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 換我為你們著想

葉繁花

爸爸和媽媽又吵了起來。吵架的原因我并不知曉，他們總是這樣，一點兒小事就能吵得驚天動地。

我坐在房間里，把耳機里的音樂開到最大，可客廳里兩個人嘶吼的聲音還是透過厚重的門猝不及防地在我耳膜里炸開。音樂聲達到了高潮，門外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被扔到了地上，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我雙手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假裝自己真的隨著音樂在律動。

耳機里的音樂陷入了一曲終了的靜默，門外有抽泣聲，我知道，是媽媽在哭。不用出屋，我都可以想象出客廳里的場景——爸爸坐在沙發(fā)上沒完沒了地抽著煙，媽媽坐在地上捂著嘴不停地哭泣，地上是一片狼藉。這種場景自我懂事以來每隔一星期總會出現(xiàn)一次，剛開始，我還會害怕，會哭泣，會跑出房間讓他們不要再吵了，可時間長了，像是習慣了似的，我連一瞬的目光都不愿放在上面。

不是狠心，是不想做無用功。

門外終于歸為了平靜，我緩緩地放下耳機，把書包里的中考試題拿出來翻到了新的一頁，題目還沒看完，我就聽見媽媽平靜的話語：“要不是因為孩子，我早就跟你離婚了?！彪S即是爸爸低沉的聲音：“既然都是為了孩子，那以后就不要總是這樣吵來吵去的了?！蔽疑钗丝跉?，試題上的字卻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其實很早以前我就在夜里聽見過爸爸媽媽兩個人在房間里討論過離婚的事宜，那時我小，在門外偷聽到這個事情的時候，整個人感覺天都要塌了。于是我沒忍住沖進了房間，站在他們的面前像是威脅似的，哭得歇斯底里。兩個人離婚的事情也就因此被擱淺，可他們的感情卻沒有因此修復，而是一如既往地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一場鬧劇就此結(jié)束，爸爸打著電話，和同事商量著下個月出差的事宜，媽媽在廚房里切菜——昨晚說好的，今天要給我做糖醋排骨，剛剛激烈的場面似乎從未發(fā)生過，一切又回到了之前平靜的模樣。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風肆意地吹著泛綠的樹芽，內(nèi)心像是經(jīng)過了一場暴風雨的肆虐，留下了片片荒蕪的痕跡。

傍晚時分，媽媽一如往常地喊我出去吃飯，我慢慢地從床上起身，心里那個艱難的決定也終于塵埃落定。

新出鍋的糖醋排骨冒著熱氣，媽媽解下圍裙，笑著給我夾了第一塊，爸爸也舒展開眉頭笑著讓我多吃點兒。我深吸了口氣，聲音平靜地說：“離婚吧?！蔽业椭^，余光中瞟見爸爸和媽媽兩個人吃飯的手都一頓。我抬起頭，“爸，媽，你們?nèi)绻腚x婚就離婚吧，你們離婚不會對我有什么影響的，我已經(jīng)這么大了，也懂事了，不會因為你們離婚就自甘墮落，誤入歧途的。你們感情一直不好，我知道，但我不想讓我自己成為你們追求快樂的阻礙，況且你們已經(jīng)給了我這么多年完整家庭的幸福，我不比別人少什么?！?/p>

以前小的時候兩個人一吵架，我總會一遍又一遍地問：感情不好你們?yōu)槭裁匆Y(jié)婚，為什么要生下我？可如今我釋然了，人生哪有那么多的稱心如意？誰就能保證自己當時的決定一定是正確的？誰不是在跌跌撞撞地慢慢成長著？我是，爸爸媽媽亦是如此。

爸爸媽媽呆在了一邊，見他們沒反應，我慢慢地說：“爸爸媽媽，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會再因為你們的分開而感到難過了;相反，如果我成為了你們追求自己幸福路上的障礙，我才會覺得于心不忍?！?/p>

空氣就這樣沉寂了幾分鐘，隨后我聽見爸爸看著媽媽慢慢地說：“好，明天去辦吧?！眿寢岦c了點頭，我心里多了幾分輕松，卻也增了幾分沉重。

明天之后，我就不再是擁有一個完整家庭的孩子，可是那又怎樣？我有愛我的爸爸，愛我的媽媽，只要他們在，不管我們是不是在一起，我都是一個擁有幸福的孩子。

窗外的陽光打進來，明晃晃的，我突然就想到我上小學那年，學校舉行家長會，出乎意料地，爸爸和媽媽兩個人都去了，在見到彼此的那一眼，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顯然是之前沒有和對方商量和溝通過?？砂嘀魅螀s誤會了，說我父母恩愛，孩子優(yōu)秀，于是兩個人就肩并著肩，假意地笑著，別人有沒有看出不對勁兒我不知道，反正當時看著別扭的兩個人，我唯一想到的成語就是“貌合神離”。那天回家之后，兩個人就因為這個事情吵了起來，但我卻并不難過，因為我知道，雖然他們感情不和，但他們都是愛我的。

一頓飯吃到了結(jié)尾，爸爸媽媽兩個人臉上沒什么難過的表情，我知道，我作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但他們卻在時不時地抬眼看我，時而透露出擔憂的目光。我放下飯碗，繞過桌子，一把把他們兩個都抱在懷里：“爸爸媽媽，我還是一樣愛你們?！眱蓚€人沉默了半晌，終于也笑了。

我回到了房間，客廳里媽媽在哼著歌，爸爸在看球賽，我拿出那本密密麻麻的中考試題，心情難得的輕松。中考愈來愈近，我想我要考個好分數(shù)，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我沒有因為他們的分開而心情低落，相反，成長這條路上，因為有他們，我倍感幸福，未來也一定會更加努力，早日成為他們的驕傲。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