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事訴訟證據的收集、保全、舉證、質證案例二
——政府機關出具的證明材料就確定有效嗎？

楊曉峰

特約律師：楊曉峰

具有蔬菜學、政治經濟學、工業(yè)經濟管理、法律專業(yè)知識背景， 有國家行政機關和公司總經理執(zhí)業(yè)經歷。 為湖北省和武漢市部分涉農國家行政機關、企業(yè)、事業(yè)單位的法律顧問；長期從事涉農法律服務和事務，是湖北省涉農方面的知名法律專家。 主要從事農業(yè)法、農業(yè)技術推廣法、種子法、農業(yè)機械化推廣法、合同法、公司法、侵權責任法、勞動合同法等方面的理論研究。 擅長農業(yè)法律實踐、農業(yè)政策和農業(yè)管理疑難問題研究；商務合作伙伴經濟實力、履約能力和信用水準在法律層面上的甄別；合同履行利益最大化和風險最小化條款擬定和談判；體現一定意志的法人內部資源合法化整合；民商事糾紛的斡旋和調停等。

2020年不斷接到全國各地如內蒙古鄂爾多斯市的李先生、成都市的劉先生、貴州安順市的王女士、杭州市的唐先生來電，希望了解和掌握最新的民事訴訟證據收集、保全、舉證、質證新規(guī)定，他們中有蔬菜種子生產者、蔬菜種子批發(fā)商，還有蔬菜種植大戶。

針對上述要求，現依據《民事訴訟法》以及2019年10月14日由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第1777次會議通過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guī)定》（法釋[2019]19 號）作答。 由于民事訴訟證據的收集、保全、舉證、質證涉及內容廣泛，本文是根據行業(yè)特點作有針對性的解答，不可能在系列文章中作無遺留的介紹，讀者朋友們可直接研學民事訴訟證據的相關法律原文。

“在線律師”：

本期案例：政府機關出具的證明材料就確定有效嗎？

1 本案背景

原告：周瑜。 被告：孔奇置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

原告周瑜因與被告孔奇置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置業(yè)公司）發(fā)生商品房預售糾紛，向一審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原告周瑜訴稱：2016年6月7日， 其與被告置業(yè)公司簽訂商品房買賣合同，約定由其購買置業(yè)公司開發(fā)的房屋，因該房屋存在質量問題，訴至法院要求置業(yè)公司賠償損失，但當時僅主張了2017年4月20日前的租金損失，現再次訴至法院，要求置業(yè)公司賠償其損失，并賠償其向物業(yè)公司支付的含物業(yè)管理費在內的所有費用。

被告置業(yè)公司辯稱：原告周瑜主張租金損失計算沒有依據，其對周瑜房屋加固后，周瑜不配合進行檢測，導致檢測報告出具遲延，從檢測結果來看，其完成加固后房屋完全可以使用，且即使租金損失繼續(xù)存在，也應當以前一判決確定的租金標準為依據；本案與物業(yè)公司向周瑜主張物業(yè)管理費用不屬于同一合同關系，且該房屋不具備安全居住條件并不表示周瑜不需要支付物業(yè)管理費用，該訴請應當駁回。

2 一審法院對本案的判決

人民法院一審查明，2016年6月7日， 原告周瑜（乙方）與被告置業(yè)公司（甲方）簽訂商品房買賣合同，約定乙方向甲方購買房屋，同年6月24日，置業(yè)公司向周瑜交付了房屋。 交房后周瑜向置業(yè)公司報告該房屋存在質量問題。 建筑公司受置業(yè)公司委托對該房屋出具了結構加固設計圖、工程報價單，并進場施工，施工期為8 天。 施工結束后，雙方仍存在爭議，周瑜訴至法院，要求置業(yè)公司對房屋樓板進行修復以達到安全使用的合格標準并賠償損失50萬元。 該案審理過程中，周瑜與置業(yè)公司協(xié)商，雙方約定對房屋加固后的樓板是否達到安全使用的合格標準進行鑒定；雙方均不得以不是法院委托鑒定推翻鑒定結論。 此后，由置業(yè)公司委托進行了鑒定，鑒定公司出具鑒定報告，結論為：該建筑一層客廳樓面板承載力滿足相關規(guī)范要求。 另外，就租金標準，一審法院曾向物價局價格認證中心咨詢，與本案訟爭房屋同地段、同類型的精裝修房屋月租金為7000～8000 元，毛坯房租金為2000 元。 房屋租金上漲幅度8%～10%。 法院審理該案后認為，置業(yè)公司交付的房屋存在質量問題，致使周瑜不能居住使用該房屋，故置業(yè)公司應當賠償因此給周瑜造成的租金損失，該損失應當截至周瑜知道房屋可以安全居住，故判決支持了周瑜就該房屋的租金損失之訴求。

