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
初中的某個夜里,和家里人吵架,一氣之下跑了出去。那天還下著小雪,身上沒有揣一分錢的我,在路上逛來逛去。因為太晚,在一個朋友家樓下徘徊也沒有上去,到凌晨四五點的樣子,一家附近大排檔的老板跑過來喊我,“身上沒錢吧,有錢早去網(wǎng)吧了,我家小子就那樣,來吧,過來吃碗蛋炒飯。”?一輩子記得他。
走在路上,一個女生突然問我雙眼皮在哪里割的。天地良心,我的雙眼皮是天生的。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被感動到了。
割腕自殺沒死成被清潔工大媽送到醫(yī)院陪我一夜。
12歲那年公交車上,一個民工模樣的大哥弱弱地問我能不能給她老婆讓個座,她老婆不舒服。就覺得他對老婆真好啊。
國考的中午有兩個半小時空余時間,十一月底的北京寒風(fēng)凜冽,考點在北五環(huán)外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附近只有一家肯德基有暖氣可供考生逗留,大多數(shù)人即使吃完了也依然占著座位不愿離開,人滿為患。我端著餐盤跟著前面的人一步一挪找空位,圍著不大的肯德基轉(zhuǎn)圈圈,忽然有個女生把最后兩口漢堡猛塞進(jìn)嘴里然后招手喊我過去坐,起身還把她自己的餐盤收拾了。這么好的女孩,不知道考上了沒……
跟朋友開車在路口等紅燈,一個小學(xué)生敲車窗問朋友:叔叔,XX路車站在什么地方?朋友想都沒想就說:上車,我送你回去,一個人在快車道問路很危險的,下次可不能這樣。當(dāng)時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現(xiàn)在這個人是我老公。
和同學(xué)去看《后會無期》,正排隊買票,一中年男子手里攥著兩張票上前來問:“看《后會無期》嗎??”我還以為是黃牛黨,剛點頭,他票就塞到我手里了,“多買了兩張送你們了!”未等我們反應(yīng)過來,他就拉著他老婆沖進(jìn)影廳了。真他媽驚喜,也真的挺感動的。
打車上車了才發(fā)現(xiàn)沒帶錢。給司機(jī)說了,他說沒事。然后一路還給我講了很多笑話。把我送到目的地就開走了。當(dāng)時特別感動。關(guān)鍵他還是個黑車司機(jī)。
一天剛從取款機(jī)取完錢出來就有一位看著像工人一樣的叔叔叫住了我,說他不會用取款機(jī),叫我?guī)退.?dāng)?shù)搅溯斎朊艽a的時候我說讓他輸入密碼,他直接就很坦誠的和我說了,還特意說了兩遍還稍稍提高了音量。取完錢和我道謝后,我本想好心的說以后不要隨便把密碼告訴別人,不安全。但轉(zhuǎn)念一想我何嘗不是一個陌生人呢?別讓自己的疑心臟了別人的凈土。?陌生人,謝謝你的信任!
想隨手扔個瓶子,女朋友說不要亂扔,我說我放在這里,一會回來取,這時旁邊一大爺說,我?guī)湍憧粗?h3>@阿西:
我是做采購的,公司有一筆錢欠了材料商挺久。一直沒給,但人家一直沒催,有一天打電話給我,說錢能不能結(jié)一下,我說公司那邊沒批,后面他說家里發(fā)生火災(zāi),家里全燒光了。親人也沒了。我就帶著他跑了公司幾個部門簽字,找了董事長特批,當(dāng)時已下班,公司不出帳,就讓他回家先。明天匯給他。第二天,我手機(jī)收到了一條感謝的短信,突然覺得,有點感動,但更多的是愧疚,現(xiàn)在我已不在那公司了。
記得那時候還沒找到工作。半晚的時候在公交站臺被一男一女兩個人。大概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小青年吧。他們詢問我能否給他們錢坐車回去,表情挺急的應(yīng)該是真的吧。本來是拒絕了的,但挨不住他們的哀求,最后還是給了他們10元。不過當(dāng)時他們的表情挺嫌棄的,估計是覺得我小氣吧。記憶很深刻啊,如果一開始不拒絕就好了,拒絕了就真的拒絕下去就好了。當(dāng)時的我兜里還剩下5元,想著第二天還能吃兩頓饅頭吧。
