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在浙江所賦詩

鄭欽南　鄭蒼鈞

戚繼光的詩流傳下來的有二百五十首，大部分收錄在他自編的《止止堂集》卷上，小部分收錄在他兒子戚祚國等編撰的《戚少保年譜耆編》中，也有零星散落在他戰(zhàn)斗過的地方。之所以許多人不知道他寫的詩，是因為他的詩名被他自己所建立的赫赫戰(zhàn)功所掩蓋。

戚繼光作于浙江或與浙江有關的詩歌，有《過清風嶺節(jié)婦祠》《天臺道中柬林尹》《船廠阻雨》《登伏龍寺憶昔》《關嶺寺有感》《巾幘山》《馬上作》《游謝莊》《鐵馬》《韜鈴深迯》等三十多首，限于篇幅，現(xiàn)將其中八首作些簡介，以饗讀者。

《天臺道中柬林尹》：“亂后遺黎始卜家，春深相與事桑麻。綠云萬頃無閑地，浪說河陽一縣花?！边@首詩是嘉靖三十九年（1560）暮春，戚繼光率兵追殲倭寇路過天臺時一路所見，有感于心，寄給縣尹林耀的一首七絕。“浪說河陽一縣花”河陽，古縣名。即今河南省焦作市下屬孟州市。河陽一縣花，喻地方之美。典出北周庾信《春賦》：“河陽一縣并是花，金谷從來滿園樹。”說的是西晉潘岳任河陽縣令時滿縣栽花，后遂用“河陽一縣花”喻地方之美?！袄苏f河陽一縣花”，看到臺州綠云萬頃之美后，就不要再說“河陽一縣花”了。

《關嶺寺有感》：“圣治于今天地寬，危岑何事尚名關。客中幞被因秋薄，月下禪鐘入夢閑。寒水繞溪喧古樹，晴煙破曙滿空山。平生卻遣群鷗笑，一片孤忠兩鬢斑。”這首七律是戚繼光率兵追殲倭寇路過關嶺時，看到山名和關名所引發(fā)的感想，表達了他要衛(wèi)國殺敵，消滅倭寇的樂觀豪邊的思想感情。

《船廠阻雨》：“春雨下危墻，煙波正渺茫。好山當幕府，壯士挽天潢。鳥立林邊石，人歸海上航。驅馳還我輩，不惜鬢毛蒼?！泵骷尉溉拍?，戚繼光在臨海、海門和松門開辦造船工廠，督造親自設計的新式戰(zhàn)船。至次年春三月，共造成戰(zhàn)船四十四艘，為建立強大的水師創(chuàng)造條件。戚繼光從大雨聯(lián)想到天河水。從天河水聯(lián)想到洗甲兵。詩圣杜甫說得好，“安得壯士挽天河，盡洗甲兵長不用”。預見抗倭戰(zhàn)爭一定會勝利?！膀岏Y還我輩，不惜鬢毛蒼?！睘閲冶甲咝ЯΓ瑑婶W灰白也毫不可惜。

《過清風嶺節(jié)婦祠》：“清風名嶺復名祠，往事依然動客悲。嶺下年年馳駟馬，何如節(jié)婦薦江蘺?！鼻屣L嶺原名青楓嶺，因嶺上多青楓而得名。后因紀念臨海王氏（太府卿王卿月七世女孫）而改名清風嶺。宋德祐二年（1276），元兵入臺州，殺死王氏的丈夫與公婆，元兵千夫長見其美姿容，擄而欲強之，誓死不從，佯稱待丈夫與公婆喪服期滿方可。千夫長乃命俘婦守之。行至臺州與紹興交界的青楓嶺時，王氏乘間嚙指血書詩“君王無道妾當災，棄女拋男逐馬來。夫面不知何日見，妾身料得幾時回？兩行清淚頻偷滴，一對愁眉鎖不開?；厥坠噬娇礉u遠，存亡兩字實哀哉”于崖上，乃投崖而死。四十多年之后，到了元英宗至治（1321—1323）年間，朝廷為了社會穩(wěn)定，表彰王氏的事跡，稱她為“貞婦”，臺州路達魯花赤（臺州最高行政長官，相當于郡守）捏古伯專門在青楓嶺上立祠紀念，并將青楓嶺改名為清風嶺。戚繼光率兵追擊倭寇路過清風嶺節(jié)婦祠時，為王氏的清風高節(jié)所感動，非常欽敬，認為王氏雖然早已乘鸞仙去，但她永遠活在人民的心中，“嶺下年年馳駟馬，何如節(jié)婦薦江蘺?！鼻屣L嶺下那些乘坐駟馬高車的達官貴人雖生猶死，遠遠不如嶺上節(jié)婦祠中老百姓年年用江蘺祭獻的節(jié)婦王氏。