人民法院一審認為， 原告周瑜與被告置業(yè)公司簽訂的商品房買賣合同合法有效。 置業(yè)公司交付的房屋存在質量問題導致周瑜不能居住使用，故周瑜有權向置業(yè)公司主張由此給其造成的損失， 因周瑜在2018年7月22日已經知道該房屋可以安全居住， 故該租金損失計算截止時間應當為2018年7月22日， 關于周瑜提出的還應當再給其一定的合理準備時間的主張，無正當依據，不予支持。

據此，一審人民法院作出判決：被告置業(yè)公司賠償原告周瑜損失138660 元及物業(yè)費18181.2元，合計156841.2元。

3 二審法院對本案的判決

周瑜與置業(yè)公司均不服，向二審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周瑜上訴稱：①原審判決租金計算標準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所謂“物價局價格論證中心給出的意見”完全是工作人員的個人意見，沒有任何數據支撐該工作人員的觀點。 上訴人已經提供同地段房屋租賃合同和發(fā)票，足以證明當前其房屋市場租賃價格不應低于21000 元。 ②損失計算到2018年7月22日不符合損失發(fā)生的實際情況。 上訴人在2018年7月22日拿到鑒定報告， 不可能當天就能住進去，還需要進行裝修整理，這段時間和房屋質量存在問題有因果關系。

置業(yè)公司上訴稱：①原一審法院以置業(yè)公司未舉證證明向周瑜寄送鑒定報告的情況為由，認定租金損失計算截止時間應當為2018年7月22日不當。 房屋加固后就已經完全可以使用，被上訴人沒有積極配合房屋的檢測，造成不必要的損失擴大應由其本人承擔。②原一審判決認定置業(yè)公司應賠償周瑜支付的物業(yè)損失不當。

二審人民法院經二審， 確認了一審查明的事實。 二審中，上訴人周瑜提交物業(yè)公司代收公共電費561 元發(fā)票存根聯復印件1 份、公攤電費明細表1 份、物業(yè)管理費4612 元發(fā)票復印件1 份，欲證明其繳納了相關費用及費用標準，置業(yè)公司對該證據的真實性予以認可。

二審人民法院認為， 上訴人周瑜與上訴人置業(yè)公司的商品房預售合同合法有效， 雙方均應按約履行。 因房屋質量問題導致周瑜無法對涉案房屋使用，置業(yè)公司應賠償周瑜的相關損失。關于租金損失的計算標準問題， 原審法院根據此前物價局價格認證中心給出的意見確定租金損失， 較為合理。 關于物業(yè)費是否應當作為損失進行賠償問題，因置業(yè)公司交付的房屋質量不符合合同約定，置業(yè)公司應當賠償周瑜物業(yè)費的損失。 故對置業(yè)公司的上訴意見，法院不予采納。周瑜在二審中提交的新證據可以證明其繳納了物管費用， 法院予以支持。 對于超出其原審訴訟請求主張時間范圍的物管費用，法院不予理涉。對于公共電費損失的上訴主張，因其在原審訴訟請求中并未提出，對該部分不予理涉。

綜上，二審人民法院依據《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作出判決：①撤銷一審人民法院民事判決；②置業(yè)公司于本判決發(fā)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0日內一次性賠償周瑜損失共158763.2 元。

4 高級人民法院對本案的判決

周瑜仍不服， 向省高級人民法院申請再審，其申請再審理由與上訴理由一致。

省高級人民法院在申請再審審查期間， 向該市住建局調取了2017-2018年同地段房屋的出租單價，調查結果表明，該街區(qū)房屋出租單價綜合均價為：2017年度每1 m2每月租金61.36 元，2018年度每1 m2每月租金67.82 元。根據該標準，涉案房屋2017年月租金價格為17194.3 元，2018年月租金價格為19004.52 元。 另查明，雙方簽訂的《商品房買賣契約》第12 條約定，該房屋在保修期內因質量問題造成乙方（周瑜）經濟損失的，甲方（置業(yè)公司）負責修理、更換，并承擔乙方由此造成的、實際的、直接的損失。 但對造成的實際直接損失如何計算，雙方在合同中沒有明確約定。在審查期間， 省高級人民法院組織雙方當事人對上述證據進行了質證。

