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青花的淡描與水分法

王健麗

素雅宜人享譽世界的中國青花瓷，在元代就以其古樸、典雅、壯美的成熟器物出現(xiàn)。明代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青花瓷的工藝取得新的成就，胎釉越來越精細潤澤。青花的成色出現(xiàn)了濃淡不同的多種色調，用單一的青料以各種線條和渲染來完成畫圖，運筆、線條的變化及渲染濃淡有致，使得圖案紋飾更加豐富精美?；B、人物、山水以及各種動物題材的畫面大量出現(xiàn)，構圖奇巧，線條灑脫，時而逸筆草草、自然逼真，時而率意勾勒、形神皆備。無論是官窯或民窯的生產(chǎn)都達到了高峰。其青花的描繪明早期多為實筆點染，成化時出現(xiàn)“雙鉤添色”，就是用青料先畫出兩條顏色較深的線，再在兩條線之間添上較淺的顏色，至明末大多使用這種方法。嘉靖萬歷時出現(xiàn)一種新的技法—“淡描青花"，并且成為萬歷青花最突出的工藝，也是青花繪畫技法當中一個重要補充。萬歷青花還有一個突出的貢獻就是較成熟的掌握了“分水法”的使用，使青花紋飾更富有層次感。而分水法在業(yè)界的說法是出現(xiàn)于清康熙年間，其實早在元青花中已見有分水法的使用，只是色階較少。萬歷的青花器物上使用分水法則較多見，可見那時的工匠已經(jīng)開始掌握了分水法的技術，把單一的青花色分成兩個至三個以上的色階，深淺有致，人物、花草的描繪更加形象生動，富有層次感，從而增添了繪畫題材內容。萬歷的淡描青花，繼承了成化時淡雅柔和的風格，而分水法青花又為康熙時期“五彩的青花”奠定了基礎。

萬歷時期的瓷器在明代瓷器發(fā)展中既有繼承又有發(fā)展，萬歷是明代16個皇帝中統(tǒng)治時間最長的一個，長達48年，因而燒造瓷器之多以及署有款識器物之多超過以往任何朝代。官窯的生產(chǎn)可分為兩個階段，萬歷三十五年（1607）以前，官窯大量生產(chǎn)，之后趨于衰弱。官窯的青花、顏色釉和彩瓷都有很高的成就，五彩器的制作達到了鼎盛時期，尤以青花五彩最為突出，此時的某些民窯在仿制古代名窯及明代各朝瓷器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青花瓷無論官窯還是民窯都有突出特點，萬歷后期普遍采用淡描手法描繪紋飾。

這種淡描手法一般認為是在明嘉靖萬歷時期出現(xiàn)的一種技法，是用較淡雅的青料勾勒線條，不分水、不渲染，筆道纖細，圖案紋飾線條化，類似中國繪畫中的白描，風格淡雅清新。在古代文獻中，關于淡描青花的記載少見，《飲流齋說瓷》中有“明瓷人物以淡描青花者為精”的記載，淡描青花的問世，成為青花瓷器繪畫方法中新的品種。

這種新技法產(chǎn)生在嘉靖萬歷年間，具有相應的社會歷史背景，明嘉靖年間，由于對外貿(mào)易的擴展，中國瓷器作為主要外銷產(chǎn)品大量銷往國外，萬歷時期瓷器輸出量更大，一次多達幾萬件。據(jù)相關文獻記載，僅在1610、1612、1614年（萬歷三十八至四十二年）運至荷蘭的瓷器就達十萬余件，廣闊的外銷市場刺激和促進了瓷器的新發(fā)展。這時新的品種不斷出現(xiàn)，繪畫技巧不斷創(chuàng)新，同時“官搭民燒”的制度，促進了民窯在燒造技術上的改進和創(chuàng)新，使產(chǎn)品的質量大大提高，一時官窯民窯青花制品皆精。官窯青花不惜工本，制作講究，造型紋飾都十分精美。而民窯的繪畫比之官窯更加生動，題材更加廣泛、內容更加豐富、畫意更加深遠。新的器型與新的品種大量產(chǎn)生，各式各樣的外銷瓷也大量增多，促使民窯中出現(xiàn)了高檔精瓷。而在這些外銷瓷中，一種圖案規(guī)整、線條纖細整齊的青花瓷，應該說對淡描青花有較大的影響。另外嘉靖至萬歷年多仿成化青花瓷和斗彩，成化斗彩的輕淡柔和，也是影響和推動淡描青花問世的一個因素。

