲在她起居室地板上的西藏地圖上

威士忌酒杯在她緊張的手里當啷一聲撞在牙齒上

塔里思科酒覆蓋在她女主角激動的舌尖上

她慢慢地從地圖上移動手指，移動世界屋脊

她的手指滑到尼泊爾

從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滑到薩迦瑪塔峰

她抿著麥芽酒想著馬洛里

珠穆朗瑪峰最高的斜坡上沒有英國氣息

她想到達頂點是因為它在那

她想知道是否他已經(jīng)在那，沒有人知道

她看見自己和運動隊長走上最高坡朝著那個蜷縮的男人走著……

她轉(zhuǎn)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