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書橫折寫法規(guī)范研究

河北唐山師范學院教育學院院長、書法教育研究所所長、碩士研究生導師、二級教授 張學鵬

【內容提要】中國書法是通過文字書寫來表現(xiàn)思想感情和審美趣味的藝術，文字是載體，它的點畫和結體可以根據(jù)所承載內容的要求自由變化。文字與書法就如同皮和毛的關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而當下高校書法教育對于文字學的重視程度卻有不同程度的忽視，有鑒于此，筆者根據(jù)近幾年來于高校書法教學中文字學的作用作具體分析，求真循理，以期引發(fā)當代高校書法教育對文字學的重視，促進高校書法教育的健康發(fā)展。

一、問題的提出

《中華人民共和國通用語言文字法》第三條規(guī)定：“國家推廣普通話，推行規(guī)范漢字?！钡谑畻l規(guī)定：“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以普通話和規(guī)范漢字為基本的教育教學用語用字?！薄吨行W書法教育指導綱要》明確提出：“識寫漢字，是兒童系統(tǒng)接受文化教育的開端，是終身學習的基礎。中小學書法教育要讓每一個學生達到規(guī)范書寫漢字的基本要求。”在加強書法教育的大環(huán)境下，越來越多的人重視書法教育，包括硬筆書法教育，人們對于書法教育中的研究也越來越深入，越來越細致。

經常有各地語文教研員、書法教研員、中小學書法教師、語文教師和家長問我，“西”字第三筆是橫折還是橫折鉤？“酸”字第三筆是帶不帶鉤？有無規(guī)律？看來這一問題已經成為中小學書法、語文教學必須解決的問題了。

也許有人覺得橫折帶不帶鉤無關緊要，因為藝術強調個性表達，提倡豐富多彩，但是我們必須看到，“書法教育不是純粹的藝術教育，應該是文化教育與語文教育相結合的基礎教育，應該具有普及性、基礎性。其內容是中國孩子應知應會的知識和技能，是面向全體學生的基本技能的培養(yǎng)，而不是特殊才能的發(fā)掘。書法教育作為藝術教育至少要到大學本科以后。所以中小學的書法教育，要體現(xiàn)技能教育、知識教育、欣賞教育幾方面，在課程上不應被視為跟音樂、美術一樣的藝術課，而應被視為語文課的延伸?！保▌⑹匕病稌鴮懙谋澈蟆?，《書法教育》2018年第2期）

二、概念的厘清

我們首先要搞清楚規(guī)范字、楷書、印刷體、手寫體、橫折等幾個概念。

“規(guī)范字，即規(guī)范漢字，就是根據(jù)漢字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確定并推行一種全國統(tǒng)一的符合國家頒布的規(guī)范標準的漢字。即經過整理簡化并由國家以字表形式公布的正體字、簡化字和未經整理簡化的傳承字。”（江華茹、王洪宇主編《學前教育書法教程》，北京出版社2018年版，第18頁）

“現(xiàn)行漢字的形體包括手寫體和印刷體。現(xiàn)行漢字的手寫體，是指用手執(zhí)筆直接寫成的漢字。常用的手寫體是楷書、行書兩種。印刷體只指印刷上常用的楷書的各種變體。印刷體常用的有下列幾種字體：（1）宋體，是最通用的印刷體。（2）仿宋體。（3）楷體，近于手寫楷書。（4）黑體?！保S伯榮、廖旭東主編《現(xiàn)代漢語》，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141頁）

所以本文所談是在中小學語文教學、硬筆書法教學中使用的規(guī)范的簡化字手寫體楷書。

本文所談橫折指由橫部和豎部連接而成的筆畫，如“且”字第二筆。華東師范大學博導徐莉莉教授在其《漢字筆畫規(guī)范（楷、宋、仿、黑）方案（征求意見稿）》（《中國文字研究》2006年第七輯）中把“日”的第二筆叫做橫折豎，簡稱橫豎，末端不帶鉤；把“月”的第二筆叫橫折豎鉤，簡稱橫豎鉤。而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學語文課本中把“日”字的第二筆叫做橫折。本文采用橫折的通用叫法。

三、研究的方法

簡化字歷史較短，所以相關研究還比較少。筆者在談規(guī)范字的簡化字手寫體楷書形體規(guī)范時，主要研究方法有三種：

一是根據(jù)國家相關規(guī)范標準以及漢字學理論（包括古漢字學和現(xiàn)代漢語基本理論）及有關論述進行研究，厘清字形演變過程，確定筆畫形態(tài)。

二是參考古代通行寫法。這里所說的古代通行寫法主要指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趙孟頫的楷書代表作中的寫法。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是唐代楷書大家，其中“歐陽詢的楷書以晉代大書法家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書法為基礎，結合漢代隸書和南北朝、隋朝墓志碑版書法，吸收各家的特點、長處加以融會貫通，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他的楷書被譽為唐人之首，最適合初學者臨摹。”（盧中南《楷書教程》，華文出版社2006年月版，第48頁）而“顏楷是在唐代官楷基礎之上的升華，柳楷則是對官楷的進一步追索和加深……將漢字書寫的形式精確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保_厚禮、姜壽田主編《中國書法發(fā)展史》，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75頁）宋末元初的趙孟頫的楷書對后代影響也很大，所以我們以歐顏柳趙楷書四大家的楷書代表作為樣本，從中找出共性。

