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虞美人》“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本事發(fā)微

摘? 要：李煜的《虞美人》作于汴京，此時江南已經(jīng)成為宋朝的領(lǐng)土。在攻打金陵時，宋師采取的是威脅利誘為主的策略，金陵城池并未受到嚴(yán)重破壞;降宋三年，文武官吏見厘務(wù)者并仍其舊。詞中“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乃寫實?！爸祛伕摹币痪浼戎概f人不在，又指江山易主。深入了解李煜，可知他雖身為一代國主，卻渴望做一個不被世事所累的自由隱士?！队菝廊恕愤@首詞凄切悲涼，不僅抒發(fā)了李煜從萬人之上到階下囚的悲戚之情，還體現(xiàn)了他對昔日的深刻反思與悔恨，是君王身份與心之自由矛盾的真實寫照。

關(guān)鍵詞：李煜;虞美人;本事發(fā)微;新釋

李煜，字重光，南唐元宗第六子。建隆二年（961），李煜被立為太子，留守金陵監(jiān)國;六月，元宗殂，嗣立于金陵，立妃周氏為國后。然而，僅過了14年，大宋的馬蹄便踏破了江南山闕，開寶八年（975）李煜肉袒出降，押至汴京?！队菝廊恕繁闶抢铎锨粲阢昃r所作。李煜為什么會在《虞美人》中寫下“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呢？實際情況真的是如此嗎？令李煜不堪回首的僅是亡國之恨嗎？

一、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江南故國之實際

江南自古以來就是山清水秀、人杰地靈之地。小橋流水、煙柳畫橋，也是無數(shù)文人墨客向往的理想家園。歷史上兩次中原大亂，加上江南優(yōu)越的地理環(huán)境，促使中原衣冠士族多避地于江淮，經(jīng)濟、文化的重心也隨之南移。

五代十國時期，南唐一度成為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最高、文化最繁榮的地區(qū)。其鼎盛時期，幅員35州，人口大約500萬;南唐歷經(jīng)三位君主，都有極高的文學(xué)素養(yǎng)，李璟李煜父子二人尤甚，因此南唐上下文學(xué)藝術(shù)氛圍非常濃厚。南唐滅亡后，江南地區(qū)依舊是宋朝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的重要基礎(chǔ)。

宋軍攻打江南時，宋太祖告誡統(tǒng)帥曹彬等人：“江南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務(wù)廣威信，使自歸順，不煩急擊也?！庇衷疲骸俺窍葜眨鳠o殺戮。設(shè)若困斗，則李煜一門不可加害。”[1]圍困金陵時，曹彬也是以威逼利誘為主，等待李煜主動投降。曹彬入駐金陵，嚴(yán)令不得掠奪百姓、不得匿人妻女;倉廩府庫皆由許仲宣負責(zé)。班師回朝，只帶走了圖籍衣衾等物。捷報傳至汴京，宋太祖下令江南各州縣官吏事務(wù)一切照舊，賑濟饑民，休養(yǎng)生息。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有詳細記載：

彬既入金陵，申嚴(yán)禁暴之令，士大夫賴彬保全，各得其所。親屬為軍士所掠者，即時遣還之。因大于軍，無得匿人妻女。倉廩府庫，委轉(zhuǎn)運使許仲宣按籍檢視，彬一不問。師旋，舟中惟圖籍衣衾而已。

十二月己亥朔，江南捷書至，凡得州十九，軍三，縣一百有八，戶六十五萬五千六十有五。群臣皆稱賀。上泣謂左右曰：“宇縣分割，民受其禍，思布聲教以撫養(yǎng)之。攻城之際，必有橫罹鋒刃者，此實可哀也?！奔丛t出米十萬石，賑城中饑民。

辛丑，赦江南管內(nèi)州縣常赦所不原者，偽署文武官吏見厘務(wù)者，并仍其舊。曾經(jīng)兵戈處，百姓給復(fù)二年;不經(jīng)兵戈處，給復(fù)一年。諸色人及僧道被驅(qū)率為兵者，給牒聽自便。令諸州條析舊政，賦斂煩重者，蠲除之。軍人俘獲生口，年七歲以上，官給絹五匹贖還其家，七歲以下即還之。又詔不得侵犯李煜父祖邱垅，令太子洗馬河?xùn)|呂龜祥詣金陵，籍李煜所藏圖籍送闕下。[2]

