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銅勝
雨后初霽,空氣清新,山里的云不多,陽光正好。午后,便到鳳儀湖邊去散步,一位年老的婦人拎著個菜籃從我身邊經過,我看見她的菜籃里有小半籃子的地皮菜,心里一驚,這個時候就有地皮菜了嗎?還有些不信,又看了一眼,確是地皮菜無疑。于是,邊走就留意起來,在水渠邊、潮濕洼地旁的青草之上,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一些地皮菜,不多,很少的一小團,粘在草上。草上水珠晶瑩,地皮菜也是濕濕的,我伸手碰了碰,依然是熟悉的濕滑的觸感。
小時候,過了驚蟄,也是在雷雨過后,我便和同伴們跑到圩埂邊,或是河灘上,在青草茂盛的地方找尋地皮菜,每次總有不少的收獲。地皮菜難清洗,要一點點地撿去粘著的枯草,一遍遍地淘盡泥沙。洗凈的地皮菜和頭刀新韭一起,加一點蒜子和干紅椒,用素油清炒,鮮嫩異常。后來,市場上有干制的地皮菜賣,回來用水泡發(fā),再如法炒來,卻沒有從前的那種鮮嫩了。
地皮菜雖然鮮嫩,大概還算不上是春芽兒吧。在春天,真正算得上鮮嫩的,還是那些剛剛冒出來的春芽兒吧。
冬筍和春筍,是竹子的新芽兒。聽人說,在皖南歙縣山里的新筍,挖出來,得小心地用手捧著,稍不留神摔地上,筍子便碎裂開來,可見新筍的脆嫩。有人說,老饕們進山挖筍,會帶上一個紅泥小爐和一個瓦缽上山。挖到好筍,用山間的泉水洗凈,攏來枯的竹葉,用瓦缽在泥爐上生火煨筍。挖好筍,新筍煨得正好,據說其味鮮美異常,只是我無緣此味,不知究竟。
我特別喜歡用冬筍、火腿燉制的腌篤鮮,只是很少有機會去做。冬筍與臘肉紅燒,就成了我最喜歡的一道家常菜,臘肉肥的部分如明瓦般透亮,瘦的如胭脂般紅艷,肉不油膩,而筍吸足了油,更顯腴嫩。春天的嫩筍,宜與好的腌菜、五花肉同燒,桌上有此味,可以多吃一碗飯。
春芽兒,不只是筍的鮮味與厚味,更是菜芽兒的清、香和微甜的味兒。馬蘭頭嫩,大概也是我們比較喜歡的,也是吃得最多的一種野菜吧。馬蘭頭好侍弄,只需在焯水后,切碎,用醬油、醋和芝麻油調味即可。
野枸杞,在我們村莊周圍的土墻上隨處可見。野枸杞長嫩芽兒了,拎個籃子,繞著土墻走一圈,一會兒就能掐小半籃子枸杞的嫩芽兒。枸杞的嫩芽兒,也是涼拌最好。
豌豆尖,我很少吃。四川人稱豌豆頂端的嫩芽兒為豌豆巔。在四川,人們夸女孩美麗,就可以說“豌豆巔”。須一瓜寫過一篇小說,題目就是“豌豆巔”,那是普通的一家人與一群流浪貓的故事,女主人瑞亞的女兒,小時候不愛說話時就愛吃豌豆巔,后來長大了依然愛吃豌豆巔,燒湯、拌面、清炒都可以。我種過水培的豌豆尖,很嫩的豌豆尖割下來,作為火鍋的燙菜,或是清炒,都有淡淡的豌豆清香。
野生水芹和蔞蒿,都長在水邊。水芹的香味淡,蔞蒿的香味濃一點。五六寸長的水芹,更宜于切成寸段,過素油清炒,用素色瓷盤盛裝,如一盤翡翠,看著就很養(yǎng)眼了。兩三寸長的蔞蒿,可一掐兩段,用素油炒,也可與切成絲的臘肉同炒,還可與臭豆腐干同炒,各有各的妙處,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我是味不避淡,亦不嫌厚的,所以常會換著口味嘗試一下。
香椿芽,大概是味道最濃郁的一種春芽兒了。我一直覺得,北方人用香椿炸椿魚兒,南方人切碎香椿與雞蛋同炒,有點暴殄天物的嫌疑。香椿焯水后,切碎,以醬油、醋和芝麻油一起涼拌,或是焯水切碎后與嫩豆腐同拌,才更能突出香椿的濃郁香味,那是春天最濃烈的味道。
野薔薇的嫩芽兒長得很快,可我們卻從來都不會錯過去折野薔薇嫩芽兒的最佳時機。當看見野薔薇才冒出一點淡紫色的嫩芽時,我們就時常留意了??偸窃谛←湻登嗟娜兆永?,野薔薇便風一樣地抽出嫩芽兒,此時,我們便會去折斷嫩芽,撕去嫩芽外面的一層皮,放進嘴里嚼著,那一種清甜的味道,難可比擬。
驚蟄過后,植物的芽葉便陸續(xù)地冒出來了,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因了這些春芽兒,我們的餐桌上也豐盛起來了。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