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體會】不能把問題留到脫貧后
李強中國青年報記者
2020年11月16日,寧夏回族自治區(qū)政府宣布,固原市西吉縣退出貧困縣序列。西吉縣是西海固九縣之一。這也標志著素有“中國貧困之冠”的西海固從此告別“絕對貧困”。
這讓我想起來,2020年6月,因為參加中宣部“走向我們的小康生活”主題采訪活動,再次前往西海固采訪時,遇到的一位固原市委宣傳部副部長說的話,“咱們這脫貧攻堅必須有媒體輿論監(jiān)督。媒體不監(jiān)督,你捂著蓋著,到最后,第三方來評估那時候出問題。你一出問題,你給中央咋交代?那就晚了!”當時,我們正聊起《活在表格里的?!愤@篇報道。
這篇報道源于2019年7月我去西海固的一次采訪。我從一位村民那兒得知當?shù)赜小敖枧r_補”的現(xiàn)象。彼時,全國很多地方已進入脫貧摘帽倒計時,后來我找編輯聊西海固見聞時,說了出來。“這才是真正的新聞!”編輯聽后有些興奮。
再去已是9月,西海固正當深秋,天氣日寒,草木漸枯。起初,村民們只是偷偷地告訴我有這種現(xiàn)象,比如到驗收時,牛販子往村里整車送牛,貧困戶借牛滿村跑,還有貧困戶借的牛死了等等。但具體是誰在借,他們一概不言。我迫切地想知道,到底哪些環(huán)節(jié)存在漏洞,他們是如何騙取補貼?
三周時間里,我走訪附近村、鎮(zhèn)、縣區(qū)近百人,每天混跡田間地頭,鉆牛棚進羊圈。
在村民的幫助下,我沿著新聞線索,找到騙補貧困戶、出借方、牛販子、村干部、驗收組等,并找到了相關書面材料。借牛鏈條上的一環(huán)環(huán)才被剝開。貧困戶的明目張膽,利益鏈條的成熟程度,都讓我瞠目結舌,也讓我感到扶貧的“好經(jīng)”被念歪了。
2019年11月13日,《活在表格里的?!芬妶螽斎?,固原市委市政府當天緊急召開專題會議,通報這篇報道所述情況,開展專項排查,并指出“輿論監(jiān)督是推進工作落實的重要方式”。
有意思的是,《活在表格里的牛》報道刊發(fā)后,西海固多地開展自查。收到自查通知后,西吉縣震湖鄉(xiāng)毛坪村村支書去了一位村民家中。他知道,幾個月前就是那位村民從丈母娘家借來牛套補貼?!拔胰ソo他寫了個通知,要他重新把圈中的牛養(yǎng)好,否則就把一萬元補貼退回來?!蹦俏淮逯f。最終這位村民重新養(yǎng)起了牛。
如今,西吉縣順利脫貧。假設一年之前,那篇報道沒刊發(fā),不知這位村民如今是否會重新養(yǎng)起牛來,扶貧上的那個漏洞有沒有及時得到修補。
評委點評
王立文 第三十屆中國新聞獎評委、天津海河傳媒中心黨委副書記
當下,主題宣傳精彩紛呈,輿論監(jiān)督相對稀缺;快餐式閱讀盛行,深度調查彌足珍貴。《活在表格里的?!芬晃淖C明,輿論監(jiān)督也可以聚焦重大主題,深度報道仍然是主流媒體尤其是紙質媒體的競爭利器。
在脫貧攻堅關鍵時期,選取“表格?!边@一題材,及時回應時代課題,具有重要警示意義。文章采訪扎實,證據(jù)鏈完整,詳細還原“借牛騙補”的全過程和重要細節(jié),對“數(shù)字脫貧”等荒腔走板現(xiàn)象提出批評,并以同一地區(qū)養(yǎng)牛致富的案例與之對比,說明脫貧攻堅自有康莊大道、人間正道。文章有報告文學植根現(xiàn)實的厚度,也有輿論監(jiān)督鞭辟入里的銳度,更有主基調昂揚向上的亮度。
文章以關鍵詞為引領,結構清晰,文筆洗練,增強了長文的可讀性;筆觸冷靜,情感克制,細節(jié)豐富,增強了調查的可信度;大量使用白描速寫,使用田間地頭語言,增加了表達的親和力。報告文學呈現(xiàn)了問題,也呈現(xiàn)了人性的復雜,發(fā)人深省,余味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