除潤州外，江南各州縣都是不戰(zhàn)而降，可以說，南唐的山河基本上未受到宋軍的暴力破壞，金陵宮殿也保存完好，昔日群臣宮人依舊各司其職。并且宋太祖接管江南后一系列休養(yǎng)生息的政策十分得民心，使“吳人大悅”，這怎能不使李煜感到心痛？江山讓他成為萬人之上，江山也讓他痛苦不堪。身居大宋都城汴京，遙想南唐故都金陵，一切都那么遙不可及，這里既是空間的遙遠，也是時間的遙遠。雖然李煜從金陵北遷汴京，到被毒身亡，只有三年的時間，但是在度日如年的后主心中，汴京城中違命侯的每一天都十分漫長。

二、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身處汴京的李煜之心境

歷史上的李煜并非不戰(zhàn)而降，因為李煜不想讓國家在自己手中滅亡，他深切地了解一國之君如成為亡國奴的下場。開寶八年二月至十一月，李煜堅決不投降，直至金陵失陷，李煜不得已才投降。在京三年，李煜終日郁郁寡歡，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江南舊國、思念著曾經(jīng)的鳳臺樓閣、思念著昔日的繁華似錦：“閑夢遠，南國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綠，滿城飛絮輥輕塵。忙煞看花人?！盵3]86李煜生于江南，亡國金陵，對熱鬧繁華的江南有著深刻的情感和記憶。不幸的是，作為一個亡國之君，李煜是不能也不敢有這種想法的，滿腹愁怨無處訴說、無人可說、更無言以說！只能在無數(shù)失眠的夜里，獨上高樓，暗自哀傷，“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p>

從一呼百應(yīng)的君王到生活困頓的階下囚，其落差不可謂不是“天上人間”！往日的生活不忍回首，昔日身為一國之君的所作所為不堪回首。因此，除了江南故國的環(huán)境，還需要考察李煜被囚汴京期間的行為和心理。以下三點需要注意。

其一，是李煜往日的豪奢放縱。

李煜從小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以典籍自娛，不理時政。繼位后，與大周后娥皇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兩人重現(xiàn)了盛唐名曲《霓裳羽衣曲》。陸游《南唐書》記載：“故盛唐時，《霓裳羽衣》最為大曲，亂離之后，絕不復(fù)傳。后得殘譜，以琵琶奏之，于是開元、天寶之遺音復(fù)傳于世?！盵4]5588

在江南時期，李煜可謂是度過了一段風(fēng)花雪月、極其奢靡的生活。常于宮中制銷金羅幕壁，而以白金釘瑁押之;又以綠鈿刷隔眼中，障以朱綃，植梅花于其外;七夕延巧，必命紅白羅百余匹，以為月宮天河之狀，一夕而罷，乃散之[5]256?！巴韸y初了明肌雪，宮殿嬪娥魚貫列。笙簫吹斷水云間，重按霓裳歌遍徹。 臨春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味切。歸時休放燭光紅，待踏馬蹄清夜月。”[3]26宮殿富麗堂皇、嬪娥貫列、鳳簫齊鳴、彩袖群飛、夜夜笙歌，何等富麗豪奢。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云：“唐元宗后，李主亦無愁天子也?！盵6]

除縱情風(fēng)月外，李煜一度沉迷佛法，日日禮拜誦經(jīng)，不理朝政。甚至國破之日，還在澄心堂念經(jīng)禱告，希望通過佛法改變現(xiàn)狀。面對南唐國勢日趨衰微，內(nèi)書舍人潘佑憤而上書，勸諫李后主親賢遠佞，勤于政事。然而，潘佑由于言辭過激，被小人所排擠，最終自殺而亡，其好友李平也受牽連，卒于獄中。陸游《南唐書》記載：

時南唐日衰削，用事者充位無所為，佑憤切上疏，極論時政，歷詆大臣、將相，詞甚激訐。后主雖數(shù)賜手札嘉嘆，終無所施用。佑七疏不止，且請歸田廬，乃命佑專修國史，悉罷他職。而佑復(fù)上疏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臣乃者繼上表章，凡數(shù)萬言，詞窮理盡，忠邪洞分。陛下力蔽奸邪，曲容諂偽，遂使家國愔愔，如日將暮。古有桀、紂、孫皓者，破國亡家，自己而作，尚為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則奸回，敗亂國家，不及桀、紂、孫皓遠矣。臣終不能與奸臣雜處，事亡國之主。陛下必以臣為罪，則請賜誅戮以謝中外?！痹~既過切，張洎從而擠之，后主遂發(fā)怒，以潘佑素與李平善，意佑之狂直多平激之，而平又以建白造民籍為眾所排，乃先收平屬吏，并使收佑。佑聞命自刎，年三十六。[4]5565-5566