淡描青花到萬歷時大量出現(xiàn)，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提高了國產(chǎn)青料的發(fā)色，對色料的處理有了很大的進步。青花瓷到明代形成了以景德鎮(zhèn)為制瓷中心，官窯和民窯的生產(chǎn)都達到了高峰。明青花料的使用大致可分為幾種類型：明初主要是永樂、宣德時期的以進口料“蘇泥勃青”為主，青花發(fā)色濃艷;明中期從成化到正德則以國產(chǎn)料“平等青”為主，青花成色幽藍淡雅;嘉靖以后以“回青料”為主，發(fā)色藍中泛紫。

萬歷時期的青花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繼承嘉靖時期的制作，采用回青料，圖案紋飾也基本上承襲嘉靖時期的遺風，如無萬歷款識則很難和嘉靖的器物區(qū)分。至萬歷二十四年回青料已用完，改用浙江青料。萬歷官窯青花，其前期用回青料，發(fā)色鮮艷。后期雖改用浙料，但卻青色明快，這是由于明代晚期在鈷土礦的選料處理方法上有過一次很大的改進，由原來對青料的處理采用“敲青”和“淘青”兩個工序的水選法到煅燒法。在成書于崇禎年的宋應星《天工開物》中有以煅燒法處理青料的記載：“凡畫碗青料，總一味無名異……用時先將炭火從紅煅過，上者出火成翠毛色，中者微青，下者近土褐，上者每斤煅出只得七兩，中下者以次縮減?！睆乃x到火煅，是一次工藝技術上的改革，這個改革過程顯然完成于嘉靖以后到崇禎這一段時期內，它是萬歷后期普遍使用浙江青料，并能迅速提高發(fā)色質量的重要原因。發(fā)色質量的提高，促進了青花瓷在繪畫技巧上的提高，淡描青花的出現(xiàn)及分水法的掌握運用，展現(xiàn)出萬歷青花獨具特色的幽藍、淡雅宜人的效果。

雖然淡描青花在萬歷時期大量出現(xiàn)，但普遍給人的印象為制作不夠精細、畫筆草率簡略、帶有濃厚的民間氣息，其實也不乏精品，只是所見為數(shù)不多。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淡描青花多為民窯生產(chǎn)，而且多出現(xiàn)在萬歷后期，流行的時間不長，同時這種畫法接近文人畫，內含著人們對文化和審美藝術的追求。一件精品不僅需要畫工具有高超的繪畫技巧，同時需要精湛的制瓷技藝，并不是隨意哪一個民窯能生產(chǎn)出來的，因而它既不太適合民窯大量生產(chǎn)，又與官窯所追求的富麗堂皇不太吻合，所見精品者多在民窯青花高檔瓷中出現(xiàn)。

淡描青花的出現(xiàn)則進一步豐富了繪畫題材，其精細者構圖精心細膩，擺脫了以往草率隨意的風格，至康熙時淡描青花畫面更加追求精細規(guī)整。在萬歷淡描青花人物紋飾中，有些受當時一些名畫家如陳洪綬、曾鯨等人物畫家的影響，繪畫水平較高。而分水法的掌握，使得青花深淺有致，紋飾描繪更加形象生動，富有層次感。一件件小巧精致的青花小碗、盤、瓶、缸等，呈現(xiàn)出一幅幅清新典雅的畫面，令人賞心悅目。

萬歷民窯青花一般質地粗松、胎體厚重，器身多變形不規(guī)則。青花色調早中期藍中泛紫，晚期灰暗暈散并開始用淡描手法。此時的繪畫風格總的趨勢繁縟滿密，晚期則較為適中。（摘編）