《登伏龍寺憶昔》：“梵宇蕭條自翠微，丹楓白石靜雙扉。曾于山下?lián)]長戟，重向尊前醉落暉。衰草尚迷游鹿徑，秋云空鎖伏龍磯。遙看滄海舒孤嘯，百尺仙橋一振衣?！狈埶略诜埳缴?，伏龍山在寧波市慈溪市（原屬鎮(zhèn)?？h，1954年起改屬慈溪縣）。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戚繼光援閩抗倭凱旋返浙后，赴杭州向新任浙江巡撫趙炳請求批準再去義烏招兵。返臺路過寧波，重登鎮(zhèn)海伏龍山。這是一首重游伏龍寺回憶龍山激戰(zhàn)的詩。伏龍山是明代龍山千戶所的屏障，故地重游，戚繼光不禁想起了龍山激戰(zhàn)的情景。嘉靖三十五年（1556）秋，倭寇八百多名進犯龍山。參將盧鏜，副使許東望、王詢，把總盧锜各率兵兩千，游擊尹秉衡率兵三千共同御敵。新上任的寧紹臺參將戚繼光聞訊后立即率兵馳至高家樓（地名）設伏，以逸待勞。倭寇分三路進攻龍山，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數(shù)千官兵一觸即潰，望風披靡。危急之際，戚繼光躍上高崖連發(fā)三箭，射倒三個倭酋，一下子扭轉戰(zhàn)局。敵人群龍無首，亂作一團，官兵士氣大振，反敗為勝。戚繼光一戰(zhàn)成名（之后，又與俞大猷聯(lián)兵抗倭，在龍山三戰(zhàn)三捷）。龍山戰(zhàn)役是戚繼光入浙抗倭第一仗，是抗倭勝利的起點，值得紀念。戚繼光站在高高的仙人橋上，抖衣去塵，不僅僅是潔身自好，而是振作精神。浩歌空九衢，鵬摶九萬余，下決心爭取得更大的勝利。

七絕《馬上作》，作于第二次援閩抗倭出發(fā)前夕?！澳媳彬岏Y報主情，江花邊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逼堇^光為自己多年來南征北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而深感自豪。短短四句二十八個字，慷慨豪邁，膾炙人口。

《游謝莊》：“謝家亭館客心驚，徑草無媒雨益生。柳覆綺疏余迭蘚，花搖石磴但流鶯。仇湖客散黃金后，精舍書閑白日聲。偶見門前雙燕子，徘徊獨有主人情?！?/p>

謝莊，謝氏族人居住的村莊，在余姚東山（今泗門鎮(zhèn)）。明代正德四年（1509），內閣大學士謝遷上疏彈劾宦官劉瑾，被皇上削職為民后，在家鄉(xiāng)余姚東山建造“肥遁”、“嘉遁”兩座美麗的莊園。父子倆每日與騷人墨客徜徉其中，宴游觀賞，長達十六年之久。明世宗嘉靖初年，倭寇洗劫謝莊。游謝莊，嘉靖三十七年（1558）寧紹臺參將戚繼光駐余姚臨山衛(wèi)抗倭，軍務之余游覽謝莊?！芭家婇T前雙燕子，徘徊獨有主人情。”詩人借燕子留戀謝家之情，抒發(fā)對謝莊滄桑變化的無限感慨。

《巾幘山》：“春城東去海氛稀，城畔人煙繞翠微。山麓高樓開重鎮(zhèn)，轅門曉角起晴暉。九天云氣三臺近，百里江聲一鳥飛。極目蒼茫憶明主，吳鉤高接斗牛輝。”巾幘山，即臨海城里的巾子山，俗稱巾山。這首詩作于臺州大捷之后，倭患消除，老百姓過著太平的日子?！皡倾^高接斗牛輝”，吳鉤，吳地出產的彎刀，以鋒利著稱。這里借指寶劍，寶劍的光輝高接斗牛，形容戚家軍軍威之盛，表達了戚繼光報效國家威鎮(zhèn)海疆的堅強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