國之既亡，李煜不可能不后悔當(dāng)初的所作所為。入汴后，宋太宗命舊臣徐鉉前去看望，李煜相持大哭，對徐鉉長嘆：“當(dāng)時悔殺了潘佑、李平?！盵7]

其二，昔日重臣張洎令其心寒。

張洎在南唐時為禮部員外郎、知制誥，遷中書舍人，與徐、游同為清輝殿學(xué)士[5]437-438。少有才俊、飽覽詩書，深得君王賞識。李后主時常到張洎住宅，召見其妻子兒女，賞賜頗厚。宋師圍困金陵多年，張洎勸李后主勿降。城陷之日，張洎與陳喬共見后主，喬自縊而亡，張洎乃告后主曰：“臣與喬共掌樞務(wù)，今國亡當(dāng)俱死。又念陛下入朝，誰與陛下辨明此事，所以不死者，將有待也?！保ɡ顮c《續(xù)資治通鑒長篇》）可見，張洎在李煜心中分量頗重，是李煜十分器重且信任的臣子。

國破之日，李煜已無心蓄財，將金銀財寶都分給了身邊近臣。入宋后，俸賜有限而費用甚廣，李煜更是艱難。就在這種情況下，在汴京三年，張洎多次來到李煜住處，頻頻向他索要錢財[5]439。熟悉的生活空間已不在，熟悉的面孔也變得越來越陌生。昔日把酒言歡的近臣一而再地苛刻自己，這怎能不令李煜心寒？

其三，小周后性情大變與懷念大周后。

大周后是李煜的第一任妻子，19歲入宮，29歲去世。通書史，善歌舞，尤工琵琶[5]264。與李煜既是夫妻，又是知音，可惜琴瑟和鳴僅十年。大周后臥疾時，后主朝暮視食，藥非親嘗不進，服不解體者累夕[5]265。大周后去世后，李煜悲痛不已，親自為大周后刻誄，將大周后生前最喜愛的金屑檀糟琵琶與其一同入葬，并自稱“鰥夫煜”。每于花朝月夕，無不傷感懷念大周后。

小周后，是李煜的第二任國后，大周后的妹妹。大周后病重期間，小周后進宮侍疾，與李煜暗生情愫。后大周后歿，小周后成為新一任國后。國亡后，小周后隨李煜到汴京，封為鄭國夫人。但不管是李煜還是小周后，北遷的日子都是受盡屈辱。宋太宗早已垂涎小周后的美貌，入京后更是常常召小周后入宮，服侍左右。李煜并不敢站出來反抗太宗、維護妻子，只能一味承受小周后滿腔的憤怒與仇恨?！妒畤呵铩份d：

國亡，隨后主北遷，封鄭國夫人。例隨命婦入宮，為燕樂，進輒數(shù)日裁出，出必大泣，詈后主，聲聞于外，后主多宛轉(zhuǎn)避之。[5]268

李煜是浪漫的，他與小周后一見鐘情，共度了一段風(fēng)花雪月的時光;但同時他也是懦弱的，不敢直面眼下困境，不停地追憶往昔、麻痹自我、逃避現(xiàn)實。夢里人因時間久遠，蒙上了一層薄紗，朦朧而美好;眼前人因現(xiàn)實的磋磨，隔閡不斷，變得面目可憎。如今又逢明月夜，李煜不可能不留戀懷念前者。

三、身份錯位之矛盾的李煜

因生來長相異于常人，廣顙豐頰、駢齒、一目重瞳子，李煜遭到文獻太子的嫉恨。為避免兄長猜忌陷害，再加上從小目睹了族人為爭奪權(quán)力相互廝殺的悲劇，本就不愿參與朝堂之事的李煜，更是對帝王家?guī)Ыo他的沉重的枷鎖感到不滿與厭惡。他主動遠離政治紛爭，放逐于山水之間，沉溺于文籍之中。李煜曾以“蓮峰居士”自居，向往自由、隱逸遁世的生活。作品《漁夫》體現(xiàn)了其君主身份與心之自由之間的矛盾：

其一：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快活如儂有幾人。[3]51

其二：

一棹春風(fēng)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M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3]52

漁父一壺酒、一竿身、一葉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世上如他一般快活的又有幾人呢？而生在帝王家的李煜卻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李煜無心參與權(quán)力斗爭，從未想過成為一代帝王，流芳百世，他的人生理想是希望像詩中漁父一般做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凡夫俗子，不被世事所累。然而，命運弄人，李煜愿做一個自由散漫的藝術(shù)家，可偏偏最終是他坐上王座，承擔(dān)起國家重任。