三是對照印刷楷體。印刷楷體出現(xiàn)最晚，當然也是技法最為規(guī)范的，中小學書法教育中要充分關注、參照電腦印刷楷體。“中小學的書法教育還應關注電腦中儲存的中文字體，比較各種字體的特征，考慮在使用時如何產生更好的效果?！保ɡ讓崱堷P民主編《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解讀》，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2頁）具體方法是在電腦上打出需要研究的字，選中為印刷楷體，仔細觀察比較。這里要

再次強調，本文所談是楷體，不是宋體，因為“宋體字是書面字體，是用來閱讀的，而不是書寫的?！保ㄍ趺?、陳雙新《字形問題在字表征求意見時引起不少討論，發(fā)布稿是怎么處理的》，《語言文字報》2014年10月22日第4版）目前電腦上用的楷體主要有華文楷體、楷體GB2312等。手寫楷體的規(guī)范主要參照這兩種印刷楷體。

四、研究的過程

（一）考察古人書寫

考察歐顏柳趙楷書四家書寫的“日”字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個字的橫折末端都不帶鉤。

我們再來看歐顏柳趙書寫的“四”字，橫折的末端也都不帶鉤。

我們再來看看他們寫的“西”字，橫折末端都不帶鉤。

楷書四大家書寫的“固”字寫法不一致，歐陽詢《九成宮碑》中的“固”字橫折不帶鉤，余下三家——顏真卿、柳公權、趙孟頫寫的都帶鉤。

我們再來看“國”字，這四家寫的橫折末端都帶鉤。

所以結論是古人書寫“日、四、西”等非真正意義上的全包圍結構的字時，字框的橫折末端不帶鉤；書寫帶大口框的字時，字框的組成部分橫折末端多數(shù)情況下帶鉤。

（二）觀察現(xiàn)行印刷楷體得出的結論

1.作為字框的一部分，并且字形是全包圍結構的字的橫折，末端帶鉤，如“日、目、田、回、四”等字，還有包含大口框的字，如“因、困、團、園、圓”等字，第二筆橫折都帶鉤。

2.這些全包圍結構的字做左偏旁和字頭時，橫折末端不帶鉤，如“時、早、眼、略、男”等字。

3.這些全包圍結構的字做右偏旁和字底時，橫折末端帶鉤，如“普、細、省、泗、茴”等字以及“洇、茵、捆、幗、菌”等字。

4.“西、由”等雖然不是全包圍結構，但是字中間沒有筆畫向下出頭的，橫折帶鉤。筆畫從字的中間穿插而過的，橫折不帶鉤，如“申、電、里”等字。

（三）需要說明的問題

1.印刷楷體自身標準不統(tǒng)一

在國標楷體中，同樣是帶酉字旁的字，“醒、醉”等字的“酉”部橫折末端帶鉤，而“酸、釀”等字的“酉”部橫折末端不帶鉤。

2.兩種印刷楷體字形不同

同樣是“酸、釀”二字，國標楷體的“酉”部橫折末端不帶鉤，華文楷體的“酉”部橫折末端帶鉤。

在筆者看來，酉字旁是左偏旁，它的右下在全字的內部，不宜帶鉤。

五、得出的結論

1.全包圍結構的字框里的橫折，末端帶鉤，如“日、田、國”等。

2.按照上緊下松、左緊右松、內緊外松的結構規(guī)律，全包圍結構的字在合體字中作字頭、左偏旁時，其作為字框的組成部分的橫折末端不帶鉤；作字底、右偏旁時，其作為字框的組成部分的橫折末端帶鉤。

3.以上規(guī)律最終提煉成一句話：橫折作為字框的組成部分，并且處于字的右下時，帶鉤。

4.篆書本無鉤，隸書一般只有豎鉤，楷書則有橫鉤、豎鉤、斜鉤、臥鉤、橫折鉤、豎彎鉤、橫折彎鉤、橫撇彎鉤、豎折折鉤、橫折折折鉤等多種，目的是體現(xiàn)筆畫之間的聯(lián)系，應該說是從草書的牽絲演變而來。橫折末端帶不帶鉤，對字形規(guī)范和書寫不形成決定性影響，因此建議不要把橫折帶不帶鉤作為判斷字形正誤的標準，換句話說，在日常書寫中，橫折帶不帶鉤都算正確筆形。

5.為避免概念不清，建議上文談到的橫折末端和別的筆畫相接并且?guī)с^的，名稱仍然叫橫折，帶的鉤叫附鉤。只有由橫、豎、鉤三部分組成，而且筆畫末端不和其他筆畫相連的，叫橫折鉤，如“刀、力、衛(wèi)、巾、門”等字中的橫折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