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會想起鄉(xiāng)下老家的麥地。
冬去春來,麥地里的麥子開始蓬勃生長,到了春末夏初的時候,麥子已經長得有半尺高了,風一吹,一波又一波的綠浪在無垠的田野里翻滾著,發(fā)出好聽的聲音。此刻,地頭上的綠樹也在風中搖曳著,枝葉“嘩啦啦”地響著,和麥子搖動的聲音互相應和。麥子的香味四處彌漫,明亮的陽光毫無保留地灑下來,遼闊而碧綠的麥地閃著光。村外的小路上,父老鄉(xiāng)親一趟又一趟地往麥地里跑,關注著麥子的長勢。孩子們蹦蹦跳跳地在地頭玩耍,女孩子會微笑著采一朵開得正好的野菊花插在烏黑的發(fā)間,輕輕唱起歡快的歌謠。
在城市里,一旦安靜下來,我就會呆呆地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高樓大廈,思緒飄揚,怔怔地沉默著。我知道,我是想我的鄉(xiāng)下老家了,想那一大片一大片鋪展開來的麥地了。
我的鄉(xiāng)下老家在黃河南岸的平原上,距離黃河只有百十里地,一個叫西場的小村子。西場,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地處村莊西邊的打麥場。起初,人們把收獲的麥子在這里晾曬,用石磙把麥粒碾出來,收回家里,養(yǎng)育家中的老小。西場,給人一種勤勞耕耘、認真收獲的美好感覺。老家的那片土地上不僅出產小麥、玉米等常見的糧食作物,還出產高粱、谷子、花生、紅薯、芝麻等農作物。我小的時候,老家河汊縱橫,到處都有水塘,因此還出產味道鮮美的魚蝦。老家碧水清清,麥子飄香,魚蝦鮮美,是一塊養(yǎng)育蒼生的福地。
麥子成熟的時候,舉目望去,金黃一片,麥地里彌漫著麥香。清晨,天剛剛亮,家家戶戶都已經上地了。人們一字排開,彎腰收割著金黃的麥子,一邊不時說笑著,鐮刀和麥子碰觸在一起,發(fā)出“嚓嚓”的聲音,真是一曲歡快而熱烈的麥地音樂,在無垠的大地上回響著。直到顆粒歸倉,麥秸在打麥場上堆成了麥秸垛,麥地才漸漸歸于寧靜。
端午前后,麥子基本收割完畢了。麥地里,套種的玉米已是青青一片,玉米苗在麥茬間搖曳著嫩嫩的葉子,沒多少天的工夫,碧綠的玉米就會長到齊腰處,連成一片。夏天的夜晚,清風吹拂,長高的玉米“嘩啦啦”地響著,還有陣陣蛙鳴此起彼伏,一派熱鬧氣象。
在老家,操心田野里這些周而復始、煩冗而忙碌的農事,孩子不是主要勞動力,但農忙時節(jié),孩子也會幫著干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麥子即將成熟的時候需要澆水,大人一聲令下,孩子們就會麻利地脫掉鞋子,挽起褲腿,拿起鐵锨,跳入水中,蹚著水前行,抵達目的地后,用鐵锨將水引到澆不到的地方,澆完一壟,再返回田埂,周而復始,不喊一聲累。而且,麥地里總有一些螞蚱或蛐蛐,它們蹦跶的身影逗引得孩子們心頭癢癢,干活間隙逮幾只螞蚱或蛐蛐,用毛毛穗串起來帶回家,螞蚱成了盤中餐,味道鮮美,蛐蛐則被放到籠子里養(yǎng)起來,沒事的時候看一看。
收麥子孩子們也是要參加的。大人們總是循規(guī)蹈矩,揮動著鐮刀一直朝前割,直到一壟麥子割完了,再割另一壟麥子。孩子們則不,他們揮動著鐮刀,想往哪個方向割就往哪個方向割,左邊割幾鐮,又轉向右邊。這樣的時刻,大人們很少發(fā)脾氣。也許是因為豐收在望,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喜悅,脾氣也好了起來。
老家的麥子是遠近聞名的優(yōu)質糧食,養(yǎng)育了勤勞淳樸的父老鄉(xiāng)親,也拉動了經濟的發(fā)展。麥子遠銷省內外,麥秸變廢為寶,編織成草帽和背包。有些勤快又能干的人家,每到農閑時節(jié),早起做了又白又軟和的白蒸饃,賣到集市上掙一些零花錢。生在麥子之鄉(xiāng),家家戶戶的女人都會用面粉做各種食物,面條、白面蒸饃自不必說,還有燒餅、韭菜盒子、餃子、包子、油條、糖糕、肉盒等,都是讓人食之難忘的美味食品。
穿過歲月的風雨,麥子在老家的大地上生長了一年又一年,與蕓蕓蒼生水乳相融,融入了老家人的血脈基因。其實不只是麥子,所有的莊稼都是土地的靈魂,養(yǎng)育著土地上的眾生。只要有勤勞的人民,豐美的大地就永不會消失。
王吳軍:河南省鄭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
編輯 ???沈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