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翔鷗
在我二十二歲的時候,我終于見到了呼倫貝爾大草原,和那些漫過原野的花。
——題記
蒙古高原的天空很高,很適合飛翔。航班比預計早了一個小時,于下午四點二十分抵達呼和浩特。高原的天空沒有盡頭,從上傾瀉而下的陽光沒有經過云層的削弱,落在人臉上,仿佛有了重量。
我徑直上了機場巴士,在一個年輕女人身邊落座。
她應該很年輕,看起來卻有些疲倦。她的頭靠在車窗上,懷里穩(wěn)穩(wěn)抱著一個孩子。察覺到我的靠近,她把身子往里挪了挪,給了我一個禮貌的微笑,眉眼彎彎,就像月牙泉。
售票員打票時的聲音吵醒了女人懷里的孩子。小姑娘睜開與她母親極其相似,卻更黑的眼,四處看了看。見我盯著她,小姑娘害羞地把頭埋進母親懷里。年輕的媽媽順勢輕柔地撫摸著女兒戴著厚厚絨線帽的小腦袋。才初秋,小姑娘卻穿得很厚,全身都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巴士開動了。小姑娘將臉貼在玻璃窗上,一邊認真看著道旁的白楊樹,一邊和她媽媽說話。
“媽媽,我們什么時候回家?”
“等草原上的花都開了,我們就回家?!?/p>
“可草原上的花是開不完的?!?/p>
女人摸摸小姑娘的臉,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輕輕地說:“會的,會有那天的,很快的?!?/p>
小姑娘似乎相信了媽媽的話,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巴士轉了幾個彎,駛進一條灑滿陽光的大道。
“媽媽,快看,是花!”小姑娘突然叫起來,雖然聲音微弱,但難掩興奮。她指著窗外,布滿針眼的手臂幾近透明。
我的心突然狠狠地顫動了一下。
“是呀,是花?!迸艘贿吙聪虼巴?,一邊輕輕攏了攏從小姑娘身上掉下來的毯子。
是白楊樹。它們的葉子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就像盛開的花。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年輕的媽媽卻沒有澄清。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這是一種守護,來自一個母親有所隱瞞卻毫無保留的愛。
“但它們只在陽光下開放哦,所以多曬太陽,才能多見到它們呢。”女人接著說道。
小姑娘還想再說些什么,但可能是有些累了,于是她又縮回母親的懷里,只是沒有閉上眼睛。她長久地注視著那些“花兒”,從一條街到另一條街。
她們在一處陽光茂盛的地方下了車。女人抱著小姑娘停在白楊樹下,小姑娘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葉尖。那一瞬,陽光流瀉。
我無法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當時的心情,總覺得“震撼”太重,“感動”又太輕。
我當然沒有再見過她們。許多人在我們的生命中匆匆出現(xiàn),卻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只是當時的我們無從得知,就如同她們。那年我沒去呼倫貝爾,因為已是秋天。后來在我二十二歲的春天,我見到了最熱烈的花開,了解了藏在小小野花下的堅韌,我才明白她們給我上的最寶貴的一課——有關生命,有關那些永不放棄的愛。
它們永久地散發(fā)著芳香。許多年了,那種清芬的味道還一直縈繞在我鼻尖。
(指導老師: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