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若盼
(浙江工商大學經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2021年3月,國家“十四五”規(guī)劃指明要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huán)相互促進的新發(fā)展格局,其中消費作為內循環(huán)的重要突破點,可以有效拉動生產,通過生產創(chuàng)造收入,再由收入帶動消費,有效推動內循環(huán),有利于構建現(xiàn)代化經濟體系。目前我國處于消費升級的關鍵階段,已有效擴大了消費規(guī)模、提升了消費水平 升級了消費結構,值得注意的是仍然存在著制約消費進一步優(yōu)化的障礙。為此我國國務院出臺《關于完善促進消費體制機制,進一步激發(fā)居民消費潛力的若干意見》等政策文件,強調了深化收入分配體制改革以有效提高居民消費能力和引導形成合理預期,切實增強消費對經濟發(fā)展的基礎性作用。而面向低收入群體的政府補助制度作為收入分配的重要環(huán)節(jié),通過直接增加非勞動性收入,發(fā)揮了重要兜底作用。但政府補助在具體開展過程中,是否有效覆蓋到目標群體和實際落實效果如何?是否能達到當初政策制定者所預期的擴大和升級國內消費目標?基于以上背景,本文研究政府補助的消費升級效應。實踐中,政府補助的落實需經過多層代理鏈條,居民是否參與政府補助項目和獲得補助資金水平或許是影響消費升級的兩個關鍵。然而在實際的政策評估上還存在較大爭議,有待進一步實證檢驗。
政府補助由于其緩解貧富差距、提高收入的機制成為學者關注的重點,如聚焦于城市低保的家庭減貧效果(模型1)和農村低保的反貧困效應(模型2)。政府補助制度的完善可以有效解決居民消費不足的問題,一方面通過直接提高居民收入,特別是低收入人群收入,可以提高人們的消費能力從而帶動整個社會的消費水平;另一方面可以提高居民應對風險能力,健全的社保制度保障了人們對未來生活的信心,提高了消費預期從而大幅擴張消費(模型3)。但也有學者認為不對稱信息下政府補助存在負向激勵作用,如降低參加工作積極性,或引發(fā)受助者的“事前道德風險”,如減少風險防范投入、偏好不良生活習慣等,無法根治弱勢群體的貧困狀況(模型4)。再進一步對消費升級進行研究,消費升級可以解釋為消費中衣食住等基本生存的消費占比降低(模型5),多樣化多層次的精神、服務消費占比提高(模型6)。有關政府補助對消費升級研究的文獻還較少,在實證方面得出結論并不一致,有學者利用中國家庭收入調查(CHIP)2013年的調查數據發(fā)現(xiàn)低保家庭會將低保收入優(yōu)先用于教育、健康等人力資本投資,而不是吃穿住行等基本生活需求的滿足(模型7),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通過對低保家庭現(xiàn)金補助無助于消費升級,他們僅僅增加了食物方面消費,并沒有增加衣物、家用電器、教育、娛樂等消費(模型8)。
觀察現(xiàn)有文獻對消費升級研究,發(fā)現(xiàn)存在以下不足:一是相關文獻較少,文獻多集中于政府補助的減貧效應,而較少涉及對消費升級的研究且得出的研究結論不一致;二是研究多集中在參加政府補助產生的影響,而忽視了獲得政府補助水平存在的影響;三是僅關注了政府補助對消費升級的外部因素影響,缺乏對消費者心理層面的內在機制研究,存在一定的邏輯缺陷。本文將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研究:一是從參與行為與受益程度的視角出發(fā),探究政府補助的消費升級效應;二是進一步探究消費升級效應是否存在區(qū)域、城鄉(xiāng)的異質性影響;三是挖掘政府補助對消費視升級產生影響的內在機制,驗證經濟地位、心理預期是否存在中介效應。本研究旨在通過對上述問題理論和實證方面分析,希望在“雙循環(huán)”新發(fā)展格局下為實現(xiàn)消費升級提供切實有益的政策建議。
基于中國家庭動態(tài)跟蹤調查(CFPS)數據,本文選擇CFPS2014、CFPS2016、CFPS2018年三期數據,并將戶主年齡限定在25歲~70歲之間,將消費支出和收入等關鍵信息缺失的樣本刪去,最終獲得24991個觀測值。
