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丁丁, 1990年生于安徽安慶,現(xiàn)居安徽安慶。
蛙鳴
初春的蛙鳴把鄉(xiāng)村的沉默喊得很響,把微冷的夜喊得很暖。
蛙鳴已是青綠色,連接著天空,把夜色越吹越淡,把春天越吹越亮。就像它的肺一樣,萬物都開始鼓脹起來。蛙的體內(nèi)正裝滿春的訊息。
一聲一聲的蛙鳴,接連不斷,它們的演唱比蟲兒熱烈,它們的叫聲高過屋頂。它們走出地下宮殿,來到地面,用歌聲建造另一座宮殿。
你一靠近,會感到有石頭飛來。石頭徑直穿過,所有的宮殿卻完好無損。
你一走近,會感到聲音的泡泡在不斷碰撞。每一個泡泡的破裂,都會在你的心里撞出一份戰(zhàn)栗。每一個泡泡的破裂,天空也糾結(jié)著心。
這些泡沫正不斷地往上飛,往上涌,乘著月色的滑梯,飛到星星身邊,飛到月亮床頭,去安撫星星躁動的心,去給月亮一個飛翔的夢境。
蛙聲,這醉人的蛙聲,繼續(xù)包裹著鄉(xiāng)村。冬的手寫下的信條,正在被大聲誦讀。
鍬響的都是春天
農(nóng)人的鐵鍬下去,土地深藏的香氣便流了出來。大地的深處,有一個巨大的窖,里面封存著世間最真實的味道。這個味道,是萬物的味道,是生活的味道,是歲月的味道,是日月星辰的味道。
每一鍬下去,鍬下的都是信念,鍬響的都是春天。
每一鍬下去,都可以聽到大地暢快的呼吸,都可以看到大地期盼的眼神,都可以碰到大地激動的心跳。
每一鍬下去,農(nóng)人已將自己的血液和信念通過鐵鍬傳入了大地。每一鍬下去,大地也將自己的企盼通過鐵鍬傳達給了農(nóng)人。
隨著時間的沉積,隨著日月的更替,農(nóng)人與土地做出了最心有靈犀的廝守,做出了最深情的陪伴。
他們的語言相融,他們的心靈相通。他們在無聲的靜默里,越過時間的暗礁,抵達彼此的春天。
春天的蘆葦蕩
此時,太陽紅紅的臉蛋躲在了山的背后。太陽的心跳聲漸漸遠去,漸漸躲到山的房間里去了。
嫩黃的蘆葦,從干枯的蘆葦身旁長出。這是一個姿勢依靠著另一個姿勢,一個腰身呵護著另一個腰身,一個信條傳承著另一個信條。
這是站立的信條,挺直的信條。這也是春天的信條。
生命在蘆葦蕩匯聚,日子在蘆葦蕩生長。蟲兒唧唧起來了,野鴨嘎嘎起來了。萬物的演唱會,在這個春夜響起來了。
蝙蝠滑翔而來,跳起了輕盈的舞蹈。夜色腳步舒緩,像是推著童車。
云的絲帶后面,月的眼神悄悄露了出來。寧靜,坐在旁邊,默不作聲地欣賞著這一切。
綠色波濤
小草張著嘟嘟的嘴巴自由呼吸,吐出成串成串的綠色泡沫。大地也跟著自由呼吸,大口大口地吐出綠色泡沫。
當(dāng)蟲兒唧唧起來,小草也伴著唱起了綠色的歌謠。它在歡呼,它在吶喊。歡呼,綠色在蓬勃生長;吶喊,綠色在加速膨脹。歌唱大地的綠色衣衫被稱作春天。
一場綠色風(fēng)暴在醞釀,一條滾滾的綠色洪流即將席卷整個大地。
春風(fēng)也迫不及待起來,用輕柔的小手撫摸著顫動的綠浪。
當(dāng)波濤一浪接一浪拍來,一浪高過一浪,小草攜起手來,一同去淹沒灰色的荒原,去淹沒遠方灰色的地平線。
最終,地面的綠色波濤與空中的綠色波濤匯聚,凝結(jié)在一起。它們一同去覆蓋人眼中的迷茫,去覆蓋人心中的荒原,去覆蓋人精神里的沙漠。
當(dāng)波濤一次次席卷過后,綠色已是滿地堆積。春天,也在人身上發(fā)芽生長。而人,最終便成了生機蓬勃的人。
鳥鳴的色彩
走進原野,各種鳥聲一起向你奔涌而來。它們佇立在遠處的樹頭,飛翔在燦爛的空中或藏身于某處嫩草的手心里。
閉目傾聽,你完全能聽到鳥鳴的色彩。
它有著嬌嫩的綠色,像剛長出的細蕊,接二連三、接二連三地從枝丫里冒出,而這恰是鳥鳴接二連三、接二連三地唱著。
它有著太陽一般的金黃,直接將你耳朵的大門照亮,沿著你耳朵的溝溝岔岔,盤旋穿入,抵達你心中那隱秘昏暗的角落,并瞬間將其照亮。
它也有著鮮艷的紅色。突然一聲鳥鳴,宛如一朵玫瑰火熱地綻放。它似乎能將周圍的一切點燃。當(dāng)你一靠近,你會有被燃成灰燼的感覺。你被鳥鳴的子彈瞬間擊中,一下子驚怵癱軟,感覺沒有了魂兒,如同遭遇閃電。
而除了這些,鳥鳴還有著紫色、黃色、灰色、白色乃至黑色。它們一齊吹響集結(jié)號,將我們吹亮,將整個春天吹亮。
大雁
是誰在頭頂作青綠色歌唱?又是誰,以詩句的格式,踩著平仄和韻腳游過鄉(xiāng)村的天空?
它們自由掌控著自己的舵,以天空為家,讓想象的羽翼伴著自己一起飛翔。嘴里喊出的楔形文字,匯成這個冬天最富韻律的詩篇。
鄉(xiāng)間的草木,皆以膜拜的目光凝眸目送。炊煙,加快彎曲自己;船兒,加快蕩漾自己。群山翹首遠眺,繼續(xù)追蹤著鋪展開去的足跡。那一刻,它們以一種醉態(tài)到達了自己最亮的部分。
我看到了行吟詩人的風(fēng)采,看到了天空鼓著肚皮不斷積攢的詩意。
那身后的串串腳印,粘在空中,直到來年的春天,如一條河流,等待星月重新遇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