第一次自己去北京,人生中也是屈指可數(shù),一直沒發(fā)生什么,在回來的火車站,一個阿姨找我要錢,帶著孩紙,手里拿著蘋果,看也不像個乞丐。聊了兩句知道她沒錢買票回家,于是我給了她錢。她當(dāng)時走時哭了。作為一個陌生人讓別人感動。
舉一個別樣的例子。有一次,從農(nóng)村老家騎自行車往市區(qū)趕,路上我?guī)鸵晃淮蟛逊诼愤呉淮嘟锏幕?,重新抬上了自行車。四五年后,在一次親戚婚禮上,他竟能認(rèn)出我(那大伯非我親戚,之前沒見過,之后也沒見過),對我一陣贊許。那時我己上高中,面目改變挺大的,他怎么一直記得我的?還那么肯定!我那是第一次被一種感恩的心所感動。
我們六個學(xué)西班牙語的女孩在德國搭錯車。沒辦法到目的地。列車長在我們的票上寫了一大串德語。我們拿著票一路從德國到比利時盧森堡都沒有被拒絕?,F(xiàn)在我們也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么。
去年夏天從深圳騎車回廣西老家,經(jīng)過梧州324國道旁邊的一個小村鎮(zhèn)的小賣店,碰到了幾位在樹下納涼的老爺爺,在喝水休息的時間里,跟他們用土白話聊了幾分鐘,時間很短但聊了很多,有他們現(xiàn)在,有他們的過去,都很感慨。
喝完水我踏上踏板,就跟他們道別。他們齊聲在我身后喊:“加油啊后生仔!”
加油啊,后生仔。也不知道說的是這一程,還是這一生。
有一次,我在鄭州找到工作。晚上去單位報到,人力資源部的同事帶我到宿舍,給了我把鑰匙,就撂下我走了。宿舍空無一人,天黑了,而且居然停電!我當(dāng)時滿心想的是:待會同事回來了,看見屋里有個不認(rèn)識的人在黑暗里坐著,會不會嚇一跳,會不會去報警?還想我要會抽煙就好了,可以在黑暗中看指間的火光明滅,那該是很有情調(diào)的事。
不久回來個同事,他問了我情況后,熱情地帶我去了辦公室。宿舍離辦公室十分鐘的路,他一路對我說公司有多么人性化,同事有多么好相處,告訴我附近哪里有超市,哪家館子便宜實惠。到了辦公室,他打開電腦,給我看OA系統(tǒng),教我如何操作,如何辦公,如何寫工作日志。
他打開相冊給我看不久前單位組織的漂流,告訴我公司就像個大家庭一樣,很溫暖。我很慶幸自己初入社會就碰見這么好的人,決定回頭和他多來往。第二天下班回宿舍沒看見他。我問別的舍友他去哪了,他們淡淡地對我說:他辭職了。
今天我早已記不起他的名字。后來和同事慢慢混熟了,甚至一度成為交情不錯的朋友。假如我當(dāng)初沒有辭職,也許不久就會在單位內(nèi)部解決個人問題,那家單位為留住員工,特別提倡內(nèi)部消化。只是,我很快就因為向往瓦爾登湖似的生活而重新開始了飄蓬般的生涯。一開始同事間還偶爾聯(lián)系,半年后就再無往來了。在我和許多一度很熟的朋友交情漸漸被時光的魔力沖淡揉平后,怵然想起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舍友,竟陡然覺得愈發(fā)清晰和親切。
于是我開始相信,在這個世上,很多溫柔是陌生人給的。
在那個極度悲傷和絕望的夜晚,我在鄭州黃河路的一座公交站牌下避雨,廊外大雨如傾,我一無所有。唯一能給我安慰的是手機(jī)里也許能到來的一條短信,可那條短信卻一直沒有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其實我當(dāng)時并不是一個人,我旁邊還有一個人。那是個乞丐。他并沒有向我乞討,也許他以為,在此夜此地,悄立在同一屏站牌下避雨的我不會比他富有??上e了,我真的比他富有呢。
為了證明這點,我從人造革的挎包里扒出來一塊面包,掰了一半遞給他,那原本是我第二天的早飯。
他用沾滿泥垢的污黑之手接過,朝我“嘿嘿”了兩聲,大嚼起來。我也朝他“嘿嘿”了兩聲,大嚼起來。
孤獨在那一刻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