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審查認為，人民法院應當以證據能夠證明的案件事實為依據依法作出裁判，無論是當事人提供的證據，還是人民法院依職權調取的證據， 均應客觀真實的反映案件事實，并經雙方當事人質證后，才能作為定案依據。對于政府機關及其他職能部門出具的詢價意見、咨詢意見等證據材料， 人民法院應當對其真實性、 合法性以及與待證事實的關聯性進行判斷，如上述證據不能反映案件的客觀真實情況，則不能作為人民法院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 本案中，置業(yè)公司違反合同約定，其交付的房屋存在質量問題導致周瑜不能正常居住，故其應承擔違約責任。 周瑜請求以同期房屋租金為標準計算其因房屋質量問題而造成的實際損失，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關于租金損失的計算標準問題，原審法院以物價局價格認證中心咨詢的意見作為涉案房屋的租金標準，并以此計算房屋租金損失，即2017年涉案房屋租金認定為9000 元/月，2018年認定為9900 元/月。 根據市場一般行情，決定房屋租賃價格的因素主要包括房屋面積、戶型、地理位置、裝潢檔次、周邊環(huán)境等因素，物價局價格認證中心出具的詢價意見僅是認定房屋租賃價格的參考和證據材料，而不應成為認定涉案房屋租金標準的直接依據。 根據法院查明的事實，物價局價格認證中心出具的房屋租金標準遠低于同區(qū)位的同類房屋實際市場租賃價格，故該詢價標準不符合當時涉案房屋租賃市場價格的實際情形。因此，原審法院僅以向物價局的詢價標準來認定涉案房屋租金損失顯失公平，在計算涉案房屋租金實際損失時，應當綜合房屋市場租賃價格真實情況據實予以認定。 而周瑜提交的同地段房屋租賃協(xié)議雖證明涉案小區(qū)有業(yè)主出租房屋租金可達到每月21000 元以上，但該租金價格僅系個別業(yè)主根據自己房屋的區(qū)位及裝修情況，結合租房人的實際需求，協(xié)商達成的價格，并不具有普遍性。

基于上述事實和理由， 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裁定，認為周瑜的再審申請符合《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情形，裁定指令二審人民法院再審本案。后二審人民法院作出裁定： 撤銷二審人民法院民事判決及一審人民法院民事判決， 并將本案發(fā)回一審人民法院重審。

5 終審判決

人民法院經再審一審認為，原審原告周瑜與原審被告置業(yè)公司簽訂的商品房預售合同合法有效，雙方均應按約履行。 因房屋質量問題，致周瑜無法對涉案房屋使用，置業(yè)公司應該賠償周瑜相關的租金及物業(yè)費損失。 比較物價部門的詢價意見和上級法院調取的同區(qū)域租金清冊，差距懸殊，后者所體現的租金單價更能反映案涉房屋當時的真實租賃價格應予以采用。 關于租金損失法院酌定為合計270559 元。 周瑜繳納的物業(yè)費用損失（扣除裝修期）18181.2 元，應當由置業(yè)公司賠償。

一審人民法院依照《合同法》《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作出再審一審判決：①原審被告置業(yè)公司于本判決發(fā)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0日內賠償原告周瑜損失290662.2 元（其中租金損失270559 元，物業(yè)費損失20103.2 元）， 扣除原審生效后置業(yè)公司已賠付周瑜的160322.12 元，原審被告置業(yè)公司還應賠償原審原告周瑜損失130340.08 元。②駁回原審原告周瑜的其他訴訟請求。

周瑜、置業(yè)公司均不服再審一審判決，向二審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二審人民法院認為再審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所作判決并無不當。 周瑜、置業(yè)公司的上訴請求均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二審人民法院依據《民事訴訟法》作出再審二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結論：即使是政府機關出具的證明材料，人民法院也必須依據法律規(guī)定對其真實性、合法性以及關聯性進行判斷，如政府機關出具的證明材料不能反映案件的客觀真實情況，則不能作為人民法院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