被解釋變量消費升級用發(fā)展和享受型消費在總消費中的占比衡量。本文借鑒過往學者的做法,把居民在衣著食品居住的花銷分類到生存型消費,把其余支出分類到發(fā)展和享受型消費。解釋變量政府補助包括低保、農業(yè)補助、救濟金等各類由政府發(fā)放的補貼,定義政府補助的參與行為指標為虛擬變量“是否參加政府補助”,受益程度指標為連續(xù)變量“獲得政府補助數量”。參考關于消費升級影響因素的研究,加入個體和家庭特征變量,具體包括年齡及年齡的平方、受教育年限、婚姻狀況、健康狀況、就業(yè)情況、家庭規(guī)模等。
表1對關鍵變量進行了描述性統(tǒng)計。因變量消費升級指數的平均值為0.425,說明居民發(fā)展和享受型消費遠低于總消費支出的一半,表明我國消費結構還偏落后保守,仍有很大比例居民局限于滿足生存型消費,消費結構存在優(yōu)化升級的空間。核心解釋變量政府補助參與率為0.445,說明有樣本中有44.5%的居民參加了政府補助制度,并且平均獲得280元的政府補助。
表1 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結果
表2是政府補助與消費升級的回歸結果,模型(1)和(2)匯報了政府補助的參與行為在1%的顯著水平上有利于消費升級,影響系數分別為0.048和0.033。模型(3)和(4)同樣顯示了獲得政府補助數量在1%顯著水平上推動消費升級,影響系數都是0.005。這一基準估計結果說明,政府補助制度對刺激我國居民有效需求,推動消費結構升級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并且參與行為的影響相對于受益程度更加顯著,表明與覆蓋范圍相比,政府補助的保障標準還不充分,有望進一步提升。
表2 政府補助與消費升級的基準回歸
最小OLS結果表明,政府補助正向促進了消費升級,但忽視了內生性問題,因此本文運用2SLS方法進行估計,選取地區(qū)層面的政府補助平均參與率/平均獲得數量作為解釋變量政府補助參與行為/受益程度的工具變量。一方面,地區(qū)的政府補助平均參與率/平均獲得數量很大程度上是由當地的政府社保政策和經濟發(fā)展水平決定的,體現(xiàn)該地區(qū)的整體政府補助水平,滿足了工具變量的相關性特征;另一方面,且該變量無法對單個居民的消費水平產生直接影響,符合工具變量的外生性特征。表3是IV模型的計量檢驗結果,不可識別檢驗和弱識別檢驗都在1%顯著水平上拒絕原假設,說明選用的工具變量成立。在處理了內生性問題后,政府補助的參與行為和受益程度仍在1%水平顯著刺激消費升級,影響系數分別提高至0.107和0.019,由生存型消費為主向發(fā)展和享受型為主的消費結構轉變。
表3 工具變量回歸
(1)區(qū)域異質性
考慮到我國各地經濟發(fā)展有巨大差異,將樣本劃分成東、中、西部地區(qū)。表4結果顯示,政府補助的參與行為與受益程度均顯著促進了東、中、西部消費結構轉型升級,并且對東部、西部地區(qū)推動作用較為明顯,在中部地區(qū)正向作用較弱。這是因為在東部地區(qū),生活成本較高導致了中等收入群體中很多“隱形貧困者”,政府補助制度的完善提高了該群體的可支配收入,保障了他們的消費能力,推動消費升級。在西部地區(qū)的中低收入人群很多,政府補助制度有效保障了他們的基本生活與“后顧之憂”,促進消費升級態(tài)勢。在中部地區(qū),一方面,居民的政府補助制度參與率相對較低,另一方面,政府補助制度的瞄準出現(xiàn)偏誤,沒有幫助到真正需要幫助的目標群體,導致收入差距擴大、阻礙了消費升級。
表4 基于地區(qū)差異的異質性檢驗
(2)城鄉(xiāng)異質性
鑒于我國城鄉(xiāng)之間經濟發(fā)展不平衡以及相關資源分配不均等問題,本文將樣本劃分為城鄉(xiāng)進行分析。如表5結果顯示,無論是在城市地區(qū)還是在農村地區(qū),政府補助都在1%顯著水平上促進消費升級,值得注意的是農村地區(qū)的效應顯著大于城市地區(qū)的效應。合理的解釋是農村資源相對而言比較匱乏,村民缺乏風險應對意識和相應措施,并且農村絕大多數是中低收入群體,政府補助制度的建立與完善,充分保障了這些群體的基本生活與“后顧之憂”,促進了消費升級態(tài)勢。
表5 基于城鄉(xiāng)差異的異質性檢驗
(1)經濟地位發(fā)揮的中介效應