李煜并非是一個只知貪圖享樂的昏庸君主。雖然他天性軟弱，不敢與宋太祖兵戈相對，但也不想使國家在自己手中滅亡，甘愿俯首稱臣，偏安一隅。李煜未繼承大統(tǒng)之前，南唐已處在風(fēng)雨飄搖之中，衰頹之勢顯而易見。被迫登上皇位的李煜深知自己難堪大任，卻還是努力當(dāng)一個盡職盡責(zé)的君主：

后主天資純孝，事元宗盡子道，居喪哀毀，杖而后起。嗣位之初，屬保大軍興之后，國削勢弱，帑庾空竭，專以愛民為急，蠲賦息役，以裕民力。尊事中原，不憚卑屈，境內(nèi)賴少以安者十有五年。憲司章疏，有繩糾過訐者，皆寢不下。論決死刑，多從末減，有司固爭，乃得少正，猶垂泣而后許之。常獵于青山，還，如大理寺親錄系囚，多所原釋。中書侍郎韓熙載奏，獄訟有司之事，囚圄非車架所宜臨幸，請罰內(nèi)庫錢三百萬以資國用。雖不聽，亦不怒也。殂問至江南，父老有巷哭者。[4]5492-5493

他對國家衰頹心知肚明，其亡國前詞作中已隱含有不安之感，但面對大臣的忠諫仍置之不理，靠縱情聲色麻木自己、逃避現(xiàn)實。當(dāng)時江南日趨衰削，國家舉步維艱，潘佑多次憤切上諫疏。李煜不僅沒有采納潘佑的建議，還對其“國家陰陰，如日將暮”[8]的說辭感到不悅，事后找借口罷免了他。李后主并非沒有察覺到國家危在旦夕，只是他天性怯懦的性格和過分依賴佛教的心理，致使他不愿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其內(nèi)心的不安定從他的詩作中可窺一二：

晚雨秋陰酒乍醒，感時心緒杳難平。黃花冷落不成艷，紅葉颼飗競鼓聲。背世返能厭俗態(tài)，偶緣猶未忘多情。自從雙鬢斑斑白，不學(xué)安仁卻自驚。[9]71

殘鶯何事不知秋，橫過幽林尚獨游。老舌百般傾耳聽，深黃一點入煙流。棲遲背世同悲魯，瀏亮如笙碎在緱。莫更留連好歸去，露華凄冷蓼花愁。[9]71

山舍初成病乍輕，杖藜巾褐稱閑情。爐開小火深回暖，溝引新流幾曲聲。暫約彭涓安朽質(zhì)，終期宗遠問無生。誰能役役塵中累，貪合魚龍搆強名。[9]72

作為君主的李后主是可悲的，但作為文人的李煜卻是令人可嘆的。國難當(dāng)頭，李煜所念及的第一件事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命侍女黃氏將宮中所藏古籍圖畫紛紛焚毀，以防散佚，落入他人之手。被太祖及曹彬等人嘲笑無殉國之志的李煜，對寄托著自己作為普通文人墨客理想的宮藏書畫有著非同一般的執(zhí)念?！督蟿e錄》記載：

元宗、后主皆妙于筆札，好求古跡，宮中圖籍萬卷，鐘、王墨跡尤多。城將陷，謂所謂寶儀黃氏曰：“此皆吾寶惜，城若不守，爾可焚之，無使散逸?！奔俺窍?，黃氏皆焚。[10]

四、結(jié)語

《虞美人》乃李煜寫實之作，充分展現(xiàn)了李煜的內(nèi)心世界。李煜是一個矛盾的結(jié)合體，詞亦是。他向往隱逸瀟灑的生活，卻又貪戀榮華富貴;他不擅國政，喜愛舞文弄墨、管弦歌樂，卻絲毫不影響他成為一個善良仁慈、重情重義的君主;李煜曾想以死殉國，無奈天生懦弱;北遷之后想茍且偷生，卻又整日郁郁寡歡、以淚洗面，難忘國破之恨。世人常感慨李煜錯生帝王家，如果李煜僅是一位普通的富家子弟或王侯貴胄，以他的才華，或許能成為一位知名的文人墨客，平安順?biāo)斓囟冗^終生。但是，如果沒有國破家亡的仇恨、沒有天上人間的巨大落差，天真浪漫、多愁善感的李煜，也就無法寫出如此刻骨銘心、血肉淋漓的作品，也就無法被歷史銘記，成為“千古詞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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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陳彭年.江南別錄[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5140.

作者簡介：李靜，鄭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