一方面,政府補助直接增加了居民可支配收入;另一方面,政府補助制度使得居民擁有更多機遇去提升其職業(yè)能力、增加人力資本,間接提高了收入水平,因此受益人提升了經濟實力,支持了消費能力的提升促使消費層次出現(xiàn)明顯遷躍,即超越了生存型消費訴求轉而追求發(fā)展和享受型消費,消費結構升級呈現(xiàn)不斷升級趨勢。本文用CFPS調查問卷中“您認為您家在當地的經濟地位”表示經濟地位感知。表6匯報了經濟地位在政府補助影響消費升級中的中介效果,第(1)(3)列顯示政府補助顯著提升了個體的經濟地位,第(2)(4)列為政府補助、經濟地位與消費升級的回歸結果,在控制經濟地位后,政府補助仍顯著促進消費結構轉型升級,表明經濟地位在政府補助提振消費結構升級中發(fā)揮了部分中介效應。
(2)心理預期發(fā)揮的中介效應
政府補助制度的完善,一方面能夠提高居民抵御風險能力,減緩支出不確定性,另一方面能夠覆蓋居民消費的一部分,如退耕還林補助、農業(yè)補助等,從而改善居民對未來發(fā)展和個人成長的樂觀預期,降低預防性儲蓄,改善消費結構。當政府補助制度不完備時,居民會產生較高的未來不確定性預期,消費偏向于保守和落后,主要滿足物質上的基本生存型消費;隨著政府補助制度的建立健全,居民會逐漸減弱未來不確定性預期,提高持久性收入預期,潛移默化中改變消費習慣,注重精神上的發(fā)展和享受型消費,從而推動消費結構升級。本文采用CFPS個人調查中“對自己未來信心程度”表示心理預期。表6匯報了心理預期在政府補助影響消費升級中的中介效果,第(5)(7)列顯示政府補助顯著改善了居民的心理預期,第(6)(8)列為政府補助、心理預期與消費升級的回歸結果,在控制心理預期不變的情況下,政府補助仍在1%的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改善消費結構,表明心理預期在政府補助提振消費結構升級中發(fā)揮了部分中介效應。
表6 經濟地位、心理預期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在雙循環(huán)格局下,中國處于消費升級的重要時期,研究政府補助在優(yōu)化消費結構的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具有重要意義?;贑FPS2014、CFPS2016、CFPS2018的三期面板數據,本文采用工具變量的實證檢驗方法,得到三條研究結論:第一,政府補助促進了消費升級,政府補助的參與行為和受益程度均在不同程度上促進消費升級,但參與行為比受益程度的影響顯著性更強。第二,異質性檢驗結果表明,從區(qū)域看,與中部地區(qū)相比,該效應在西部和東部地區(qū)更顯著;從城鄉(xiāng)看,農村居民比城鎮(zhèn)居民的消費升級效應更顯著。第三,影響機制的結果表明,經濟地位和心理預期均發(fā)揮了部分中介效應,增強了政府補助對消費升級的政策效果。
因此結合我國國情,本文提出三條政策建議,希望為助推我國消費升級、擴大內需、形成“雙循環(huán)”新格局提供了一些借鑒:
第一,政府補助的制度設計在提升速度的同時,更要注重提高質量,重視參與行為與受益程度兩個方面的消費升級效應。盡管目前我國政府補助水平持續(xù)增長,但總體水平和落實質量仍滯后于發(fā)達國家,因此不僅在擴大政府補助制度覆蓋面的同時,還需重視保障標準提升,增加與民生緊密相關的各項支出,切實解決居民后顧之憂,形成合理的消費預期從而促進消費結構優(yōu)化升級。
第二,關注政府補助影響消費升級的異質性,協(xié)調好中西部與東部、農村與城市的同步發(fā)展,上級政府對不同地區(qū)要分類施策,根據當地經濟的實際發(fā)展狀況,采取因地制宜、因人制宜的補助制度,尤其是加大對西部和東部、農村地區(qū)的支持力度,減輕居民的負擔,尤其是低收入居民的負擔。具體來看,在支出方面,優(yōu)化實物補助與現(xiàn)金補助的適用場景,避免實物補助失效而造成的資源浪費;在實施形式方面,對低收入者尤其是特困居民進行消費補貼,鼓勵中低收入群體的消費行為。
第三,注重政府補助對改善低收入群體的自我造血能力。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加大對貧困人群自身的人力資本投資,通過技能培訓、創(chuàng)業(yè)扶貧、電商扶貧等措施提升低收入群體的實際工作能力和自我創(chuàng)收能力,從而有效提高個體的消費能力、推動消費升級;二是加大對貧困人群子女的人力資本投資,通過向貧困家庭子女提供更好的教育保障,提升他們在未來工作中的競爭力,從而改善收入水平,從根本上改善居民的貧困現(xiàn)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